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因为要入宫面圣，反而得以偷了半日的清闲。

当今的天子向来勤政，除了休沐或极偶尔的几次身体抱恙，几乎是日日早朝不缀。

但两个少年此时尚未达到能够上朝议政的官秩，唯有由天子信任的官员所组成的中朝，能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如今想要面圣，便要待到朝会结束，天子下朝之后了。

关月尧起了个大早，可早已习惯了军旅中生活，忽然间一日早上不用去，她的心中便有些空落落地不大自在。

即便理智上明白，如今每日的训练都已经有了章程，即便自己与去病不在，军中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可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并不会因为自己理性的分析而稍有减轻。

“看来还是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在结束了一天的晨练后，关月尧收了苗刀，撸起了袖子转身便要往厨房走去。

她想起了，去病昨天和她说，今日面圣，陛下还等着吃炸鸡呢。

可才朝厨房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了开门声，原来是难得赖床的好友终于起来了。

“阿尧，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关月尧转身，看着好友仍是一脸的睡意朦胧，正揉着眼睛，似乎在极力地想让自己恢复清醒。

“去厨房给陛下做炸鸡啊，不是你说今日入宫要带着的吗？”关月尧看着好友，认真地解释着。

可谁知她的话却换来了霍去病一阵忽如其来的一阵大笑，而知霍去病如关月尧，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怕是又将好友的信口胡诌当了真。

“你又骗我！”她转头对着好友怒目而视，却换来了对方更大的笑声。

“可恶！”关月尧握紧了拳头，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好友的方向便奔了过去。可霍去病又岂是一个愿意受制于人的人，见此情形，他一边仍止不住地笑着，一边撒腿便跑。

在这个不大的庭院中，两人你追我打地，玩得也好不热闹。

直到仆妇备好了早餐，毕恭毕敬地过来通禀，才止住了两人追逐打闹的动作。

*

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两个少年重新坐回了案几前，看着各自面前摆放的丰盛早餐，都不由得食指大动。

今日的早餐里，关月尧竟然看到了一盘正不断散发着香气的炒鸡蛋，上面撒了一点被切碎的葱花，似乎与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相映成趣。

虽然，在现代，这实在是一道太不起眼的寻常菜式，可在此时的汉代忽然得见，还是令她惊喜万分。

果然，只要不断地将这些生活生产的工具推陈出新，就一定会在广大拥有着智慧的劳动人民手中，创造出许许多多令人惊喜的劳动成果。

美食当前，稍稍安抚因为再次受到好友的“愚弄”而不太美丽的心情。关月尧的心向来很大，好友这无伤大雅，更不带丝毫恶意的玩笑，她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过。

可既然霍去病敢戏弄她，她自然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

关月尧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装作一副仍在生气地模样，埋头吃着饭，并不理会霍去病因为心虚而没话找话挑起的话题。

看着好友难得的吃瘪模样，她的心中却暗暗感到了解气。真该让军营中的将士们来瞧瞧，平日里他们那意气风发，说一不二，还挑剔难搞的霍校尉，如今究竟是副怎样狼狈的模样。

“阿尧，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将这话当真，并不是有意要戏弄你的。”霍去病看着任由自己十斤浑身解数却就是一言不发的好友，心中终于还是慌乱了起来。他放下了碗筷，放软了声音解释道。

“噗！”关月尧没忍住，终于笑了出来。见自己的伪装漏了陷，索性便也不装了，关月尧也放下了碗筷，一只手撑着下巴，有些得意地看着一脸窘迫之色的好友。

“怎么样，被人戏弄的感觉，开心吗？”

“你……！”霍去病难得吃了瘪，可心中仍有些心虚的他，却并不敢回嘴。他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一脸坏笑的好友，以一副小人得志地模样，嘴里哼着语调轻快的小曲，正斜睨着自己。

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滑稽。

“噗……”他也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两个少年“一笑泯恩仇”，再次恢复了往日亲密无间的模样。

可看着仍是一脸天真的好友，霍去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阿尧，下次你可不能再这样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天子膳食，那样重要的东西，哪里是能够随意进上的。

即便天子真的有意要品尝你做的这炸鸡，也是你将配方与做法呈至少府，由未央宫里尚食局的厨子做好了再进到天子面前的。否则若是天子吃出了事情，你我可都负不起责任。”

霍去病一改先前的轻松，神情认真地叮嘱了起来。在他看来，好友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天真，或许天子会喜欢这样纯直的臣子，可想必此时的阿尧已经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之所以会相信，是因为对我说这些人，是你啊！”可听了好友的叮嘱，关月尧却颇为不服气地为自己辩驳道。

“我当然知道陛下的一饮一食都有专人伺候，甚至在宴会上我也见过有专司为天子试菜的内侍。若是旁人忽然和我那样说，我肯定会想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也会担心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不是会给你，为卫家带来什么影响。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不会思考，只知道鲁莽行事的莽夫吗？”

不是因为天性单纯，又或者缺乏独立思考的意识，所以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而是因为对于好友全然的信任，所以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霍去病听了好友的话，心中动容已极，尚且来不及思考，当他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双手捧住了好友的脸，两个少年正面对着面，额头抵着额头。

因为起身的急，动作幅度也也有大，面前的几案差一点便要被带起的衣袖掀翻了去。

可是霍去病没有理会那些，他只是看中因为距离太近而在自己眼中被无限放大的，好友的脸，语气有些急切地说道：“对不起，阿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戏弄你了。”

两人的脸靠的太近，以至于能够轻易地便感受到因为呼吸而喷在脸上的，对方的鼻息。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渐热地缘故，还是因为些旁的原因，霍去病竟感到这鼻息是那样的炽热，烫得他一脸通红。

关月尧却被好友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住，睁大了眼睛，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去病这阵子又长个了，如今都与我一般高了。”她的脑海里，似乎来来回回地，只想起来这些。

可一时间，似乎两个人都不想，又或者是忘记了，改变这别扭的姿势。

“哎呀，热死了！”又过了半晌，终于，还是关月尧率先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掰开了好友依旧捧着自己脸的双手，又向后倒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地距离。

可恶，本来天气就热，还要靠的这样近，害得自己身上都莫名其妙的烫了起来。

想到这，关月尧瞪了一眼好友，却看到他仍然那样呆呆地望着自己，一样的一脸绯红。

关月尧被好友那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看着心里有些发了毛，身上似乎也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强装自然地坐回了案几前，重新端起了木碗。

“去病，你再不吃，等会菜可都要被我吃完了啊。”

好友的话令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年回到了现实中，霍去病露出了一副如梦方醒的神情，看着关月尧笑道：“你可休想！”

随着霍去病的话音落下，这个房间里方才还显得有些古怪的气氛似乎在一瞬间边荡然无存，一切恢复如常。

两人都不着痕迹地将有些脱轨的心绪又拉回了正轨，关月尧看着好友仍旧动作优雅，速度却很快的解决着面前的早餐，忽然想起了一事，好奇问道。

“去病，你今天怎么睡过头了？连晨练都没赶上，这可不像你。”

要知道，霍去病向来自律的令人发指，即便是遇上了狂风暴雨之类的恶劣极端天气，他也常常只是将训练的地点换到了室内而已。

可今天的天气，别说下雨了，连一丝的风也没有。想到这里，关月尧忽然为好友担心了起来：“难道是你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快让我看看！”

一想到好友身体可能出现的不适，她早已将方才的一点尴尬跑到了九霄云外，直起身，伸出一只手抚上了好友的额头。

还好，温度是正常的。

可好友掌心那温暖的温度，即便因为常年握刀而显得有些粗糙，却仍旧令霍去病无比贪恋。

可惜，不过片刻之后，确认了霍去病额头的温度正常后，关月尧便撤回了自己的手。

“只是忽然换了个环境睡觉，有些不太适应失眠睡得晚，所以早上才睡过了头，误了时辰。”霍去病看着好友重新坐了回去，心下怅然若失。

但也不愿他为自己担心，笑着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