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秒，她也露出不自然的笑，握我胳膊的手向下滑到我手上，握住我的手，“莫事就得。你也应当饿嘞，我去拿吃食。”

反拉住她就要离开我手背的手，我几乎瞬间说：“等等！有牙刷吗？我想刷牙。”

昨天一天没刷牙，我好像都能闻到嘴里的味道，实在忍不了。

她停顿的神情像是思考，没过多久，说：“我去问问念宁。有便拿给你。”

说完了谢谢，看她关上门后，我挪到床边看桌上摞整齐的红纸，每个字右边都有一个年轻锐利的姑娘。

姑娘渐细的眉像烟柔和弯着，眼神显得很伶俐，就连眉也带得增加了锐气。

虽然全是黑色的墨，却因笔法的不同有深有浅。描绘的发簪借用纸上的红，突出火热的色彩，人侧边的簪花更加明艳，结合满纸的正红，看上去更觉得她就是怒沉百宝箱后投江的杜十娘。

昨天才晓得原来把珠宝金银扔掉后，她没选择活下去，可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的垃圾男不值得。她为啥选择死呢？如果是为故事的完整，大可以把男人杀了。”

说得容易，我一个在意平等的人被那样对待都做不到违法，她个纯古人咋做得到？

移开眼光看桌上，我手里的红纸对折，接着手空出一只伸到桌上，拿起托盘上的剪刀，把对折的纸从中间剪开，再将剪开的两片叠起来剪。

摞起两张红纸剪出的八片寿字，伸手还要拿一张的时候，听到远处的响动，转眼看林女士腿顶开了门，双手端托盘进来。

挺直上身望她托盘里的东西，回应她相似的笑容，“你来了！有牙刷吗？”

“念宁回屋找到莫得使的”她边走边说：“就叫我拿来嘞。”

托盘上两碗饭和菜盘显眼，随着她脚步越来越近，我见粥菜边挨着餐具，有一小碟白粉，还有装了水的碗。

托盘被她放桌上，我才看见被碗盘挡住的一支牙刷。

“太好了！”我说着，她把牙刷投碗里转了转，“老板说姑娘不便使他们的牙粉，我把老板给我买的拿来一些”蘸小碟白粉，递了过来，“你先使，等过两日老板说不准会给你买新的。”

“有能凑合的就行，谢谢。”接过牙刷看了看上面的粉，虽然没有用过，但看上去和禽兽家的很像。放嘴里前闻了闻，似乎有更浓的香味。准备刷完再问，我把牙刷送到牙齿前，刷牙的间隙，看她倒一杯茶送我面前，“拿来的太多，放不下洗嘴的水，你先用茶洗洗吧？”

刷牙相当于被封口，我只能“嗯嗯”点头回应。

“我同你吃完”她挪了挪桌上的纸，把一双筷子放碗上，再把碗拿给我，“拾掇妥贴便叫念宁来陪你忙，你再他作这些。”再把另一只碗还有筷子拿她面前，端菜放下时说：“到时辰我拿药来喂你，”

她把装水的瓷碗拿过来时，我刚好刷完了牙，喝一口茶漱了漱口，端起她放桌上的瓷碗吐里面，嘴里带着伴着香气的清凉，和她说：“我自个儿能喝的。”

“先吃。”她笑着伸手来拿我的碗，“吃完再说。”

说完后，她没给我拒绝的机会，绕到圆桌另一侧，搬一把凳子回到左边。

看她拿来凳子坐下，我想不急于一时，拿起汤匙，先吃饭。

碗里的粥和昨天差不多，她拿近一点的小菜和昨天不太一样。她夹起一筷子放进我的粥里，“过了好几个时辰，你应当早饿了吧？多吃一些。”

我冲她笑了笑，点头，“好，你也多吃点。”把身体降低，嘴贴碗边，把粥往嘴里扒拉。

眼前的菜没再被动，感受到左边投来的目光，我嚼着嘴里的菜，侧过头疑惑地看她，“咂了？”

说完刚好咽下粥和菜，我注意到她神情像是有点担心，不解地看她双唇轻动，她凑近我说：“我喂你吧？等你身子好了再自个儿吃。”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用！”含笑转眼瞥桌上的碗，“又不是不能自理，吃饭还是没问题的，你放心！”

大概摇头动作过大，左边的头发遮住我半边眼睛，我正想抬手，她的手就伸过来，把我眼前的头发我捋耳后，“那得，你若是吃不动嘞便同我说，莫累坏自个儿。”

记得康平说过她比康平大一岁，可她的神情完全不像我印象中十九岁的模样，反而像阳光下没有波澜的水，可以安心将人包裹的被窝，没有一点朝气。

“好嘞。”她眼光仿佛平面滚动的珠子看向我，流露的笑容有淡淡的温度，“瞧撒子嘞？快吃食哇。”

我也跟着弯起嘴角，“就吃。”

她被我催吃了几口，可不到几分钟，我碗里就被小菜覆盖，让我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别总给我夹呀，你也吃啊，我吃不了这么多。”

她这回把筷子间的菜夹到自己碗里，忽然对我笑了一声，“粥的滋味淡，我想你多吃两口菜混一混。”

“嗯！”我快速摇头，稳定目光后有点开心地说：“我喜欢淡淡的！这几天吃得太辣了，有点受不了。”汤匙戳了戳碗里的粥，“淡淡的刚好！”

“……”她看上去有些难过，像没有无波的水落下雨滴，含一丢丢触动，“那里的人叫你单吃辣椒嘞？真是好不做人……苦了你。”

“……？”见她向我挺直的上身，手掌搓热我左脑的热度，我犯懵的大脑回过神，“扑哧”笑出了声，“哈哈，没有生吃辣椒！”扫过她略显不解的目光，我抬起疼痛的胳膊把她手拉到我腿上，“他们每顿都吃辣，这几天就没见到啥清淡的菜，我有点不太习惯。不是生吃辣椒。”

她好像想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这样哇……”没几秒，把被我轻握的手抽出反握我的手，轻柔地捏了捏，“那也苦了你。咱穷苦人家吃辣食本就不多，你连着吃好几日，肚子准遭不住。”难过的眼眸泛起了微红，微微颤着，“这回好嘞”那边的手拿起了桌上的筷子，给我夹了一小坨绿白菜叶，“这是咸的，莫得辣，多吃些，多吃些……”

我没反应过来她咋联想到这儿，就看盖到粥上午的菜越来越多。

关心的言行让我没法拒绝，我无奈地笑给她夹了点菜，“你也吃啊，不用总忙我，不然我都要吃不完了。”

她这时才停住了手，眉眼间流露的关心随之舒展几分，手里斜着的筷子点桌，“是我太性急了，你慢慢吃。”

菜的滋味随着咀嚼的加深逐渐释放，和清淡的粥相融，不只有咸淡，咬烂的菜仿佛渗出里面的汁水，蔬菜本身的清香让嘴里有一种调味之外的味道。

咽下去时，拿着的汤匙在粥里翻拌，我眼光自然转向她，“你烧的菜真好吃，我特别喜欢。”

她筷子间夹的菜停滞嘴边，侧过头看向我不久，将筷子放回碗里，微笑摇了摇头，“菜是念宁烧的。”接着说：“老板单叫我伺候玉娘，旁的活计我不要我做。”

感觉大概打扰她吃饭了，我一边点头说：“哦，还以为你做的呢。”一边看她落碗里的筷子，“吃饭吧，嘿嘿。”

看她将筷子间一小撮粥和菜送嘴边，我低头往嘴里扒拉粥和菜，忽然听她边嚼边说：“你若是膝他烧的，便教他晓得，他会烧给你的。”

我快速嚼了嚼，弯下的身子还没直起，下巴贴着碗边和她笑嘻嘻地说：“不用了，我挺喜欢这种随机的感觉，有惊喜。”

她也吐出一声笑，端起碗，舀一汤匙粥，入口前说：“得，那便不和他说。”

她放回桌上的碗跟洗过一样干净，我心里有点佩服，但因为见惯了，没啥明显的表达。

只是再看自己的碗，不说还没吃完，等吃完了也不会像她那么干净。

感觉到很近的视线，我嚼着放进嘴里的饭菜，渐渐侧过头看她的神情。

她起身间，淡光的眼睛像流转的水波瞥桌上另一边再扫回，“你慢些吃”好像开心地冲我笑了笑，“我先把这些拾掇嘞，马上回来。”

“嗯？”眼瞅她收拾碗筷的动作，我懵懵地，没过几秒，咽下嘴里的饭菜，“看见啥了？这么高兴？”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除了有点和往天不同的滑，没啥不同。

可能我疑惑的音调比较凸显，没多久见她向我侧过头，露出一抹不解，“摸自个儿做撒子哇？”

我略带疑惑地指自己的脸，“你刚才好像挺高兴地看这，你看见啥了呀？”

她停顿几秒的神情似乎有点懵，紧接着双手端托盘朝我倾，微微带一丝笑，“瞧你嘴吃满嘞，觉着喜人，就高兴嘞。”

稍近的距离很容易感受她口鼻的呼气，吹我嘴唇附近，我感觉到温柔的气息，不由地露出笑容，“哦~差点以为我吃到外面了，嘿嘿~”

“莫得。”她笑音听上去有几分活跃。直起身子和我拉开距离，而神情沉静的温柔不减，垂眸和我目光对视：“你先慢慢吃，等不及便叫我。”

友人如他别有深意地瞧老板娘，只得她一声满不在意地调笑。

“她那夯货性子可比不得我，若是晓得攀撒子富贵，那日便不能冒犯那爷嘞。”

他心知肚明说女伙计惹不了她，李玉素爱美人，自不能中意那种货色。但连对她闲话都无用，看不见美人生气，他心里着实不快。捏了一把身边人大腿，笑也挡不住横眉立目，“我该叫这婊子给愿神磕头，祈你早攀高枝。”

小口吃鱼的女子顿时不敢抬头，也如意瞥她打颤的身子，一眼掠过，笑得前弯的眸子仿佛莫得喜怒，“你可要叫她多磕几个头，”拾起托盘，脊梁骨硬气地直起，转身间，低头笑对他，“我若攀上富贵，不收你们吃食钱。”

“老板！”悠扬的唱戏声突兀进入男子高亢的叫唤：“两坛酒，四道老样子！”

寻见人头间举手的男子，也如意仰头高声道：“哎！这便来！”认真的神情混进一丝笑意，她两手把托盘扣腹前抵着，垂眸看两位男客，“二位要撒子吩咐就得，待常顺送好吃食，叫他伺候二位磨闲。”

倒见几分美人淡然自若的俯视，不是，应当是凝视。二位泼脏的食客，不约而同地想，没有一丝亲近的女子，有意攀附他们富贵身份。

男子友人也按捺不住，手摸男子身边的妓子。

灶房前头来回跑，也如意确感吃力，好在常顺没耽搁回来，接主子端菜的活计，安抚食客等待已久的急躁，

惯了许又分担些活计，冷不丁全靠他忙，他感觉有些吃不消。

有两回他去门前，想叫墙边蹲的小姑娘莫偷懒，却只见到她偷过懒的空墙边。

回过神她为撒子不在，他急忙退回食馆，转回身时眼珠子猛然往里收，躲得更快。

那时权衡之下阻拦主子救她，这会儿忽然成了扎心的利刃，他逼自个儿不想女子的抵抗挣扎，投入不容歇息的忙碌中。

临近闭门的时辰，他没心思琢磨糊弄的说辞，只得拿不想提的蒙骗。

食来客的吃食在东街仅次于茂仙楼，但光这一点不足以叫食客宽容。

“对不住诸位贵人。”他朝他们佝偻腰，亏心地呵呵笑道：“我遭老板惯坏了，突然自个儿做活，顾不周全贵人。入夜食馆准好多，为不扫贵人们兴，老板请诸位去别处磨闲，等明儿个小的一定好生伺候诸位！”

主仆早闭门的说辞果然新鲜，食客也想到相应的话呛声。

“你不得哇！”食客没正眼看他，言语间的鄙夷丝毫不藏着掖着，跟不屑的轻笑一并出口，“莫得女子，这容易的活计都做不得。”

“可不是嘛！”他难为情似的微垂疲惫的双眸，好像占了很大便宜那般歪头，“老板为叫贵人们巴适买来的伙计倒是让我得了好处，惯得我愈发遭不住活计，对不住诸位。”

台子上唱戏，他们只能下面瞧着，而食馆突然有的早闭门的说辞，让他们不只是食客，更是一块儿登台的乐子人。

与其说对主仆宽容，不如说是不想丢了新鲜的乐子，那食客哈哈笑道：“叫你主子给好处给到底，把那丫头赏你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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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客人好低俗！应该全部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