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我的手拉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抚摸，眼神带了几分严肃，“以后在外头避讳些。”语气却很温柔，“今儿个你李婶瞧见穿着好衣裳的老爷手在你身后，和你说热乎话，手拉手进食馆。”
起初我满脸问号，如果不是即将出声的时候她都在说话，已经“嗯？”、“啊？”不停了。
我生气地把手抽回来，一下子砸到自己的腿上，气急地说：“啥说热乎话，明明是那个野人硬拉我回饭馆！”不满地注视她，“你就因为这个说我？”
她明显有点愣住，严肃的表情柔和下来，安抚似的摸我的腿，“不是怪你，在外头女娃娃还要护着些名声，若叫人挑错来，外头该咋说道。”
不习惯她亲密的触摸，我稍微挪动大腿，抵触她都抚摸，“别人爱咋说咋说，反正不耽误我打工挣钱！”
“小又，你还要嫁人，不能不顾名声哇。”她好像有点生气，“若实在莫得法子，那个活计咱不做嘞，叫张家帮着想法子，把你身契讨回来。”
“……”我鄙视地冷笑一声：“呵，你是怕我名声坏了，他家不要我，所以你才生气的吧。”
我冷着脸站起来，无视后侧她的话语，径直走向水缸。
她说的话比平时要多，感觉也更加伤心，可正在生气的我几乎没听清她说啥，几乎是打开水缸盖子的同时，她的声音消失。
去杂物间搬洗澡的木桶，准备放倒的时候，伴随一阵轻快的脚步，小秀出现在桶边。
以防木桶倒的时候砸到她，我本能拽住木桶的边，把木桶立起。
“你来咋不说话”我摆动一下木桶，“不怕它砸到你？”
门外的月光照亮她半边的脸，我渐渐注意到她下拉的嘴角，可怜的眼神，再往下看一点，她的手紧贴在肚子的位置。
我放开木桶，上前蹲下，来回摸了摸她的身上，注视着她：“咋这种表情？……她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那个女人根本不把女儿当人，女儿只是她换钱的工具，如果她用小秀发泄我也不会意外，只会觉得她更不是人。
她摇了摇头，不等我仔细问，可怜巴巴地对我说：“我饿。……栗子糕全吃完嘞。”
回来到现在差不多快半个小时，不知道她已经饿了多久？我摸摸她的脑袋，“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拿米。”
我忍着肚子里的气进屋，走到床前，顺着油灯的光看到米袋就在枕边。
小秀她娘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猜她肯定不愿意这个大米被吃，我抬手在衣袖夹层里掏，想要把钱给她，省得她磨叽我。
“小又”她握起米袋，另一只手撑起身，把米袋伸向我，“你拿去烧些吃，莫要烧太多，省着些。”
手在夹层里摸索铜板，听到她的话我停顿几秒，把摸索到的铜板放下，压紧夹层的收口，接过她手里的米袋。
“我知道了。”
走出来后，我朝小秀喊了一声，继续往厨房走。到了厨房，把米放灶台上，转身抱起角落的干草，边走向灶台，边跟她说：“一会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做饭。”
“我不晓得咋烧哇。”她直接回道，没有一秒的犹豫。
“你怎么可能不晓得呢？”我蹲在灶台前，放下干草，转头看早就在我身边的她，“以前你没做过，也应该看……看我做过啊。”
小秀在我身侧蹲下，两只小手扶在膝上，眉头微蹙，嘴巴轻微撅起，像有点无奈地说：“你莫烧过米哇，我咋晓得嘛。”
“那她咋做的你晓得吗？”我挪动腿、脚转过身，跟小秀平视，单手指主屋的方向，“你总不能没看过你娘做饭吧？”
适应了黑夜，她细微的表情也能看清很多，我看到在我问的时候她脸上停留的茫然。
“莫瞧见过娘烧米子。”她略显无力的语气蕴着小小的委屈。
不敢相信她没见过她娘做饭，可是她的态度让我不能不信，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我眼都不眨地问她：“你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米饭吗？”
她似乎有些疑惑我的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很诚实地说：“莫得。”
“不会吧？！”我震惊地问她。
“咋不会嘛……”她朝我挪了挪，脑袋往我膝盖上凑，斜着眼向上看我，“姐姐不和我一样莫吃过，有撒子不会的。”
虽然不知道别人家咋样，但是饭馆大部分客人都会吃米饭，包括康平他们也是，米饭应该是这里的人很常吃的东西，小秀她们几年都没吃过，我真的很难相信。
一个家庭怎么可能几年不换，一直吃能噎死人的馍？她说许又也没吃过，她没出生咋知道的？
看着她有些肉乎乎的小脸，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出生，许家的生活水平才下降的？
想这些没用，重要的是吃上饭。
我扶着她的脑袋，让她看我，“你去问问娘咋做饭，不行让她过来教我。”
她闭着嘴点了下头，随后张大嘴说：“晓得嘞。”
拿下灶台上的火柴盒，用火柴划出火苗，将一小把干草烧起来，快速扔进火口。
小秀小跑着回来，气息有些快，“娘说不晓得咋烧，叫你烧熟就得。”
“啊？”正拍下手上沾的土灰，右腿膝盖朝下，左腿偏上，侧身看她，一脸震惊地说：“她这么大都没吃过？我的天啊！”
火光照清小秀的神情，嘴角向下耷拉，可怜巴巴地说：“不晓得。”
拿碗捞米的时候想起来有一次我妈说一碗米不够家里吃，他们就说得多擓半碗。
现在三个人吃饭应该一碗就够了吧？
思考的间隙，看到身边嗷嗷待哺的小秀，我否定了内心的想法，又捞出小半碗。
瓢里的水往锅里倒，我沮丧地想着，早知道会有这么倒霉，我一定在看美食视频的时候学会咋做饭。
“姐姐，还要再洗吗？”
我手握水瓢转过头，她端起装米的盆，里面的米泛着水光，一粒一粒贴在一起。
我弯下腰顺手用水瓢拨了拨，纠结地抬起头，“再洗一遍吧。”
“姐姐……”她好像撒娇地跺了跺脚，“都洗四五回嘞！”
看她累到了的样子，我觉得有点好笑，我让她洗这么多遍，只是我不知道该洗几遍。
四五遍也该干净了，我想好后，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那就不洗了，等里面的水热了就把米倒进去。 ”
今天烧火也异常顺利，直到打开锅盖也没有呛人的浓烟，应该是不幸中的小幸运。
“小秀，你觉得饭熟了吗？”看着锅里的饭，我问身边的她。
现在的我非常后悔，后悔没有注意看老板做饭！明天一定得问老板咋做饭！
“额……”她似乎有同样的疑问，接着摇了摇头，“不晓得。”
没熟的饭不能吃，我准备拿起锅盖重新盖上，“那再闷一会儿吧。”
“等等！”她拉住我的衣袖，眉尾向下，撅着嘴说：“我好饿哦，不想等嘞。”
折腾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了，她肯定饿坏了。我没有太多纠结，放下锅盖，“行吧，大不了没熟再倒锅里。”
木铲轻松地插进米饭里，我特别高兴，觉得饭肯定熟了。
“做饭也没那么难啊！”我嘚瑟地说。
“是哇。”她在我身边直勾勾地看向灶台上的空碗，“只太慢嘞，好叫人着急。”
说完，我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
我觉得好笑，戳一铲子米饭扣进碗里，对她笑道：“怪我喽？我又不会做饭。”
“呃呃！”她的脑袋像左右加速摇摆的风扇，眼里满是开心地说：“不怪你～”突然抱住我的腰，脑袋在我身上蹭，“姐姐最好嘞！”
没人会不喜欢听夸夸吧！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感觉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哈哈，我知道了。”我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眯着眼，“先吃饭，等吃完饭再夸我！”
“得！”她仰起头，笑着对我说。
回屋之后，小秀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收好，跟我一块把饭放到桌上。
小秀站在凳子边，眼睛直直看着她面前。
我也转过目光，她娘似乎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我走向离床不远的桌子，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盏油灯，然后来到床边。
“饭做多了，你也起来一起吃吧。”我因为讨厌，不太自然地说着。
也不能因为讨厌就真不叫她吃饭，饿着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在油灯的映照下，我看她略显松弛的眼皮缓缓睁开，平和的表情在唇角轻弯时多了几分温柔，她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扶腰，很稳地坐了起来。
原本想马上回到饭桌，可是见她把脚伸向地上的鞋子，我别扭地停下转身的动作，把油灯往她的位置挪了一点。
“好吃！”小秀满足地说，接着嘴贴着碗边，把米饭扒拉进嘴里。
隐约看到她妈眼中的笑意，似乎和她是同样的感觉。
这是我吃过最难吃的饭，没有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戏台前两端各站一人，手握火把稳如泰山，竹山余光瞥见戏台通明，不想便知今夜之苦不是一人遭。
少女怯生生的神情让男人想到那个不懂世故的女伙计，他摩挲她的下颌，突然地迫使她偏过头，“你咋不嘴硬？”
少女恍然一惊，身子一软，急忙跪在他脚下，“小闵不敢！老爷饶命！”
送礼之人同他讲，小闵性子算得泼辣，那时他也觉有几分滋味，但见她今日这般，他方晓得小闵不过是外厉内荏的假皮子。
奴仆端上茶点，他烦躁地抬手尽扫下桌，命令道：“拿酒来！”
再看脚下瑟瑟发抖的少女，他觉甚是碍眼，“滚。”
小闵松了一口气，连连磕头，“谢老爷谢老爷……”
跑得倒是快。
奴仆赶忙将酒壶端上，为他斟酒，放下酒壶，退至身后。
茶点器具落地时几乎全砸竹山的脚上，他却一声不吭、平静如常地立于原地，静待男人处置。
男人双唇抿上酒杯，看到竹山布鞋、衣摆碎裂的糕点，他咽下一口酒，说：“竹老板，上台吧。”
“是。”
语毕，竹山抬手解衣。
绣枯木枝条的灰棕棉绸长袍掉落茶点上，碎裂的茶具勾破长袍，而它的主人不管不顾解着短白小褂。
李老板看着他取下指上镶玉的扳指，嘲弄地笑道：“玩意儿也戴上玩意儿了，倒也相衬。”
竹山将几个扳指扔堆在脚边的衣裳上，对他俯身道：“托您的福。”
他看向竹山脏湿的鞋面，拿起酒杯说道：“鞋〔hái〕也脱了，碍眼。”
竹山应声脱下鞋袜，转身走向戏台。
四个壮汉分别立在两侧，眼瞧着他赤足走上来。
他回过身问台下唯一的看客，“爷，您想听哪段？”
李老板喝下奴仆斟满的酒，说道：“重头戏。”
看客不知唱段名，而台上五人皆知。
竹山台上唱戏十几年，都未曾唱过《小将守边关》，因唱戏的都知晓这戏登不得台面。
正经的戏场没唱一段，七年前为得祥云园旁的商铺，他头一回唱了这出戏。
传闻，清军入关太宗初登皇帝宝座，为收拢汉人特叫人编戏传戏，去往各处唱戏，意为告知众人：天意要亡衰明，清乃天降圣主，尔若不顺天意，必然随衰亡也。
扮作小将的男子须衣不蔽体，遭“清兵”棍打，宁死不降，濒死之际，忽朝天跪拜，恍然大悟道：“臣眼拙不识明君入关，阻君救万民于水火，请众神严惩！”而后面对观看众人，诚心道：“圣主是万民之福，我等该顺应天意，祈皇帝陛下宽恕不敬，护国家臣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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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故事全是编的，请勿当真。[架空题材的小说我想最好不要涉及太多现实，因此戏曲方面的剧情或者一些典故我能编就编，也会把我的脑洞行为标注出来，如果有现实的参考也会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