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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29.新元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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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进总长办公室的大门之前,祁安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十成十的心理准备,但看清石泽的死状时,她还是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祁安杀害过很多她以为的反政府人员,但她向来习惯使用能最快结束他们生命的方法。祁安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刽子手,她执行议会的命令,但她希望这些人至少可以不那么痛苦得死去,即使她认为他们犯下了背叛政府的大罪。

大概是为了保密,言衿已经把窗帘完全拉上了,但祁安的视力很好,她清清楚楚看到,石泽瘦骨嶙峋的身体倒在办公桌上。他的表情极度恐惧,嘴边全是白沫,嘴唇上有淤青,牙齿咬着舌头,桌上的水杯文件散落一地,看上去是因为挣扎所以把这些东西全部挥落了。

祁安从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痛苦死去的人。

总长办公室的窗帘遮光度很高,言衿一进来就要伸手开灯。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祁安猛然反应过来,她转身捂住夏星眠的眼睛:“教授,别看。”

她的手和声音全在抖,偏偏好像是希望自己显得可靠些,又补充着说:“教授,不好看,您别看了。”

江鎏在边上默默翻白眼。

自己吓成那样,谁保护谁啊?再说,谁死的时候还能好看,难道指望他自己注意遗容遗表?

祁安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说的话不太“有道理”,想了一下,她讪讪放下自己的手。

“真的不好看……”

听着祁安的话,夏星眠的手轻轻动了动。

但她终是没有抬手,只是轻声说了句:“好了祁安,别闹。”

“哦……”

祁安小声应了一句。

江鎏早先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看过“案发现场”一次了。在她进来之前,就问过言衿一次是否动过现场,言衿也表示,她只进来确定石泽确实是死了,之后便什么都没动就退出去了。

尽管这个案子注定不能移交给执法局,言衿也没有破坏现场任何东西。

夏星眠不是侦探,要说凭借一具尸体查出是谁杀了他,她当然做不到。

但得到言衿首肯后,她还是扶起了石泽的尸体,仔细打量着。

他的手臂上有不少针眼,这至少能佐证言衿所言非虚,石泽染上毒瘾的时间确实不短;看样子,他的死状也很像是吸毒过量。只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自己不慎导致的,还是真如她们所想,是被人灭口了。

如果真的是被灭口,那目的又何在呢?

只是为了让她们没法沿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吗?

如果她们没有选择按下这件事,而是直接将此事上报,那显然他们的算盘就落空了——谋杀政府机关要员是重罪,更别提这个要员是被毒品杀死的。即便姜瑜笙还是不愿意为此事大费周章,自然有其他人会选择来此清查。

所以真的有必要用毒品杀死他吗?

如果他死于昨晚,那个时候的政府大楼里是没有任何人的,既然能悄悄潜入不被外面的安保人员发觉,那为什么不用更干净的方法除掉石泽?

除非想要杀死石泽的人从一开始就清楚,言衿必定选择遮掩这件事。

夏星眠抬眼,言衿正跟江鎏一起讨论着怎么打开石泽的保险箱。

除非杀死石泽的人清楚言衿会怎么做,亦或者是,这个人有恃无恐。

他笃定即使有人来此清查,他同样也能全身而退。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底气究竟在他认为自己做的所有事天衣无缝,还是他笃信星系中没有任何一方的政府势力敢于对他下手。

她们好像不知不觉走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局。

这么想着,夏星眠不自觉用余光扫视着屋里其余几人。

祁安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

她自己在一边东瞧瞧西看看,一下去翻看书柜里崭新的书籍,一下又仔细观察着房间的摆设布局。

她想要做第一个找到这件事的突破口的人。

祁安现在对自己不大自信,所以她迫切希望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好让教授看到,自己是十分可靠的。

江鎏和言衿想要打开石泽的保险箱。据言衿所说,她从来不知道石泽在办公室里藏着那个昂贵的保险箱。

石泽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而被杀人灭口,听上去是个合理的猜想。

可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保险箱还会放在这里等着她们来打开吗?

祁安对此抱持怀疑。

石泽已经死了很久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杀死他的人里里外外把这间办公室翻个遍。

可除了他的办公桌上有他自己挣扎翻乱的痕迹,这间办公室里其他的地方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有谁在这里寻找过什么东西。

即使石泽真的留存下了什么证据,那大概也不是在这里。

为什么呢?

他名义上是14区的总长大人,可实际上手里的权力还没有次长言衿大;吸毒不是一件小事,江鎏在政府里同样有眼线,却从没找到他吸毒的证据,这样一个谨慎的人,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存放毒品吗;最重要的是,如果要杀人灭口,为什么要用毒品来杀,不论结果如何,这件事一旦戳破,后果一定非常严重。

祁安认真翻着石泽手边乱七八糟的文件,心里觉得疑问越来越多。

那些文件大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而其中一部分是关于14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医疗保障问题的批款,上面既没有下设议会的盖章,也没有次长言衿的签名,倒是石泽每一份都签了字。

祁安虽然缺乏很多常识,但她知道,仅有总长一个人签字的文件是不会生效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文件提到的批款金额都很小,数万莫斯,虽然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数额了,但显然不足以进行设施翻修等工程项目。

她又细细将那些看上去不正常的文件都挑了出来,发现这些文件最早是从新元18年开始的,一开始数额仅有几千,间隔的时间也长,大概几个月才会有下一份;后来的数额越来越多,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祁安翻阅着那些文件,觉得又惊又喜。

她好像找到了这件事情的关窍,那些文件中虽然没有出现收款方的姓名,但上面有一个地点以需翻修的由头反复出现——北城郊;但同时,如果按照她的想法,那石泽至少从18年就开始挪用公款吸毒了,这样大的一件事,竟硬生生拖到了现在,她们才因为和言衿的合作而知晓这一切。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言衿真的可信吗?她作为最靠近石泽的人,隐瞒总长吸毒的事长达四年,而教授一来,她就将一切和盘托出,她的目的真的只有重新整顿14区秩序这么简单吗?

祁安又想起那一天,江鎏冷笑着说,言衿这么做只是为了权力。

“祁安?”

“啊,教授,我在。”

夏星眠的声音打断了祁安的思绪,她抬起头,看见站在一边的教授正看着自己。

“祁安,你怎么了?”

祁安向来看不透夏星眠的眼睛,由此,祁安觉得,她的每一个眼神都给了自己曲解的空间。

就像现在。

教授的眼神分明还是沉静的,可祁安却觉得她一定是在这双海洋般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担忧。

“没事的,教授。只是,我觉得这里这些文件太乱了,我想整理一下。”

祁安觉得,自己大抵是贪心不足的。看见了教授眼里似有担忧,她就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教授的裤腿。

小狗一样。

夏星眠轻舒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祁安的发顶。

果然,还是个孩子。

被揉了头,祁安好像是受到了些鼓舞,她轻轻扯了扯夏星眠的裤脚,悄悄指了指那些她挑出来的文件。

夏星眠挑挑眉,也弯下身,翻看着祁安指给她的文件。

“你们找到了什么?”夏星眠正聚精会神阅读着那些文字,言衿走了过来。

她们刚才试了半天,石泽的保险箱还是没有打开。

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江鎏从保险箱旁站起身,也看向夏星眠这边。她的脸色已难看起来。

祁安下意识站起来挡住了言衿的视线:“我们……”

看着祁安的动作,江鎏明白,看来她是找到了什么不想言衿看到的东西。于是,她在言衿身后喊:“喂,言衿,这破东西打不开你就扔给我啊?”

言衿不是傻子。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似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得笑了下。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把找到的东西直接带走。”她转过身耸耸肩,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没关系,只要你们能保守秘密,我接受你们难以信任我。”

她这么一说,祁安却又隐隐愧疚起来。

夏星眠倒还是很平静,她仔细看过那些文件后,将祁安选出来的部分都拿了起来。

“江鎏,你来看看这个。”

江鎏离开研究院已经十几年了。

她常年来往下层区,但最常待的就是14区。在这里她如鱼得水,找到了不少愿意帮助自己的朋友,说14区是她的家都不为过了。

可她没想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竟然浑然不觉。

新元18年。

江鎏之前一直以为,石泽吸毒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可她着实没想到,至少四年前,这条“产业链”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了。

更让她疑惑的是,这么重要的文件,竟然就这样留在石泽这里。

她以眼神无声得询问夏星眠,得到的是同样困惑的答案。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深吸一口气,江鎏小声对夏星眠说:“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夏星眠似是不解得眨眨眼,轻声道:“啊……可是你不是说,我不能一道做你的主吗?”

江鎏的表情一下更难看了,祁安觉得,她的脸色好像吃饭时在碗里看到了苍蝇,半只。

疑惑得看看江鎏再看看夏星眠,祁安虚虚握住夏星眠垂在身侧的手晃了晃,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里面盛满困惑与好奇,像是某种纯善的小动物。

夏星眠微微用力捏了捏祁安的掌心,将食指放在了唇边。

哦,现在不能讲话。

祁安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

夏星眠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教授终于笑了。

祁安好高兴。

江鎏只觉得眼前这两人吵闹。

她转身面对言衿,吸了好几口气,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言衿转身:?

“呃……您还好吗?”

不生气,不生气,我叫不生气……

江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着不生气,扬起手里的那些资料,嘴角挂上了一个可称温柔的诡异笑容:“次长大人,这些资料我们想先带走仔细研究一下,等有了结果,我们会跟您共享这些信息的。”

很难说言衿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愿意跟她们合作,但事到如今,这样一条产业链,显然需要一些帮助,才能更快得将幕后主使连根拔起。

更何况,她们已经主动或被动得选择共同隐瞒这个秘密,不说是同舟共济那也是上了同一条“贼船”。

如果她们几个在议会察觉到这件事之前将之解决,那也将成为日后的一个有力的筹码。

尽管她们谁都没有跟议会谈判这个意愿。

言衿答应得很干脆。

其实在离开沉夜的那一天,她就想过江鎏说的那句话。

权力,财富,地位。

言衿喜欢这些东西。

言衿从小在第9区长大。她没有父亲,母亲言若水在她17岁那年病逝。

很小的时候,她跟母亲生活在9区郊区的一间小房子里。母亲常常对言衿说,她别无所愿,只希望言衿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言衿很聪明。

尽管母亲没法给她好的生活环境,但她成绩很好,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在课余的时间里,她还总是想办法多帮妈妈做些家务,去监管不严的小餐厅小超市做些兼职。

她想让她的母亲别这么劳累。

可后来言若水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因为言衿的老师打电话去问她,为什么言衿总是不买学校的习题册。

那天是言若水第一次打了言衿。

她打得不重,巴掌还没落在言衿的身上就已经没了力气。

言若水哭得厉害。

她一时责怪自己,说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当初鬼迷心窍,她的女儿就不用生活得这么辛苦;一时紧紧拉住她,要她答应自己,以后不准再省吃俭用为她省钱;一时,又低声自语,说自己当年不该不听阿诺的话。

言衿看着言若水泣不成声,只好用力把母亲抱住。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辛苦。言若水已经给了她最好的东西,她什么也不缺。

不缺衣食,不缺爱。

如果一定要说,言衿认为,这都是她的错。

她不明白言若水为什么选择生下自己这个累赘。

如果不是因为她,言若水根本不会过这样艰难的日子。

言衿知道的,她的妈妈曾经是一个乐手,她的小提琴拉的很好,站在舞台上熠熠生辉。

她本应过富足的生活,享受舞台上的聚光灯,享受观众的赞许和掌声。

是她的“父亲”花言巧语始乱终弃,毁掉了言若水的舞台和梦想,逼得她隐姓埋名背井离乡。

言衿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出来。

就像她没法儿现在告诉母亲,她攒钱是想等有一天,自己可以给她买一支新的小提琴。

言衿最终还是没有攒够买那支琴的钱。

言若水的后事处理好了之后,言衿难得奢侈,买了一张飞舰的票,去了2区。

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天下着大雨,周仕明打着伞,牵着一个小男孩,在雨幕中接受采访。

言衿忘不了那天环绕着周仕明的记者保镖,忘不了在一片片闪光灯的照耀下周仕明虚伪的笑脸。

言衿很聪明。

她拿着言若水的遗物私下里去见了周仕明,低声下气编造出母亲对周仕明情深不已的故事。

她来到2区时手里拿着母亲留给她的“保险”,离开时拿到了内定成为14区次长的文件。

区政府的总长与次长上任需要经过上层区政要们的推举,言衿当着周仕明的面烧毁了所有他写给言若水的“情书”,换取了一个很难称之为机会的机会。

周仕明嘴里说着他对若水情深不能自抑,实际上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个手里握着他出轨把柄的私生女。

可言衿曾经不在乎自己的同学怎么骂她,现在也不在乎周仕明怎么想自己。她在2区躲藏了几天,又用自己最后的存款买了很多趟不同的飞舰票。

言衿知道周仕明当年差点逼死了她的母亲。

她很庆幸自己活着离开了2区。

14区离1区最远也最混乱,在这里,她花了几年的时间架空了真正的总长,成为了政府里真正的决策人。

但她觉得不够。

权力,财富,地位。

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

她是鸢飞戾天之人,言衿笃信,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自己恐怕也会时时挂心手中的权柄。

这些年她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言衿知道,自己做出的那些事绝非出于不得已。

她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

她一开始也确实是抱着利用夏星眠的想法的。想要改变14区着实不假,但她更想要的是自治带来的更大的权力,一步错步步错,她不能回头也不打算回头,只想一条路走到黑。

可最近,她总是梦到母亲。

她梦到母亲那双碧色的眼睛止不住得落泪,问她为什么会变成周仕明那样见利忘义的人。

言衿向来不信什么神神鬼鬼,可她再见不得母亲流泪了。

过往的事情她已无可挽回弥补,但言衿并不后悔。

如果她曾经不助纣为虐窃弄威权,现在也不会有跟江鎏她们合作的筹码;只是自从梦到母亲后,她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起来,甚至每每揽镜自照,言衿都会觉得,她是不是又跟自己最恨的人像了三分?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言衿很清楚,即便“迷途知返”,往昔的错处也不会一笔勾销,有朝一日,她总会为自己的过错偿还代价;她同样清楚,她自私地希望这一天来的慢一点。

以前只想要更大的权柄,现在想要以此权柄改变旧的秩序。

过往如潮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将人打湿。

千回百转的思绪萦绕在言衿心间,但她惯来不会将自己的心事示人。

祁安这时候又跟江鎏拌起嘴,言衿觉得有点好笑。关于江鎏,她其实搜集到不少信息,只是大都是她曾经跟政府作对时的“丰功伟绩”,她也实在不知,跟朋友在一起的江鎏和资料中杀伐决断的样子大相径庭。

关于自己,她们总是难以达成统一。

但是没关系,既然决定诚心合作,她不介意抛出更多自己的筹码和诚意,毕竟在这场赌局里,任谁都会看出江鎏一方天然处于劣势。

正当她这么想着,放在桌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她安排去查录像的人。

眼看着言衿的眉头皱起,夏星眠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正要询问,言衿一口气已经叹出来了:“她们说,她们已经很努力得去找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唯有10月31日的监控录像有人为损毁的痕迹,几乎完全看不清了。”

听到这话,江鎏几乎是瞬间拉住言衿的手胡言乱语起来。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的人没找对日期吧,你让她们再找找。话说,不如你让我们自己去看呢?哦对了,刚才那些文件吧,其实说重要呢它确实很重要,但是我们也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你要是想看,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同意了呢……”

言衿使劲儿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出来。

江鎏很用力得拉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截浮木。

言衿明白了,她也改了口:“可能是吧。不过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消息共享了?你们动脑子,我坐享其成,这不挺好吗。”

祁安有点困惑得看着言衿江鎏:“可是……”

夏星眠却笑吟吟得摊摊手打断祁安:“你们俩的感情进展这么迅速吗?也好,既然好不容易达成合作,那关于石泽的事,还要言衿你帮帮忙了。不过我不认为监控被销毁是一件坏事,如果是第三方参与了这件事,那林霖说不定不会有什么大事。”

言衿眨眨眼,转头去看同样愣怔的江鎏。

没等她细想,江鎏已经非常快乐得甩开了她的手。

“夏星眠我就知道你是星系好人!”

言衿忍不住去看祁安,她的脑袋上好像也跟自己一样,挂了个问号。

预感成真,其实夏星眠倒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一直以来,她们在这里的行动都太过顺利了,从林浅溪莫名其妙被支走开始。监控被损毁这件事,至少让她确信了一点——从头到尾,都有一些人或一个人,她的行动比她们更快,甚至预判到了她们想要走的每一步。

这大抵证明,她们已经丧失了主动权,被人一步步推动着,走到了今天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们甚至无法选择不再继续下去。

因为这些被刻意留下的文件。

即使她现在开口,即使她现在讲清这些利弊,江鎏也不可能对贩毒一事坐视不理,而夏星眠几乎确定,那个人现在的目的就是让她们查清此事。

但是有什么关系?

被人算计了一下罢了,夏星眠相信,她们总会有办法,既解决别人丢来的问题,又能找到那个命题人。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今天的祁安好像格外活跃,她又拽了拽夏星眠的衣角。

“可是教授,那……石泽的尸体,该怎么办?”

陈晨早晨离开沉夜时,江鎏揶揄着对她说又要辛苦我们不爱出门的老板了。

但现在陈晨想,她其实也不算辛苦,只是命苦罢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在12区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遇见了林浅溪。

更没想到,林浅溪竟然见鬼得是在被人明目张胆得追杀。

最最要命的是,车开近了陈晨才看到,她身边还跟了个人。

是她那个忠心耿耿的副官小姐。

陈晨实在是冷汗透身。

不救吧,看这个情况明年的今天就要是林浅溪的忌日了,救吧,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孟墨雨小姐做自我介绍。

可现状不容她多想,权贵也好地痞也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孩儿在她面前送命。

陈晨咬咬牙,还是开车到了她俩面前。

早知道问她们借车的时候应该借辆有防弹玻璃的。

“喂林浅溪,上车!”

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压过了林孟两人沸腾的心跳。

几乎是刚刚坐上车,林浅溪就愤怒得揪住了孟墨雨的衣领:“混蛋!是你对不对!之前在14区追杀我的人就是你们安排的是不是!”

“关车门!关车门!”

开启手动操控模式,油门踩到底,陈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现在可以说是眼观六路,一边注意着身后的追兵一边又担心着这俩人在后面打起来。

好在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孟墨雨看上去比林浅溪还要狼狈,她身上被子弹擦过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头发混着汗水沾在脸上,但她平静得好像并不是刚刚死里逃生,而仅仅不过下楼去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

“少将,随您怎么想都无所谓。”

孟墨雨的态度激怒了林浅溪。

她更用力得按住了自己的副官,那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咬断眼前人的脖颈。

可她死死盯着孟墨雨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松了手又安静坐回去。

身后的不知何人已经消失无踪,车里的这俩好像也暂时“握手言和”了。

陈晨不知该哭该笑。

“两位,你们要上哪儿?”

陈晨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继续追了,但显然现在立刻让她们下车不是好主意。

她也很好奇为什么林浅溪会出现在这儿,但这个要命的问题在她唇边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

毕竟林浅溪可是江鎏这个疯子都认证的疯狗,发起疯来连林家人也要咬一口。

像上层区的这种大家族,跟古上元的贵族世家一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像林浅溪一样年少叛逆硬是跟家里安排的对着干的的确不少,可真能跟她一样不管不顾到曾经差点把家里的祖宅点了的陈晨真是闻所未闻。

就冲这一点,陈晨相当佩服林浅溪。

“请问,您能带少将去包扎吗?”

是孟墨雨回答了她。

陈晨从后视镜看着她,只觉得孟墨雨似乎跟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关系。硝烟子弹,追杀逃亡,这本应是一场精彩的戏剧,可作为台前的演员之一,孟墨雨却并不入戏。

她只是在安静得出演她自己。

陈晨本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联系几位朋友,让她们尽快想办法运送一批化验血液的仪器回去。

可孟墨雨似乎认识自己。

她对陈晨的出现并不吃惊,让陈晨恍惚以为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虽然她觉得这不可能。

但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她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时,林浅溪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呵……今天早晨,我在1区的大街上截了林云影的车,挺蠢的,对吧。”

什么?截了林云影的车!

陈晨震惊到眼前天旋地转。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上了他的车之后,也觉得自己挺蠢的。”

“我曾经以为,不听他们的安排,就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林云影想要我从政,林尚棋要我从商。我听到了,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差点打起来。”

“我的……父亲和三伯,为了我到底要从政还是从商,差点打起来。没有人在乎我究竟想不想做那些,他们说,他们是为了我好。他们说,我既然享受林家对我的庇护,就必须回报林家。”

“后来,我离家出走了。除了身上穿的衣服,我什么也没带走。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在林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我没有赌气,我知道,我犯不上用前程跟几个老不死的蠢货置气。”

“我只是从小就想进入军部。”

“他们没人来找过我,我那个时候以为,他们大概是觉得我只是在耍狠,过不了几天,就会灰溜溜回去,继续求他们庇护。”

“我一开始确实走投无路。可妈妈大抵真的在天有灵,大抵是支持我,心疼我的。我遇到了一个故人,她说,和我妈妈是朋友,她说,大伯曾经跟她提起过我,说我是林家最有志气的一个。”

“成功考进军部的那一天,我上门去向她道谢。可她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那个时候甚至以为,我是做了一个梦。可军官证还在我手里。”

“我后来再也没跟林家人来往过,我以为,我改变了我的人生。”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自以为的改变,不过是一场更大的阴谋,更缜密的算计。”

陈晨停下了车。最近的诊所到了。

林浅溪不再继续说下去,她沉默着开门下了车。

看着她的背影,陈晨降下车窗,用她惯常的笑容喊道:“喂!你这家伙,说句谢谢会要你命啊!”

林浅溪转过身:“不会。谢谢。”

说完,她就在原地站定了。

孟墨雨还没有下车。

陈晨重新把玻璃升起,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斜后方的人:“怎么?您不打算去包扎?”

孟墨雨沉默地跟她对视。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了:“您很聪明,我不知道您的聪明究竟会让您身陷险境还是死里逃生。但是,谢谢您。”

握住车门把手时,她的手再一次顿住了。

“您或许不需要,但是我诚心建议您,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直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诊所,陈晨按着枪的手才终于放松了。

她对林浅溪的认识,仅仅停留在江鎏口中的只言片语。正因如此,她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林浅溪一定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浅溪最后转头来看她时,陈晨确信,她在林浅溪的眼中看见了某种恳求。

那些话是她想说给江鎏听的。

陈晨无端如此猜测。

至于快点回去……

既然孟墨雨都这么说了,那就更不能错过这场热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写这一章的时候想到脑机接口实验,果然,我浅薄的想象力还是追不上时代的发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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