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素素五点醒过一次,那个时候,小姑娘分明还躺在身侧睡得很安稳,等再醒来,人就不见了。
她检查过,房门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应该是人自己出去的,要说能去哪里,唯一想到的就是12层,但是很显然人并没有来过。
此时刚过六点,邮轮上的客人们都还沉浸在梦乡中,仅有几名船员在四处巡视。
地下三层的甬道内,小小的影子被光线无限拉长,衣衣隔着衣袖抓了两把左手臂,手掌不知不觉泛起青色。
甬道尽头侧身站着个人,衣衣走近后,双眼忽然聚焦回来,茫然地看着四周,再抬头去看面前的人,脸上血色尽失,扶着墙开始往后退。
滕忘津不紧不慢踱着步子,一个小孩儿哪能跑得过大人,只几步,人再次在她面前站定,巨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像是随时要张开血盆将她一口吃掉。
“衣衣。”滕忘津脸上漾开淡淡的笑,嗓音和润,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错觉,如果衣衣没见过他那些手段的话,大概会被骗住,只听他道:“去把偃希身边的那个男人引过来。”
衣衣抱着手,死咬着唇,鼓足勇气冲他喊:“我不要杀人。”
“可他抢走了偃希。”滕忘津弯下腰,怜爱地擦着她眼角泪渍:“你不是最喜欢偃希么?他就要被人抢走了。偃希不要你了,别人把他拐跑了……”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重重叠叠,衣衣的眼睛再次失去焦点,松开抱着的手喃喃重复:“偃希,不要我了。”
“对,所以我们得将他夺回来。”
“嗯,夺回来。”
“那就去吧,杀了那个人,偃希就回来了。”
衣衣不断重复着他的话,低头继续往前走,间或抓两下手臂。
滕忘津直起身看向走远的小姑娘,举起迟迟无法恢复的右手,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下。
就算再厉害,也休想碰偃希一根手指头!
偃希,是他的!他的!!!
刚用完早餐,偃希冷不丁抖了两下恶寒,苏荼泡杯红茶递过去,瞥眼缩在角落屈膝抱腿,不敢吭声的鹿呦呦,小声问:“老板,真的不去找么?”
那个叫衣衣的小孩儿,据说可是花了500万买下来的,要是再被抓住,这500万岂不相当于打了水漂。
偃希浅抿口红茶,不以为意:“要是神能局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干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理是这个理,但——“他们这次好像只来了两个人。”
纪素素向她询问老板的私事,有来有往,苏荼也打听到了他们此行的意图,跟他们的目的大差不差,除了一个鹿呦呦。
只是为了调查太岁实验事件的真假,自然不可能提前安排许多人埋伏在邮轮上。
这么大个邮轮,想要找人还是有点麻烦的。
偃希想想放下杯子:“跟那边的废物去找找吧。”
废物·鹿呦呦豁然抬头。
“苏荼姐,老大是不是不生气了。”都让他去做事了,气也该消了吧。
离开房间后,苏荼突然回头瞪他一眼,都说了比他小比他小,怎么还叫姐,她有那么老么!
偃希喝完茶回房换了件衬衫,擦着头发再出来,天边已经积满了乌云,赤足走到落地窗前,垂眸往窗外一扫,甲板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不就是衣衣嘛。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小姑娘有点不大对劲,一直抓挠着左边的手臂。
返回9层途中,衣衣突然觉得手臂好疼,疼痛感让她再度清醒过来,看到正在四处找她的姬荀玉,想起那个人的话,下意识后退两步,选择逃跑。
大哥哥给她解开了项圈,她不能杀他,也不想再杀任何人。
她只能不停地跑,跑到开阔的甲板,雨珠一滴滴落下,海风浪潮汹涌地灌进耳中。
衣衣害怕极了,手臂已经被她抓地即将破皮,一旦流血,她会……再次变成怪物。
“衣衣?”刚跑到栏杆边,身后响起声音。
衣衣万分惊恐睁大眼,回头看到头发很长的大哥哥朝她走来,赶紧摇头。
不要,“不要过来!”
偃希脚步微停,晚上没怎么注意,白天再看这孩子才觉得她透着一丝古怪。
她为什么会害怕自己?是因为昨晚的事?
偃希尽量放缓语速,哄着人:“衣衣,外面下雨了,快过来。”
衣衣也很想过去,可是她真的好难受,手臂突然又开始灼热发痒,她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上栏杆,想从这里跳下去。
只要她死了,也就没事儿了。
可是没等往下跳,手臂就被人及时抓住,偃希将她从栏杆上拽下来,隐忍着怒意:“我花了500万是让你寻死的么!”
视线瞥向抓着的手,看到她完全呈青紫色的左手,怒气瞬间被震惊取代,当即撸开衣袖,左臂上端赫然嵌着一枚太岁碎片,周围的皮肤像是被烧焦了般皱起。
“你!”偃希怔住了。
为什么她身上会有太岁,为什么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小小的呜咽渐起,衣衣不知是被他拽的,还是因为太岁,疼地泪花啪嗒啪嗒随着雨水砸落。
太岁周围的皮肤再度裂开,沿着胳膊流下暗红色的液体。
不给偃希反应的时间,那些血瞬间鼓起囊包缠绕住整只手,紧接着扭曲变形成一只丑陋流脓的鬼手。
偃希蹭地站起身,鬼手突然伸长,长了眼睛般将他打出去,后背狠狠撞上舱壁,肋骨被鬼手压制着直接折断两根。
衣衣见状哭得更凶了,花着脸冲他摇头,但是那只手根本不听她使唤,反而带着她左摇右晃,继续碾压偃希。
血顺着白衬衫点点滴落。
视线开始模糊,偃希咬牙伸出手,银色丝线刚从指尖溢出,压在身上的鬼手瞬间用力握住他,甩到空中。
“大哥哥!”
偃希听到声音回神,小姑娘红着眼趴在栏杆上,完好的右手探出栏杆似是想抓住他,直到他咚的砸进深海里。
从船上砸进海里不亚于从楼上摔到地面,偃希只感觉整个人都快撞散架了,铁锈味从喉间汨汨溢出,腥咸的海水伺机灌入口鼻。
偃希不会游泳,连个狗刨都学不会,四肢在海里乱扑腾,挣扎地越厉害,下沉地也更快,呼吸渐渐抽离,窒息感充斥着整个肺部。
他大概……快死了。
可是海里好冷,他从前就有些畏惧甚至是害怕,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这种地方。
伸出去的手在海中浮沉,偃希苦涩地抿了下唇,只能任由海水将他带往深处。
但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似乎还有一点求生意识,幻想着有个人笔直地朝他游过来。
来救他。
此时正在下雨,海水猛涨,姬荀玉一度被翻涌的海浪冲走,照这样下去,想要游过去根本不可能。
看到直直坠向深海的人,眼睛蓦地闪过一抹金光,随即无视水中的引力,笔直地朝人冲过去,赶在人落入海底之前抓住那只手,环住腰。
偃希的情况非常糟糕,身体多处骨折,后脑也因砸进水里受了伤,也因此,无论姬荀玉怎么给他渡气都没用。
只能先将人带回去。
刚有所动作,海里闻到血腥味的巨物摆动着尾鳍游了过来,巨盆尖齿大张,看到全身散发金光的姬荀玉后,瞬间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原路游走。
此时,纪素素还像个无头苍蝇在舱内乱转,直到路过几名船员,听到“甲板”、“怪物”一类的词,转身跑到甲板上。
雨越下越大,找到趴着栏杆往船下看的小姑娘,纪素素不由地狠松口气。
刚要撑开伞过去,目光落到扒着栏杆的鬼手上,蓦地回头看向上面几层透过窗户面露惊惧的船员和客人,赶紧上前,用黑伞罩住人。
“衣衣……”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
“素素姐,大哥哥,大哥哥掉下去了!”衣衣恐惧绝望地盯着自己的手,是她将大哥哥甩出去的,是她,杀了大哥哥。
纪素素闻言往邮轮外探头,突然一只手从海里伸出来抓住栏杆,吓得她不禁后退一步,紧接着,姬荀玉抱着人飞了上来。
“大哥哥!”
衣衣哭到一半看到偃希,正要跑上前,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低头愣在原地,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那个人正站在三楼窗前,死死盯着她,只恨不得跳下窗户将她弄死。
为什么最后受伤的会是偃希!
姬荀玉将人放平,手掌金光陡现,从后脑到双臂至折断的肋骨,伤口开始一点点复原,腹部的积水也跟着慢慢涌出。
偃希呛了一口水吐出来,浑浑噩噩睁开眼正对上姬荀玉,下巴上悬着的水珠滴下,松开紧皱的眉头,冲他笑:“已经没事了。”
搭在脖间和脸颊的手依旧温热,偃希没什么力气拍开,只以为是自己的幻想,疲惫地闭上眼。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擤鼻涕的声音吵醒,得知老大掉进海里,鹿呦呦差点没哭声泪人,尖锐的声音,苏荼都要被他给烦死了。
“老大!老大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偃希已经没什么事了,也能被他烦地再次躺下,赶紧抬手打住人,忽然发现手臂完好,猛地坐起身摸向被鬼手压断的肋骨,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
像是做了场分外真实的梦,梦里,他居然看见姬荀玉来救他了。
偃希抿唇笑了笑,猛地想起姬荀玉昨晚曾给他擦去手背伤口,再听鹿呦呦在旁边小声啜泣他掉进海里,也就是说这不是梦,真是姬荀玉救了他,还治好了他的伤。
一时间,百感交集,张了张口只问:“那个孩子呢。”
听到声音,衣衣小心翼翼扒着卧房门框,愧疚地不敢进屋,只低头闷闷道:“大哥哥,对不起。”
偃希看向她的左手,已经恢复如常,再去看始终不敢看他的孩子,抬手招了招:“过来,我给你取下碎片。”
“老板,您才刚醒,还是歇着吧。”苏荼调了杯淡盐水送进来,瞥眼门口的小姑娘:“而且,她的碎片已经被取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海里的鲨鱼看见姬荀玉:我艹,怎么有种他要吃了我的感觉,惹不起惹不起,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