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闹得很大，学校警告江炩野留在家中反省，姜徊望着座位上越积越高的作业和教材，担忧起江炩野的前程来。
落下那么多节课他真能跟上来么？
那天之后唐仕娟一直电话轰炸，姜徊知道他妈八成是说转学的事，就一直没接。
值得高兴的是他这段时间浮躁的心渐渐安稳下来，几乎每节课都能听进去大半，课后习题开始一次不落的做，遇到不会的还有想去办公室问老师的冲动。
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为不想离开做出的妥协。
他确实不想离开，尤其是在江炩野不在的时候离开，连好好告别都做不到。
历史老师在吐沫横飞地讲着，讲的是一些古代的经济史，姜徊听不进去，只有每次讲起野史他才能听得很认真，英语书摊在桌子上背单词，姜徊掏出手机在桌肚里看了一眼。
唐仕娟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妈：不管怎么样必须转学，妈妈以前觉得你很听话所以才纵容你，但现在我发现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妈：马上就要高三了，你有想过考取哪里的大学吗？要是你再这样下去，毕业后我直接给你办出国。]
[……]
很多很多条，姜徊看得心情烦躁打算忽视，唐仕娟又发了一条过来。
[-妈：你交朋友我不管，但你不能交恶劣的，有些小孩儿天生坏种，你跟着他能学到什么？下学期我给你报了很多文化课辅导班，也跟你们主任打过招呼了，从下学期开始尽量少去学校，在家补习。]
姜徊暗骂一声，将手机扔进桌肚里发出巨响，讲台上的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学期恍惚间就过去了，姜徊也不明白为什么时光过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窗外茂密的绿树被一片雪白覆盖，长江南岸地区冷空气刺骨，还带着一股难受的湿意，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雾。
江炩野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
问过沈续浮，他提都没提。
但从他藏着心事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江炩野肯定又出事了。
晚上他给江炩野发消息，结果第二天才收到回复。
[-江炩野：我爸在上海出了工伤，我现在还在上海处理，需要照顾他，一时半会回不去。]
姜徊心底一咯噔，果然出事了。
[-叔叔没事吧？]
[-挺严重的，不过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
大概是江炩野觉得这些事没必要对姜徊隐瞒，所以很理所当然地告诉了他，但姜徊却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了江炩野的麻木和无奈。
其实江炩野也就是一个小少年，姜徊不明白他小小的肩膀上为什么能抗住那么大的重担。
他从小只有唐仕娟一个母亲陪在身边，遇到过的天大的事就是他们母子俩要分开。但现在发现，他经历过的这一切跟江炩野简直没法比。
这时候和他说转学的事不合适，两人随便谈了几句终止了聊天。
姜徊下学期听从唐仕娟的安排上家教，教室里的书也都被他搬空了，偶尔遇到听不懂的会心血来潮去班里再听一次，反正那么多回他也没见到江炩野。
江炩野回来已经是下学期的中旬了，家里的事让他殚精竭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那天姜徊正好去学校看期中考试的座位号，看完后顺便留在班里上了一趟班会课。
他不想出国，所以这段时间在家有好好学习。
看到江炩野时姜徊有些意外，尤其发现了他肉眼可见的变化，江炩野头发剃短了很多，平时松垮的校服这次却穿的一丝不苟，虽然瘦了很多，却感觉比从前更阳光潇洒更有精神气了。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江炩野在纸上画着数学题，看到他有些意外，“你居然来了？”
“嗯，想僵尸奶奶了，来上一节班会课。”姜徊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挤到里面坐下。
“听沈续浮说，你家人给你请了家教，以后都不来学校上课了？”
“偶尔会来一次吧！”姜徊偏过头看他，“你呢？家里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就那样吧！”江炩野耸耸肩，“我不是神，其实我也不会处理大大小小的家事，以后该往哪个方向发展我也预测不到，预测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唯一希望的……”
江炩野顿了顿，眼神却始终落在草稿纸上的那道题上，“就是我爸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家人能身体健康。”
姜徊赞同的点点头。
“咱们这三八线算是白画了，一起上课的次数感觉一只手都熟得过来，你在时我不在，我在时你又走了。”
江炩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炩野，”姜徊突然说：“我要转学了。”
“……”
“为什么要转学？”江炩野愣了几秒，“是因为上学期食堂那件事吗？”
“嗯，我动手了，我妈让我在国内读完高三。”
“国内读完高三？那高考完之后呢？”
“……”姜徊瞥了眼江炩野的表情，故意将事态说得更严重些，“我妈已经安排我出国了，她常年在国外工作，要不是顾忌我在国内上学，估计早办好移民了。”
“……”江炩野只顾看着他讲话，他看着姜徊嘴唇一张一合的，那张脸丝毫没有不舍的神态，语气也十分轻松。这人这么冷血的吗？都要出国了还是这副姿态！
江炩野突然皱着眉苦恼起来：“那我可真替飞星可惜了，她多喜欢你。”
姜徊见他一股不痛快的表情忍不住问：“那你呢……”
“那你学音乐……”
这句话是异口同声地问出来的，两人皆尴尬一愣。
姜徊清了清喉咙：“你先说。”
“那你学音乐怎么办？以后是打算在国外出道吗？”
“不知道啊……”姜徊和杨秋对视，“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到国外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那你想出国吗？”
姜徊无奈地耸耸肩：“有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不行！”江炩野突然想到什么，“你还不能走，我篮球你还没赔给我呢！！！”
姜徊被气笑了：“我都要出国了，你居然还惦记着你的篮球？”
“不然呢？”
“我们同生共死了这么久，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江炩野斩钉截铁道：“没有。”
“……”
江炩野算数学题的草稿纸是从姜徊抽屉里翻出来的，姜徊看了一眼，十分不善地抽走，“还是我们飞星好，知道惦记我，你啊是个没心没肺的，以后谁喜欢上你倒一辈子霉，我看你以后也别结婚了，和篮球搭伙过日子得了。”
江炩野点点头：“这想法是挺不错的。”
两人还没聊完，杨秋在讲台发火了，这个姜徊刚才和她对视了数次，但每次都在光明正大地动嘴皮子，是不是觉得在家请家教她就管不了他了？
“姜徊，你不学习别打扰别人，以前不是挺乖的吗？不听课就睡觉，问话都是一问三不知，现在一节课快结束了还在说个没停？是和你同桌分别太久了太想他了？”
“不好意思老师，”姜徊嘴皮子很溜，“我觉得我同桌今天太帅了，所以忍不住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哈哈哈哈！！！”全班哄然大笑。
江炩野在桌底下狠狠踹了姜徊一脚，姜徊闷哼一声，转头见江炩野瞪着他，立马把腿往回缩了缩。
“江炩野同学近期表现一直不错，看来有在认真学习，没事跟人多学学，起码他现在态度端正了。”
“好的老师。”
——
放学后两个一起出校门，司机老张在外等着。两人一路上沉默，到快走出校门才开口说了话。
“你以后真回心转意了？改过自新了？不打架闹事了？”
“什么叫打架闹事？”江炩野白了他一眼，“我从前也是教训一些欠揍的人，比如蒋峰。”
姜徊目光悠悠地看着他，忽然说：“你瘦了好多。”
“嗯。”江炩野语气低下去，“在上海照顾我爸累的，那么些天没日没夜地照顾。”
“就你一人？”
“对，我爷爷奶奶出不了远门，我妈……”
赵筱羽更不可能过去，江致富躺在ICU抢救那段日子，他把病危通知书发过去，想让她把江飞星带过来都没得商量。
那段时间是江炩野的噩梦，独自一人在冰冷的医院里守着江致富，面对随时会出现的噩耗。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抢救室煎熬的日子，好在最后江致富没事。
“我都想好了，”江炩野叹了口气，“我得努力一把，不为我自己也得为我家人，我现在那样子真……挺不争气的。我还是想考个大学，以后不管怎样都要有个稳定的工作，我爷爷奶奶也干不长久，以后我还要养活他们，不能靠我爸一个人。”
“……”姜徊跟在他身旁默默走着。
“你呢姜徊？”
“啊？”
江炩野静默了片刻：“你都要出国了，既然如此，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没打算，”姜徊笑了笑，“走一步算一步吧？”
“哦……”
话说的意犹未尽，两人就已经出了校外，江炩野慢吞吞地走着，他跟在姜徊后面问：“那你下次来学校得什么时候？”
“期中考吧？”
“考完了呢？”
“不知道。”
“……”
姜徊见他这一副愁苦的模样总觉得看得心情愉悦，刚想开口说什么，司机张叔就在马路边边催促着按喇叭。
江炩野瞬间烦躁起来，他不耐烦地说：“好了你走吧！我一个人坐个位还舒坦。”
姜徊笑笑：“那我先走了！”
“……”江炩野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离开这里就让他那么开心吗？
期中考试开始了又结束了，过得快不快不知道，开不开家长会不知道，反正江炩野连姜徊影子都没见到，原本以为他没来考试，结果一问四周，除了他没见到，其他人都看见了他。
嗯……怎么说，江炩野感觉姜徊在跟他玩消失。
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期中考试就是一个小插曲，考完后又进入上学放学的死循环中，江炩野每天对着座位郁闷，没想到一个人坐还怪无聊的，稍微能让他心情好点的就是这次期中考成绩进步了50名。
这两天很乖巧，几乎每个任课老师都要表扬他几句。
江炩野嘴上说继续保持，心里想姜徊这狗逼真没良心，那么长时间居然一个消息也不发。
信息课，老师在控制电脑给他们讲表格，一边讲一边掰扯些他大学时期和前女友谈恋爱的废话，江炩野心血来潮给姜徊发消息。
[-在家怎么样？还好吗？]
姜徊回的很快：[上课，从白天上到黑夜。]
江炩野心想，在线居然连个消息都不发一个，还有，上课还能秒回？
[-姜徊：怎么？你找我有事？]
这句话让江炩野气到了，恨不得当场把手机砸电脑上：[怎么？没事还不能找你了？]
那几天说实话江炩野挺气的，不只是气姜徊，更是气他自己，姜徊态度都这样明显了他居然妄想他能有点良心联系他，联系他干什么呢？江炩野自己也不知道，说是慰问加聊几句天的话江炩野也觉得没必要。
这就奇怪了。
烦！很烦！
时间久了，江炩野对姜徊莫名的失望感消失不少，他开始妥协，脑子里想要不哪天把江飞星搬出来见他一面？想到做到，两人断联到暑假，江炩野花心思搞了两张某乐队的澜阳巡演票，准备上他家一趟邀请他一起去。
江炩野一直到敲姜徊家门都想扇自己巴掌。
他没问姜徊地址，直接问了严辞，严辞一点警惕没有，很乐意告诉他。
到姜徊家门口的时候还遇到了他，只见向来高冷的学霸打扮的非常精致，背着包轻轻巧巧地出门，像是怕惊到谁似的。虽然江炩野很好奇为什么在自己家也要像做贼一样，但为了姜徊还是没有上前问。
他按了门铃，没过多久姜徊就开门出来了。
他穿了松垮的棉质短袖睡衣，头发跟鸡窝差不多，眼睛还没睁开，显然刚是从床上起来的？
看到江炩野后他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江，江……”
“在家干嘛呢？”江炩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副质问的语气。
“补，补课啊！”
江炩野笑了：“你现在说话是不打草稿是吧？这样子分明就是刚从床上起来……”他一边说一边推开姜徊往里面走，“在床上补课？梦里补课？”
看了一圈没看到人，江炩野看着他：“老师呢？”
姜徊觉得他这样子挺好笑的，耸耸肩：“你在找什么？你不觉得你这样子好像……”
他看着江炩野瞪着他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揍他一拳，姜徊闭嘴，没闭多久，又不怕死地小声说：“我又不会藏人。”
江炩野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姜徊心里美滋滋的：“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呀？”
“哦！”江炩野情绪转变得非常快，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票，举到姜徊面前，“要不要一起去看演唱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多，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