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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意在斩巨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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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湛湛,烈日炎炎,两边人马相隔百步,甲光向日,金戈破风。

罗威一提缰绳上前三丈,道:“一别多年,萧帅还是只会口出大言。而今戎狄兴无名之师,犯我大齐疆界,本帅身为一方重臣,自然要御敌于国门之外。而今本帅大军压境,公若知晓天时,自当弃甲投戈交还燕云,本帅犹能奏请朝廷,全尔等身价性命。”

“一别多年,罗帅还是只会白日做梦。”

那枢密使挥一挥手,招上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道:“二十年前,我与你在白沟河边大战一百余合,彼此不分胜负,而今各自做了主帅,不好再逞凶斗狠。近些年来,我军少年英豪层出不穷,其中灿然者,几可令日月失色。

“似我身边这位小将,姓高名凛,天生神力,年不过双十,能开一石之弓,射南飞之雁,善使一对流星锤,重三十六斤,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之首。不知齐国境内,可有能同他相比的武士?今日罗帅军中若有人胜得过高凛,我军自愿退一舍之地,若胜不过,便趁早下马来降,以免污了我的宝刀!”

“竖子休狂,今日让你见识我大齐英俊!”

罗威转身去看众将,道:“哪位勇士敢去应战?”祝逢春本欲上前,却被马信芳按住手臂。此时一个银铠小将拍马上前,向罗威行了一礼,道:“属下愿往。”

祝逢春定睛看那小将,认得他是河东军中一个马军都虞侯,又看高凛形状,心知小将气力不足,又因他主动请缨,不好损了士气,只得扣了长枪,随时准备出战。

那小将提一杆长枪,与高凛战不到十合,被高凛一锤砸中肩膀,全赖马术精湛,才不曾跌在地上。小将意欲再战,罗威大喝一声,令他折返回来。高凛收了流星锤,用戎狄语骂了几声,那枢密使哈哈一笑,带得身侧兵士皆狂笑起来。

罗威再看众将,张睢拱手道:“我军都头徐子京,年方二八,武艺精湛,曾于入营比试崭露头角,可斩高凛。”

罗威道:“那便让他一试。”

徐子京自阵中走出,张睢见他只骑一匹凡马,便将自己那匹良驹与他。祝逢春看那马竹批双耳,风入四蹄[1],当下收了一颗心,只是静静看着。

但见徐子京一挥花枪,直奔高凛而去,他本就武艺高强,又仗马速,一枪搠去,将高凛打得后退一丈。高凛急甩大锤,徐子京仰面躲过,瞥得间隙连搠高凛胸口,几次搠中,虽未能破得胸甲,却也杀得他节节败退。

高凛眼见胜他不过,虚晃一锤,将徐子京引至正中空地,打个唿哨,便有一名戎狄兵士举起角弓。祝逢春大喊:“徐子京!”同时搭箭上弓,拽作满月形状,眼睁睁看那兵士心口,一箭射了过去。

徐子京躲过那支冷箭,又见高凛一锤挥来,躲闪不及,心道:“吾命休矣!”却见一杆银枪横将过来,直刺高凛面门,迫得他收锤相抗。徐子京顺枪看去,只见祝逢春身披轻甲手握长枪,骑那匹枣红骏马,天人下凡一般威武;再看身后,放冷箭那人已倒在地上,心口插着一支羽箭。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必相谢,你回去罢。”

徐子京调转马头,与张睢换了马匹,回到先前的军阵。祝逢春看一眼高凛,又看那枢密使,笑道:“这便是戎狄人的信义么,到底是化外之民,即便学得几句礼数,也只是徒有其表。”

枢密使脸色一白,对高凛喝道:“输了便是输了,谁准你暗箭伤人?今日命你让这位将军三招,等比过这一场,再去领三十军棍,你可有怨言?”

“属下别无怨言。”

高凛拱一拱手,又用戎狄语低声道:“一只雌鸟罢了,莫说让她三招,便是让她三十招,她也胜不过我。”

“雌鸟?”

祝逢春放大声音,也用戎狄语道:“须知鹰雕鸮隼,皆是以雌为尊,你一只小小雄鸟,如何敢小觑我这只雌鸟?”

说着,她便提枪向他搠去,高凛抡锤抵挡,被她震得双手发麻,当下咬紧牙关,不顾让她三招的将令,赶到她身边,甩出三把暗器。祝逢春侧身躲过,虚晃一枪,引他去挡面门,自己压低枪杆,圆彪彪睁了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搠个对穿。

高凛意欲再战,却已散了气力,一对铁锤落地,砸出两个浅坑。祝逢春挑起那锤,笑道:“这锤顶多十一二斤重,却敢谎称三十六斤,当真是大言欺人。萧枢密使,你等射冷箭放暗器,还是被我军胜过,如何,是否该履行赌约?”

那枢密使握紧缰绳,意欲再言,身侧走来一位将领。那将领着一件锦衣,浑身只有头盔臂甲,祝逢春看她形貌,认出是镇国公主萧擎,仅着锦衣,想是因为刀伤未愈。

萧擎道:“既是高凛败了,我军自当后退一舍,又因他做下许多错事,我军多退十里,共退四十里地,再将高凛所乘骏马赠与贵国,将军以为如何?”

“不愧是镇国公主,果然气度非凡。”

因萧擎此言,张睢再度唤出徐子京,令他将那匹马牵回。萧擎看徐子京一眼,又看向祝逢春,笑道:“你果然记得我,还去查了我的身份。”

“公主神勇,在下不敢不查。”

“我也查了你,四月二十八,淮东军女营都头祝逢春,领三十一名女兵,夜袭应州营寨,斩晋南节度副使,俘虏晋南节度使,杀死我军兵士三百余人,烧毁辎重不计其数,受封副都指挥使。这位祝将军,想来便是你罢。”

“正是在下,只是夜袭敌营,乃是在下与叶景扬叶将军一同所为,非在下一人之功。”

“我知道还有一位叶都头,可她只做了步军都虞侯,功劳比你差了许多,如何能和你相提并论?”萧擎扬一扬下巴,道,“祝逢春,本公主不计你的过错,只要你肯拜在我的麾下,我保你做枢密副使。”

“公主说笑了,祝逢春世代皆为大齐子民,如何能转投戎狄?”

“话不要说得太满,你会有寻我的时候。”

“那公主等着便是。”

祝逢春退回军阵,此时叶景扬靠过来,碰了碰她的手背,她未及回应,便见罗威走上前去,道:“戎狄输了比试,不履行诺言便罢了,竟还要劝降我军将领,是否有些欺人太甚?”

“什么劝降,我只是不忍看明珠暗投罢了,似这等惊世奇才,若是生在戎狄,不出三年便会做到一军主帅,而今在你们齐国,拼尽全力做出成绩,只得了一个副都指挥使,还要被主帅排挤,当真是糟践人才。”

“公主之言,太过强词夺理,祝将军入营三月连升四级,便是因为我等主帅爱惜人才,何来排挤一说?往后祝将军再有功绩,自然会再受擢升,功绩够了,莫说一军主帅,便是枢密使也做得。

“反观戎狄,萧帅也好,公主也好,皆是皇族出身,各军主帅,无一个齐人,无一个降将。若是祝将军去了戎狄,莫说做不得枢密副使,便是做一个都指挥使,戎狄之人也未必便肯。”

被他说了一通,萧擎略一皱眉,又道:“从前是从前,以后是以后,只要我说动了父皇,如何不能让她做枢密副使?”

罗威从容道:“那等战事结束,公主自去说动戎狄皇帝。至于此刻,还请公主领兵后撤四十里。”

“撤便撤。”

萧擎拽过缰绳,与枢密使商议几句,下令鸣金收兵,率领大军徐徐后撤。罗威本欲追击,见其步伐齐整,转身调整一番阵形,唤来数十名斥候,道:“戎狄轻易后撤,当中必有阴谋,尔等前去探查一番。”

“属下领命!”

祝逢春见他们四散开来,对罗威道:“淮东女营之中,有两位潜行好手,昨日清除守军,便是她二人立下首功。可令她们探查陷坑濠堑,以免中了戎狄圈套。”

“你说的,可是夜袭应州时,搅乱马场带走节度使的席风席影二人?”

“正是!”

“那便速速前去,本帅为她们记一大功。”

闻言,席风席影走出行伍,向罗威行了一礼,眨眼功夫,身影飘出十丈有余。祝逢春又道:“昨日此二人搠死戎狄哨兵四名,斩杀戎狄守军一十八名,共得首级二十二颗,加之今日探查陷坑,可否抵得当日约定的一百首级?”

罗威捋了捋胡须,北方原野之上,已不见两位女营兵士的身影。他正要点头,便听张睢道:“此二人的功绩,自然只能算此二人的,与女营干系不大。我知淮东女营收揽了不少奇才,既是奇才,便不该与寻常女兵相较,要女营拿下一百首级,是要寻常女兵证明自己不比寻常男兵差,不是看几个女中豪杰大显神威。”

祝逢春冷冷一笑,道:“席风席影既是女营之人,所取功绩便是女营功绩,如何能单独列出?难道在张帅看来,女子只要有些本事,便会凭空生出□□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1]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唐·杜甫《房兵曹胡马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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