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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无人怜我白玉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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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昆玦在凤仪阁里待了许久,一直等着那魏晟上门来替他松松筋骨,岂料魏晟回去后竟偃旗息鼓了般,不知怎的一直没来。

直到临走前,才闻小厮来报,昆玦以为是魏晟那厮来了,本已准备好出手,却道是先前魏晟气势汹汹地冲回府,本是要召集人手,结果走到半道想是气极了,打马时抽得狠了些,马匹受惊将他甩下马背,跟着便摔断了腿,是故今夜只得作罢,只是抬回侯府前,仍在街上叫嚣地撂下狠话,待他日腿好,定要再来凤栖楼找秦婉柔算总账。

届时,要么李凤娘同意把秦婉柔卖给他,让他抬回去做妾,要么他便彻底拆了凤栖楼。

听到这话时,秦婉柔几乎脸色倏地一阵惨白,脚下几乎站不住。

只因魏晟那厮阴鸷狠厉、睚眦必报的性格她本就知晓,他若这般发了话,到时必定非兑现不可,且到时兑现的多半是前一种,只因李凤娘实则也早有此意。

李凤娘从来何等精明似鬼,她早就在心里盘算过,眼看秦婉柔一年大过一年,她也怕万一哪日被她不小心寻到了兄长,她自然就亏大发了,又怕秦婉柔纵使没寻到,但等到她二十五岁,这般年纪便不好再出手,纵然她依旧貌美,相较现在而言,可以卖得的价钱却会大打折扣。

是故李凤娘一直存着将秦婉柔趁早卖个好价钱的心思,从前有那么一回被秦婉柔不小心听了去,若非秦婉柔以死相逼,李凤娘又岂会仅凭一纸契约,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到现在。

打发小厮走后,秦婉柔瘫坐在榻上,才同昆玦说起这些从不曾与人言说的原委。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熬下去,没想到终究是天不随人愿,草芥之命如何争得过权贵?

入了这等烟花腌臜之地,便不要想着能摘干净。

她兀自连连苦笑,也不知魏晟那个登徒子什么时候腿好了,便找上门来了,届时,只怕她再没有抉择的余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昆玦却同她开口道她不必忧心,魏晟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他会常来。

秦婉柔怔愕地看了他许久,才确信自己没听错,她甚而怔怔地道:“玦离公子这是要护着我?”

然而话一出口,她又惊觉自己失言,顿时心里怦怦,攥紧了手绢。

停顿片刻,昆玦点了点头,只是隐晦不清的眼底仿佛若有所思。

他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他的因缘,便如几十年前所经历的那一遭。

他虽从来不喜世人,但也不愿世人为他所累。

得了昆玦的肯定,秦婉柔的心几如悬石落地一般,不仅安定了不少,甚而忽觉有了昆玦这句话,她便什么都不再怕了。

未多时,入夜已深,昆玦离开时依旧从窗台一跃而下,而楼下河道上正如那日一样停着一叶扁舟。

秦婉柔凭栏凝望,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待回过首来,她也预备收拾收拾歇下了,李凤娘却忽地破门而入,正见她还坐在窗前,摇着绢扇张口便道:“哎呀呀!婉柔啊,还在看呢?”

她挤眉弄眼地眨了眨,早在门外等候多时了,秦婉柔回过神来,忙低头掩饰了赧然神态。

“行了,别遮了,你看你耳根子都红了,还需要遮啊掩啊的吗?”

李凤娘扬着手绢媚眼笑道,凑到跟前也往窗外瞥了瞥,哪里还见昆玦身影,却犹一脸堆笑地同秦婉柔闲话又道:“啧啧啧,这还是你入了我凤栖楼一年多来,头回见你心动,从前一直都那般清高气傲谁也看不上,凤姨我啊都替你着急!”

“这位玦离公子的确生得是俊美无双气度非凡,行事跟一般俗人还真是不一样,凤姨我还没见过,入我凤栖楼的哪个男子是打窗户进来的,跟你倨傲清高的性子倒是相配,不怪你会喜欢他!要是凤姨我再年轻个二十岁啊,啧啧.......哪还有你的份!”

想起今日细见到昆玦的样貌,李凤娘连连啧叹。

“凤姨你说什么呢!”

秦婉柔一听有些急了,面纱下的双颊实则愈发绯红,只是好在李凤娘瞧不见,随即便镇定了情绪,嗔怒道:“未找到兄长之前,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便与婉柔无关!往后凤姨休要再胡言乱语,拿我寻开心!”

“戚!”李凤娘闻言不屑地将手绢一挥,扫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喜欢就喜欢吧,还非不承认!凤姨我还能看不出吗?罢了,先不说这个,你跟我坐下。”

二人一同入座,秦婉柔知她等到这个时候必定是有话要讲,一边便也替她把茶斟好递上。

“呵!我家婉柔果然最是懂事,凤姨我啊就喜欢你这点!”

李凤娘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吹,淡饮一口,放下茶盏后对着秦婉柔伸手便道:“拿来吧!”

“这......”

秦婉柔眉头微蹙有些语塞,她心里知道李凤娘问的是什么,只是今日她却什么也拿不出来。

“怎么?他不会什么都没给吧?”

李凤娘心生疑惑,眉宇一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今日我也不知玦离公子会来,且今夜发生这样多的事凤姨你也看到了,实在来不及多说。”

秦婉柔低眉咬着牙,明明方才昆玦才帮眼前人料理了魏晟那个登徒子,教他没能把凤栖楼给砸了,眼下却似无事发生似的找她讨要起了银钱,这等厚颜无耻的程度,真是她平生所见。

“且玦离公子并非流连烟花之地的人,凤姨你识人最广,想必也看的出这位公子不同于平日里这些纨绔子弟,应当是不知道见我一面也得付缠头这样的规矩。”

她语气里夹杂讽刺,李凤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哎呀呀!这可真是给别人家养的闺女,这才见了几面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护起食来了!”

“凤姨!”

秦婉柔倏地抬高声音有些嗔怒,李凤娘这才瘪瘪嘴收敛了神色,眼珠子提溜转了转,叹道:“罢了罢了,反正他以后还会再来,有的是机会,不过下次他再来,你可必须先行知会我一声才行!”

秦婉柔心中虽极不情愿,可也奈何不得,只得点点头。

李凤娘这才松了神色,眼里旋即闪着精光地道:“不过这公子着实生得真是绝世的好皮囊,比我这凤栖楼里一众的美人都要好看,丰神俊朗,金质玉相!当真世间难得一见!”

她想起昆玦的样貌不禁连连称叹,回过头来便看着面戴薄纱的秦婉柔,会心笑道:“好在还有女儿你,放眼整个元安城也就婉柔你的真容能与之相配了。”

李凤娘边说边仔细打量着秦婉柔,是越看越欢喜,像看着棵只要晃晃就能落下一地金子的摇钱树一般。

秦婉柔被她直勾勾的打量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极为厌恶,“凤姨还真是看得起我!”

李凤娘对她话里的讽刺不以为然,只挑眉又道:“不过这魏晟倒是可惜了,好歹也是我凤栖楼的大金主,这些日若不能来,婉柔你可得好好笼络住这位玦离公子!”

闻言,秦婉柔实在嗔怒,忍不住道:“凤姨可真是惯会过河拆桥,若不是玦离公子今日出手制止了魏晟,还不知他会把凤栖楼闹成什么样呢!且魏晟那般作恶,凤姨竟然还在惋惜少了他这个金主,莫非凤姨是真想把我卖给他抬回去做妾不成?!”

她眼中凄惶,早知李凤娘是这样一贯重利轻情的市侩之人,哀怜自己的同时,又深深替昆玦感到不值,如此孤绝清冷的一个公子,却要落到李凤娘这样见钱眼开的人手里。

“瞧瞧瞧瞧!你这样维护他,那玦离公子知道吗?”

李凤娘没好气地瞪着她,脸上浮上一抹戏谑的神情,“这才不过见了两面,就这般掏心掏肺了,凤姨我对你好了这么久,好吃好喝地待你,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也没见你给过我几个好脸!”

“呵!”

秦婉柔闻言冷哼一声,“凤姨对我好那都是有条件的,如今凤姨真是眼里除了钱便容不得别的了!且不说上次玦离公子相赠一枚月华珠价值连城,此番前来不过是与婉柔饮了几杯酒,连琵琶弦都还不曾见我摸过,一曲未听,怎地就想叫人家白掏银两?”

“哎呀呀!现如今这张嘴是愈发口齿伶俐了哈!”

李凤娘瞪着一双铜锣眼也有些恼怒,“我为你舍弃了魏晟草包难道不是损失吗?都是钱,谁给不是给?!我凤栖楼开门做生意,自然广迎金主广纳财源,来了就都是客,如今魏晟来不了,这可不就是损失!自然得由他来补上!”

眼前人如此精明市侩的嘴脸看得秦婉柔实在寒凉透顶,听她说话便像是满嘴尖牙的狐狸在盘算着如何吃人饮血一般。

秦婉柔不欲同她多费口舌争个没完,随即沉了声音冷冷道:“凤姨可别忘了,婉柔尚未找到兄长,契约尚在,凤姨还是多留心此事才好!另外,未找到兄长之前,我是决计不会出阁的!若无他事,凤姨请回!”

说罢便伸手作请。

“呵!你个小贱蹄子啊,如今也敢顶撞我了!”

李凤娘瘫坐着一愣,望着秦婉柔即便发怒也是娉婷袅袅的身姿一声冷哼:“若不是你生得一副好皮囊,还能叫你如此得意?我呸!”

说完,她骂骂咧咧地出了阁去,关上房门,回过头来,她精明的眼中却似思虑着什么,目光复杂,嘴角忽地浮上一抹精明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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