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是何意？珂琳陀不明白……”珂琳陀看着忽然变了一副模样地女王，胆怯又惊惧地询问道。

“嗤……”女王见了少女的反应，嗤笑了一声，就仿佛是看见自己想要戏弄的人上了当一般，再次露出了些许轻嘲之色：“珂琳陀，你还是那么愚蠢……”

珂琳陀听见女王轻笑着吐露了几个字，那样美艳的面庞，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说出的却是最冷酷不过的话语。

珂琳陀闻言，却只是瑟缩了一下，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愤怒、羞恼、哪怕是恐惧，哪怕是愤恨，这样稍稍激烈一些的情感，都没有。

少女就像是一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样，木然地接受着这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言语暴力。

被言语欺凌的人尚且为做出反应，反而是女王的心中生出了一些自己的言语被人无视的气愤。

这个女孩果然还是这样讨人厌……女王在心中想到，可此时她尚有事情要托付给她，并不是任性和置气的时机。

“珂琳陀，我之所以让你委身于那个汉人商队的少年，是要你借助商队的力量，到长安去。”女王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卷被漆封住的羊皮卷，递到了珂琳陀的面前。

“拿着吧，带上它，随冯肆一起去长安。到了长安，冯肆会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候你将这卷羊皮纸交给他，就是了。”

“为什么是我？”珂琳陀双手接过了女王递来的羊皮卷，错愕地说道。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可她从来不曾得女王的倚重。如此机密之事，女王为何要让自己来完成？

“你通汉话不是吗？到时候那些汉人说的话，你都给我好好记住，等回来一字不差地告诉我。若是你敢不回来的话……你可别忘了，你的母亲还在我手里呢。”

珂琳陀闻言心中一紧，她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可至少，母亲还在，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零零一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打从心底里惧怕女王，下意识地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我知道了……”珂琳陀弱弱的回应道。

这个反应让女王不由担心了起来，可此时以她的处境，除了珂琳陀之外，竟再无一人可用了。想到这里，女王不由深吸了口气，耐下了性子。

“珂琳陀，我问你，你想回大汉吗？”

珂琳陀正等待着女王的进一步示下，不意却等来了这样一句问话。

“我……”珂琳陀拿不准女王询问的用意是什么，她想去那个母亲口中繁荣安宁的大汉，可又害怕女王的询问只是她又一个恶劣的玩笑。

珂琳陀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略带讨好地说道：“不，我不想去大汉，我想一直侍奉在您身边。”

可显然，她的话并没有让女王稍感欣慰，相反她原本还算平和的脸上忽然显出了一点淡淡地怒容：“珂琳陀，你是把周围的人都当作傻子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分辨不出来，什么样的话发自真心实意，什么样的话是言不由衷？”

珂琳陀瑟缩了一下，可她早就习惯了如何讨好别人，每天的脑子里想着的，揣摩的也总是旁人的看法，旁人的心意。

至于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反而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亦或者说，关于自己这个命题，珂琳陀从未认真思考过。

可是，女王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少女下意识地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关乎自己未来命运的大事情，她必须鼓起勇气来。

珂琳陀在心中为自己打着气，终于，她微微抬头，小声地问道：珂琳陀不知道女王为何要向奴婢询问这个问题。”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会将女王再次惹恼，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女王似乎一直都不喜欢王宫中的仆人太过于愚钝，无法领会自己的意图。

可这一次却不同，似乎是没有预料到珂琳陀会这么大胆而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女王先是一怔，很快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就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珂琳陀。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少女有些惊惧地垂下了头。可几乎就在与此同时，一声低微的轻笑声却自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真是不错啊珂琳陀，难得你如今竟还有这样的胆识，若是如此，放任你一人入长安，我倒是放心了些。”女王语气淡淡说道：“珂琳陀，你先回答我，你想去长安吗？”

说到着，也许是为了防止珂琳陀再次说些表忠心的话来糊弄搪塞自己，女王又再次补充道：

“我要听你的真心话，珂琳陀。若是你不想，我自然也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正好我的身边缺个能说汉话的婢女，若是你当真离了身边，我可也是十分困扰的。”

轻飘飘的话语，语气温柔带着些许邀请似得蛊惑。却似是少女从此失去自由之身的试探和威胁，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启禀陛下，珂琳陀想去长安！”在女王的身边呆了这些年的光景对于女王的脾气，珂琳陀也算有些许的了解。

女王的威胁，可不只是吓唬吓唬她地说说而已。这个认知让珂琳陀一惊，再也顾不得旁得，急急说道。

还好，女王并没有因为珂琳陀的回答而露出些许的恼怒，相反，她似早早就料到了一般淡漠地点了点头。

好，那若是你替我办成了这件事，我会让你和你母亲返回长安，并且会赏赐给你们足够的金银，保证你们的下半辈子有足够的钱财傍身。怎么样，你愿意吗？”女王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挑起了珂琳陀的下巴，逼令她将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只有这样地对视，女王才能判断，珂琳陀所说的话，是否都出自于她的真心。

珂琳陀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自认为头脑并不聪明，性格也过于怯懦，并不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女王所托，仅仅只是让自己将一封书信带到长安去，交给某一位大人。

此话说起来简单，但这样简单的事情，自己真的能做到吗？自认为长到十几岁依旧一事无成的珂琳陀，在心中摇摇摆摆，举棋不定。

而就在此时，那个汉人少年的脸忽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珂琳陀想起了他温柔的目光，体贴的话语，自己或许办不到，但他一定可以！

“女王所托，珂琳陀一定尽力办到。”珂琳陀犹豫再三，就在女王即将失去耐心时，她说道。

“好！珂琳陀我姑且将你当作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我要你在长安见到了我想让你见到的人后，想办法探得大汉对于匈奴人之后的打算。若是能够挑得汉人与匈奴人的对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这话听得珂琳陀不由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可在她眼中，女王心中向来颇有成算，只要是下定了决心想要推进的事情，便没有她做不成的。

虽然不明白女王究竟意下如何，但既然她已经如此说了，自己照做便是。自己与母亲，本就是无根的浮萍，只希望能得到方寸容她无忧无虑地生活便好。

那些国与国之间的兴衰胜负，并不是她关心的话题。生存尚且艰难，这些更加遥远而高深的东西，于她而言，便更是奢侈的存在了。

*

珂琳陀朝着女王最后认真拜了拜，在这之后，她将远离这片生养了她的土地，去到母亲口中的故乡。

女王就这样斜倚在软塌上目送着珂琳陀转身走出了自己的大点，直到这时她在暗暗松了口气。

宫廷的生活并不如外人所瞧见的那般轻松惬意，似乎每天只需要将自己妆点的漂漂亮亮，端坐在御座上接受旁人的顶礼膜拜就足够了。

女王的身边，危机四伏。尤其是当王夫去世后，围绕在她身边的政治斗争，就从未消停过。

那些男人都试图通过与她联姻来获得合法的王位继承权，就和她的上一任王夫那般，一点点，不着痕迹地架空自己在宫廷里的权利和地位，然后名正言顺的夺取她头顶的王冠。

所以最后，她杀死了他，不着痕迹，不露出任何的马脚。王夫的死仿佛只是一场天意弄人的意外，令人惋惜。

可若仅仅只是如此，是远远不够的。很快王国中的大臣们就会逼迫自己再次挑选一名新的王夫，来做她的“代言人”，代替她统治这个国家。

这些贵族们的背后，都站着各自的利益集团，而其中最令她警惕的，自然就是珂琳陀的父兄。他们本就有种王室的血脉，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血缘已经日渐稀薄，可这也已经足够他们对着那张空虚的御座主张自己的权利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谋算，□□从很早之前开始，便有意地与匈奴人修好。甚至，在方才的晚宴上，竟然明目张胆地带来了一个匈奴的小王！

即便经过了乔装打扮，她也一眼便认出了他！显然，□□与匈奴早已暗通了款曲，试图将珂琳陀的哥哥呼延陀推上王夫的位置。

可女王又如何会愿意让他们如愿呢？可怀揣着密信的少女，虽然她只是□□的一枚弃子，女王也依旧无法完全信任她。

那样含糊其辞的嘱托，就是为了即便她最后落到了敌人的手里，他们也无法从她的口中问出更多的线索来。

希望最后能够一切顺利吧……女王叹了口气，也不知她还能再支撑上多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