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常理吃惊的望着公子。
顾知亦云淡风轻的走在前面,他这是在宣告主权,同时也在告诉常理,从今往后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简今安。
例如如之前之事,从今往后绝不可以再发生。
常理也心知,他家公子这次是动了真格了。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这么着急一件事,或者是事情发生的人。
作为随从,更是影子,常理不能反驳。他抱拳应是。
*
久违的暖阳在连续下了半月的雪季,显得格外珍贵。
顾知亦乘坐了半路的马车觉得烦闷,索性便弃了马,和常理一路缓行。
其实,自打他知道简今安住处后便心神不定,但好在他有耐心去分析这一切。
顾知亦是从来都不是不计较得失之人,在他这里有付出,就必须得到回报。
况且,他在简今安身上花的心思,已经太多太多了……算算下来竟耗费了他大半的光阴。
可是她好像并不知……在分开那一年多里虽然她也恨极了他,但他却仍将身边的最出色的影卫暗一派出去私下帮她。
他知晓她在外面的一切,也知道她不爱被规矩束缚,一切都是随心所欲,如同她当初来到他身边那样。
可在付出了那么多以后,习惯了她以后,顾知亦觉得如今的她无论能不能帮他做些什么,做到什么。
她都不能离开他,就如倦鸟始终会归巢一般。
想通关窍后,顾知亦脚下便松快了许多,只是在即将道路转弯之际,他顿了顿。
他抬头看着前方那条幽深窄小的胡同,问常理,“听过这个胡同的传说吗。”
常理观察四周,恍然大悟道,“这是真心胡同?”
容乐这番买的地方很是巧妙。离顾府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只是其中有一条马车无法通行的小胡同,一个有些特殊的小胡同。
小胡同是有一些历史的,老人们说这胡同是一个大巫创造的。
可今日,顾知亦在给常理说另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郎君经常从顾府后门的狗洞里钻出来,那时候这个胡同还不叫这个名字。
直到有一天,一对修士掉了下来。那个男修士受伤很重,躺在女修士的怀中道:“蜜儿,到了如今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姜蜜目色不忍,但很快转成恨意,“姜权,你要我如何原谅你,你当初娶我不过是为了我家族能给你带来的权势罢了。你我成婚不过三载,你又纳了多少美妾,如今你大仇得报,我师门也因你全被覆灭,你我之间再无可能。”
姜权受得伤很重,血顺着他的后背流淌,慢慢汇成一条小溪。
可姜蜜一心沉浸仇恨之中并未看到,或者她察觉到了却故意忽视,
“蜜儿……”姜权强撑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是真心解,使用者会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真心解是姜权创造出来的,使用此物后任何人都会说出真心话,只是他做出此物时并没有想到用上它的时候会是在这儿。
姜权嘲讽一笑,他催动法术,在胡同里施开结界。
从他的角度里,姜蜜听到了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不错,我与你成婚一开始是为了权势……我身上背负了整个家族亡人的兴衰,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直到与你成婚后的每一次相处,你善良、活泼,像烈日一般耀眼……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我又怎么能不爱上你。至于纳的那些女子都是为了算计罢了,”
“我就像阴沟里的蚂蚁蛇虫,浑身都是阴暗,又怎敢肖想太阳的万丈光芒……”
一个成人可以流的血是有限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姜权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直视自己的心。
此时姜蜜也明白了什么,她捂着姜权的伤口痛哭,血海深仇隔在两人之中,她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不原谅……
“权哥儿,黄泉之路你先行吧,我随后就到。”姜蜜掏出匕首,送了他,也送了自己一程,“这玉佩就留在这世间吧,愿天下有情人都能早点解开心结,别落得和你我一般……”
“所以这就是真心胡同的由来。”常理望着胡同,“那为什么那群老人家会这么说?”
“造势罢了,神秘的传说总会要人有一探究竟之心。”
顾知亦拢着大氅,脚下放缓,“这胡同不是秘密,有心人只要打听就能知道。”
“容乐选在此处的原因,是觉得我不敢说真话……呵,他是料定我对简今安一定别有目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只要我进了这个胡同,简今安必定也会阴差阳错的进去。”
常理担忧,“那公子,你还要进去吗?”
“进,如何不进。”顾知亦好整以暇的理理衣袖,“局已设好,不进岂不是浪费他人的一番苦心了。”
胡同很小,只容一人通行。不过顾知亦原本就未想着带别人进去,他叹了口气解开大氅的领口,吩咐道,“在这等我。”
“若第一个出来的不是我们,那便杀!”
敢肖想他人东西,便合该付出代价。
傍晚时分的天红的跟块烙铁似的,就连云也格外的低,顾知亦的眼神在僻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的冷冽。
同时,当他的脚踏入巷子的那瞬间,无形的金光随之震动。
真话解不止能够让人说出真话,亦是能叫人回忆往事。
如同坠入一场大梦,顾知亦脑子里浮现了许多不曾有的回忆,幼时的他被孤立,被敌对,被人欺凌。
天资聪慧,却没有遮掩,这样的生活对于顾知亦是煎熬的。
顾姓是世家大姓,这样的日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过的日子,可谁又想到有一个小孩因为家族愤怒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液。
顾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走马观花,肆意潇洒,眼中只有情爱。与亭阳县主不再恩爱的日子里,他连一丝冷漠的眼神都不曾给予过顾知亦。
顾知亦懂事的比旁人早,似乎记事也早些,他记得在每个失望孤独的夜里,有一个小女孩曾陪伴他。
他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也不明白怎么自家的后花园的花,从何时开始不会凋谢。
只记得其中有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是可以说话的,好像对方还和他一样悲惨。居然连天空的颜色都不知道。
顾知亦猜想那一定是个不见天日的牢笼,否则怎么会连万米高空都不曾见过呢?
开心不能感同身受,苦难却能共情。
两个人靠着花朵诉说着每日发生的一切,渐渐的,总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意味。
脚下的路越来越窄,甚至有的地方需要侧身而行,外界的光亮照不到这里,顾知亦的心中却升起一丝温暖。
原来那时候,简今安就已经存在了。
可是什么的时候呢?他居然忘了这一切……
啊~他想起来了。
后来,顾得礼的那个亲妹妹讨厌他,连带着也这花园的花都被讨厌,也就是那时,花园的秘密被发现了。
他怎么会忘记那天呢?
那个几乎差点死在花园的那日,他差点被人当作妖孽,只因为他对着花朵自言自语,甚至发出古怪的笑声。
他发现没有人能听到花朵里的声音,所以顾知亦并没有说出,花朵里藏着的那个小女孩。
好像那时候的他才懂了,原来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他装的愚笨一些,像个疯子一般,那么他的日子就能稍微好过那么一点。
至于顾得礼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此后,那些人好像放过了他,可那个声音却消失了,他难过、不解,每晚都去那个花园。直到有一天,他被人推下了湖……
原来,少年时期的那丝温暖都是简今安给的,而她也的确按照约定来寻她了。
可他呢?
他做了什么,是了,他贪恋权势,贪恋开始简今安暴露出来的能力,可是他有什么错。
做这万人之上的路又岂会那么好走,华桑桑那个蠢货,自以为掌控一切,却不知这是在为他造势。
如今名正言顺,就是老天在帮他。
他娶了红袖又如何,祁王的势力只是他的踏脚石,自保的工具罢了。
“所以,我也是你的踏脚石,对吗?”不知何时,简今安站在小巷的出口,眼含泪光的注视着他。
顾知亦心下一慌,“不,不是的。”
或许他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他曾经内心真实的想法。
顾知亦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线有些沙哑,“不错,你我相识我是想把你当做踏板,你可能不知‘有间客栈’一事后,你已出了名。”
“所有人都说你是天命之女,只要得到你,便是天道认可,就连皇帝都在私下寻找你的下落。”
“你与我自幼相识,你也知道我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只有不择手段的往上做那登顶之人,我才能够真正的放下心来。”
“简今安,你那么爱我,你能不能……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