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蓝说不见面了，当然不全是因为对哥哥的愧疚。

早餐期间，哥哥跟他说主要因为皓皓说只想跟他玩，要出去玩也要跟他一起去，所以他们平时没有什么出行计划，就在这周边转转，轻轻松松度个假，等周末他有时间了再一家人自驾游，让他看看这几个周末想去哪儿玩；还问他平时忙不忙，会不会回家跟他们一起吃晚餐，说苏晓已经订好了很多她觉得很赞的餐厅，皓皓很想跟他一起去吃；还说他有大学同学就在他们公司M国总部这边上班，这次还约了一起吃饭呢，据那个同学说他们平时下班还挺早的，很少加班，有工作也可以带回家做，听起来比他在国内跑项目的时候要轻松许多。

哥哥虽然都是闲聊似的说的这些，虽然只字未提路莫迟，但简蓝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的，总觉得哥哥话里有话或者像是知道些什么了在试探他似的，心里慌极了。

和哥哥吃完早餐，他也的确很困很累了，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于是跟哥哥说回房间洗漱补个觉。

但是他哪里睡得着呢？

回到房间，他先去洗了个澡让自己头脑清醒清醒，冷静冷静，然后独自纠结了很久。他实在太心虚太害怕了，既怕哥哥知道他偷偷跟路莫迟在一起后感到失望和被背叛，更怕哥哥因此而震怒，做出什么对路莫迟不利的事情来。他突然愈发迷茫了，也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一腔孤勇。

【回忆】五年前

简橙：“为什么不去？”

简蓝：“我不喜欢女生，我是同性恋。”

简橙：“你不是！你都不和女生接触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生？你到底要这样闹到什么时候？”

简蓝：“我没有闹，我就是！5年前，你可以说我年轻，不懂事，被误导了。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

简橙：“怎么确定的？说给我听听。”

简蓝：“我……喜欢……”

简橙：“如果你要说的是你喜欢路莫迟，那就不用说了。”

简蓝：“为什么？”

简橙：“这根本不能证明你是同性恋，只能证明你还是不成熟。”

简蓝：“……什么意思？为什么？”

简橙：“你告诉我，你和他做了三年的好朋友，都没有对他产生那种喜欢，现在五年完全没联系了，怎么可能反而有了呢？你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吗？万一他变得和你记忆中、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了呢？万一他早就把你忘了，喜欢上了别人呢？他甚至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好赌、滥交的瘾君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你喜欢他？你确定你明确了你这种无中生有的喜欢是什么吗？”

简蓝：“不可能！他不会！”

简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是不是也派人监视他了？”

简橙：“我没有。”

简蓝：“求求你放过他吧，监视我还不够吗？我们真的早就没有联系了，你这样揪着他不放，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像个笑话。”

简橙：“我说了，我没有！就算曾经有过，后来也没有了。我只是想说，你拿喜欢他来证明你是同性恋，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简蓝：“……”

简蓝：“所以……如果我能证明我是同性恋，你是可以接受的？”

简橙：“你不是！”

简蓝：“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如果我就是呢？你能接受吗？”

简橙：“你根本就不是，我为什么要接受？！简蓝，我知道你还在对五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还在为我不允许你们一起上大学生气。我警告你，你如果为了跟我赌气而做出什么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蠢事，我一定不会放过路莫迟！”

简蓝：“你……简直不可理喻！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买我喜欢他的账，凭什么我做蠢事却要算到他头上？！”

简橙：“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开始的！我不想威胁你，但我必须警告你，你如果敢做蠢事，我什么都敢做！”

简蓝：“你……你疯了！”

简橙：“我只是希望你对自己负责！”

简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简橙：“你很想路莫迟，你把你心中的不甘、遗憾和对我处理那件事情的不满引发的对他的念念不忘当作喜欢，以为自己很喜欢他，所以你觉得你应该是；但是你又从来都无法对身边的男性产生兴趣，不管他们多优秀，不管他们对你多好，多喜欢你，你都没有感觉，所以你自己也很困惑。”

简橙：“你逼问我那个问题，如果我说我不能接受，你会跟我闹，说我不讲道理；如果我说我能接受，你就会想办法强行证明你是，一旦证明了，我就再也没有理由阻止你去见他了，是这样吗？”

简橙：“但这种事情要怎么证明？你告诉我！随便找个根本没有感觉的男人，忍着恶心接吻、上床吗？！简蓝，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对不对？！”

简蓝：“我……没有……不是……”

简橙：“你最好不是！你真敢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路莫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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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莫迟看到简蓝发来的这条消息，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顾不上其他，直接给简蓝弹去了个视频。等待的这十几秒钟，他觉得全身的力气正在从每一个毛孔慢慢蒸腾。

“老莫……”简蓝终于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屏幕里的简蓝正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愁眉苦脸地窝在沙发上，背后是装修豪华的大卧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和精致好看的脸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温柔的外衣，又像是用一层金色薄膜温柔地包裹着他，让他看起来那么神圣、超尘脱俗、可望而不可及。

看着这样的简蓝，路莫迟竟突然连为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他深情地凝视着屏幕里的简蓝，温柔地笑着说：“傻瓜，别皱眉。”“蓝蓝，你长得真好看，像我小时候看童话书时脑补出来的天使一样。”

简蓝当然知道路莫迟想逗他开心，但路莫迟温柔的笑容和声音里混杂着的失望和落寞他怎么会察觉不到、感受不到呢？他既歉疚又心疼，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溢满了眼眶。他的心快要疼死了，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路莫迟很心疼，他当然知道简蓝一定是思虑再三才做的那样的决定，他像哄受了大委屈的小孩子般，温柔又耐心地安抚道：“傻瓜，别哭。不就是不见面吗？我们不是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视频吗？而且我们现在没有时差问题了诶，随时都可以在手机上找到对方了，是不是也很值得庆祝呢？不难过了，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吗？”

简蓝于是委屈巴巴地把早餐前和早餐时和哥哥的对话跟路莫迟大概说了下，随后心虚地看了眼屏幕那头的路莫迟，皱着眉支支吾吾地说：“老莫，我真的好想你，可是……我好怕。他说他有大学同学也在我们公司上班，他……以前派人监视过我……还有你……他以前知道你在这边，我怕他突然想起来要查你……我真的好担心……我怕他一旦发现我们在一起，会想办法把我们分开，我……不想失去你……”

他其实不太清楚哥哥这十年对路莫迟做过些什么，连监视都不太确定，更不知道路莫迟早就知道那些。

“老莫，对不起，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不敢反抗我哥的懦夫，对不起……”他充满内疚地对路莫迟不断道歉。

路莫迟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温柔地笑着安抚道 ：“瞎说，我也不敢反抗你哥呀，那在你眼里，我也是个懦夫吗？”

简蓝忙皱着小眉头委屈地使劲摇头。

路莫迟见他这副可爱又可怜的样子，心里软乎乎的，脸上的笑容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了。他继续温柔地安抚道：“傻瓜，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胆小、懦弱才不敢反抗你哥的，而是因为爱他，而且你知道他也非常爱你，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你都不忍心也不应该伤害他。而我，蓝蓝，我是因为爱你。我们都不是因为懦弱，更不是因为不够爱对方，所以千万不要因此自责或妄自菲薄或怀疑我们对彼此的真心，更不要对我感到歉疚，好吗？”

简蓝觉得路莫迟像是会读心术般，把他所有的，不管说出来了还是没说出来的心思都读得透透的。自责、歉疚、自我怀疑，甚至怀疑他们两人间的感情，不就是他给路莫迟发那条消息前的所有情绪和想法吗？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也不怪我哥吗？”他委屈巴巴地问。

路莫迟当然知道，因为这些也都是他自己的情绪，虽然他们俩的这些情绪的缘由不一样。他也对简蓝有很多歉疚，对自己有很多不满，对他们各自对彼此的决心和感情也都有过怀疑。他只是比简蓝早想这些，所以也比他早想通。

他给了简蓝一个宽慰的笑容，深情地说：“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蓝蓝，宝贝，我爱你，超级爱你。”

“别胡思乱想了，你看起来很累，再去睡一会儿好不好？乖。”他温柔地哄着，屏幕外的双拳各个关节早已被扯得通红，手心因为手指太过用力而几乎快要被抠烂了。

简蓝的确因为时差很累、很困，再加上刚哭过，头疼得厉害，于是问：“那你待会儿干嘛呢？”

“我……”路莫迟没有计划，原本的计划是和简蓝愉快地视频聊天，开着视频看他睡觉，他醒后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与此同时他可以玩玩游戏、看看电视或者就瘫着，什么都不做，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和蓝蓝聊天的时候，他是不会觉得无聊的。可是现在，他突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生活好像突然没有了颜色。他看了眼窗外，说：“去徒步吧，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徒步。”他想出去看看天空，湛蓝的天空，他最爱的颜色。

“和谁去？”简蓝盯着屏幕问。

路莫迟故作轻松地、理所当然地说：“就我自己呀，我……”

简蓝似乎早就料到了般，不等路莫迟说完，就直接打断道：“不要，我不放心。”他实在是太抱歉太内疚了，觉得路莫迟一个人去徒步一定是因为不开心。

路莫迟被他逗得噗嗤一笑，说：“笨蛋，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经常一个人去，很安全的。”

“我就不要！”简蓝任性地说。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了很多委屈和心疼，眼泪不受控地又涌了出来。

“老莫，你不要不开心。”他委屈地说。既替自己委屈，也替路莫迟委屈。

他等了十年，好不容易和路莫迟重逢了，路莫迟没有像哥哥说的那样变得面目全非，恶臭不堪，反而比以前还优秀、耀眼，还令他喜欢、心动、挪不开眼；而且，路莫迟一直在等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这是多么大的惊喜和感动啊！

他忍了十年，终于鼓起勇气给自己的心和路莫迟的爱予以回馈，却仍然不得不因为哥哥而让路莫迟受委屈，怎么可能不憋屈不委屈得紧？

看着屏幕里因为他流泪而立刻紧张起来的路莫迟，他的心里更堵得慌了。他痛苦地皱着眉，哽咽地说：“老莫，我有时候真的好想疯一次，什么都不管了。不如就现在吧，我们发疯吧。”

他嘴上那么说着，心里却害怕极了：可是不行啊，他会杀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