进入11月，首都的天气不再温和，一号大街两侧的银杏树从金黄逐渐变得暗黄，飘落的树叶告诉人们一阵干冷的风刚刚扫过。

“李梦宵、路行云，你俩中午下课后来一下。”班主任李老师在上完第一堂数学课后看向她俩。

“哦。”路行云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顺带丢给李梦宵一个困惑的眼神。

这条红绳是今年钟浅晴送她的生日礼物。军训回来的钟浅晴从钟强那里找了几个废弃的小铜片，按照记忆中子弹壳的形状敲敲打打。然后又磨着父亲打了小孔，自己学着编了一根红绳，从“子弹壳”小孔中穿过，独一无二的DIY手工制品就完成了。

路行云收到的那一刻，嘴一抿，鼻子发酸，眼睛不停的眨才让眼泪没掉下来。钟浅晴了解她这个姐姐，长得高挑洒脱像模像样，爱好也一半是全武行。可是，从小到大容易在熟悉的人面前哭鼻子。钟浅晴当天又给她起了一个新的外号“坚强少女”。路行云也不介意，至此之后，除了洗澡等必要时刻，红绳戴上就再也没摘过。

“啥事儿啊？”

“我哪知道。”李梦宵吐了一口气和路行云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李老师在办公桌前喜笑颜开。“两个大宝贝儿来啦。”

看这用词和表情，不是坏事。

“你们两个期中数学的成绩你俩也知道，全班前2名，年级前10。之前我就在班里说过这个事儿，区教育局那边给了每个初中一些免费的数学拔高培训名额，能者上。所以，咱们班拟定你们两个。从12月份开始，寒假后结束。每个周六上下午各一个半小时，你俩有时间吗？”

“有！”李梦宵和路行云异口同声道。

李梦宵是班里妥妥的学霸，全科都优秀的那种。每次考试总成绩都在年级前5名，个子虽然矮，但长相大气，性格堪称豪放，和路行云一样喜欢逗贫。按理说追她的男生应该不少，可是偏偏没几个。照路行云的话说就是，现在的男孩眼睛都瞎了吗？追自己都不追她。

路行云偏科偏的很厉害，所以成绩一直在年级30左右徘徊。英语差的离谱，语文除了作文其他一般，数学很好，从小好到大的那种。别人都是背公式，路行云眼里做数学题就跟解谜一样，一道题能用800种方法解出花儿来。有一次，李老师用10几个步骤外加三根辅助线讲述一道几何题的证明步骤。路行云在得到允许后站起来，跑到黑板前画了两条辅助线心直口快的表示3个步骤即可证明。结果，被李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无情的说了一顿。下课以后，作为数学课代表的路行云去送作业，李老师又告诉她，她是对的，同时和她道歉。多年以后她才明白，不是她的答案错了，是她的行为方式有问题。

路行云一直视李梦宵为竞争对手和学习榜样，虽然她知道就总成绩而言，中考前都不太可能追的上了。

放学后的路上，路行云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钟浅晴。

“恭喜你呀！”钟浅晴由衷的替她高兴，“我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今年元旦文艺演出，班主任让我上台弹钢琴。”

每个学生在学期开学的时候都有个小的档案手册，里面要求学生填写自己的兴趣爱好特长。这个手册会在期末时发还给学生，里面多了期中期末成绩和教师评语。以路行云对钟浅晴的了解，她断然是不会自己主动报名的。钟浅晴的班主任大概率是认真看了这个手册。

“是吗！那要不让我妈和你妈一起来吧。”礼堂人数有限，每年只邀请初三年级的家长观看，学生们坐在教室看闭路电视直播。

“我妈就不用了，她可能都要听腻了。”

“也是。”

初三的学习压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12月31日前一天，路行云还参加了区里举办的篮球比赛，代表校篮球队拿了第三名。这种初中生的篮球比赛实际上水的很，打平以后是靠罚篮定胜负。路行云的对手上一球没投进，她作为队长走上罚球线。

摸了摸红绳，深吸一口气，一道优美的弧线，球应声入网，赢了！

虽然只是第三名，但是队员们还是高兴的拥抱了在一起，里面还有被拽来当啦啦队的钟浅晴。

这是路行云初中时代的最后一场比赛。她曾在之前的日记里写过，篮球于她而言，是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小破球让她认识了朋友，有了关于团队的认知。

第二天，元旦大联欢。

一大早，路行云先是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去钟浅晴家里接她。路行云眼前一亮，今天的钟浅晴有些不一样。

“哎？感觉你变好看了。”

“……我哪天不好看吗……”舞台表演，由于灯光的原因，表演者多少要化妆以避免呈现出来的脸色过于暗淡。小学时期的钟浅晴会和钢琴老师去其他省市游学，也有了一些上台表演的经验，所以对化妆早就习以为常。“妈妈帮我化了淡妆。”

“我也要。”

“？？？”

“我这整天打球，风里雨里的，灰头土脸。我也要好看。”

“有病。”钟浅晴懒得理她，笑嘻嘻的跑到路行云妈妈王雪面前，伸手挽住王雪的胳膊，又看了看路知远，“叔叔阿姨，我们走吧。”

王雪轻轻拍了拍钟浅晴的手，一脸溺爱，“走！”

“嘿！谁是亲生的啊！”

由于钟浅晴要去表演，就一并把路行云爸妈带到了礼堂。路行云就没跟着去了，直接回到班里，帮着同学搬桌椅，做最后的装饰，分发小零食，文艺演出完了班里还有小联欢。

九点整，校文艺演出准时开始。先是校长讲话，学生代表讲话，然后就是各个班和年级选出来的节目。初三的学生只观看，不提供节目。

“嘘！我妹要上台了！”

第五个节目，钢琴演奏《少女的祈祷》。

柔和的灯光下，一袭白色小花连衣裙的少女坐在钢琴前。头发挽起，清秀的脸庞，清澈的眼神专注而又温和，肌肤胜雪。纤细白皙的手指敲下黑白分明的琴键，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礼堂是，教室亦如此。

旋律时而悠扬，时而欢快。路行云时而觉得自己漂浮在蓝色的海洋，与鱼儿畅游；时而置身于五彩斑斓的森林花海，与松鼠欢跳。眼前充盈着梦幻与遐想。

曲毕，少女起身，面带微笑，素雅干净如同冬日的暖阳。她向观众区微微鞠躬，随即，掌声雷动。礼堂是，教室亦如此。

坚强少女路行云沉浸在意识世界里感动的又想哭了。钟浅晴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钢琴弹这么好了。

“你这个妹妹可太妙了。”放学小分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顾迪推了一下还在发愣的路行云肩膀，把她从幸福温暖的旋律中拉回了现实。

“妙的意思是？”

“就是奇妙，长得妙，弹得妙，各种妙。”

“嗯对对对，我替你转告哈。”路行云咽了下喉咙，摇了摇脑袋，转身就去和同学嘻嘻哈哈了。

后面的节目以语言小品类居多，台上热闹，台下也热闹，路行云完全没看。一边吃一边和同学玩游戏打闹，班级小联欢在文艺演出还没结束前就开始了。

钟浅晴表演完，报着一束不知道谁刚刚在台上送给她的花，在后台角落里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着。安安静静的，跟草原上的一朵小白花一样。她在等路爸爸和路妈妈，以便在文艺演出结束后和他们一起去教学楼。

刚休息两分钟，眼前就乌压压的站了一圈人，男生女生都有。

“钟浅晴吗？名字真好听，钢琴弹得真好。”

“能认识你吗？我初二三班的。”

“你们等会儿我，钟浅晴在这里。”

“……”

钟浅晴面前熙熙攘攘，七嘴八舌，手里莫名的又多了几小束花。她一开始还微笑的和每个人打招呼，后来同学们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她顾不上了只能嗯啊啊的应付，心想，“演出怎么还不完，叔叔阿姨救命！”

演出结束，初三的学生家长来到教室和学生们一起吃吃喝喝搞“亲子活动”。

“你一会儿走的时候护着点浅晴。”路知远悄摸摸的和路行云说。

“？”

“刚才她在后台等我们，被好多同学围着，不少男孩子。”

“爸，我是女孩子，我打不过他们。”路行云哈哈大笑。

“这会儿你是女孩子了，浅晴刚上初中的时候你在两家人面前怎么说的？妹妹我罩着，说这话的是你吧。”

“是是是，您二位就放心吧，我能让她吃亏吗！”路行云恢复了一些正经的样子，信誓旦旦的看着父母。

学校中午为初三的家长准备了午饭，下午要单开毕业班家长会，说一些中考的事情，学生倒是开完联欢会就可以放学了。

果不其然，路行云远远就看到初一一班门口站满了人，班里的同学用手挡着才挤出来。路行云皱了皱眉，把头发捋了捋，用手腕上的皮筋将半长不短的头发扎了起来。铁着个脸，面无表情的走向人群。低年级学生一看高年级校服出现，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钟浅晴，回家了。”

“来了。”

路行云在校外给钟浅晴整理了一下羽绒服的领子，系紧捂严实。这家伙刚才为了赶紧走，也不穿上，手里拿着羽绒服就随着路行云出来了。那会儿人太多，也不好让她当场穿。走出来一段路，才好好的把衣服穿上。“谢谢老姐啦！”钟浅晴抬着个头，冲她眨眨眼，用传统妹妹和姐姐撒娇的方式，咧着个嘴巴巴巴的。

“得亏连着周末三天假，加上临近期末了，不然明天上学还得有人堵你。“

“你不是在呢么，谁敢堵我。“钟浅晴吸了一口冷气，“就你刚才那个表情，感觉谁在多看一眼都要被打，特别像庙里守护老佛爷的那几位。”

“……“

“今天妹妹我是不是表现得还不错？”

“不错，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今天弹琴的你，不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