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它做主了。

不等楚云潇动手，一道银白的影子更迅速地抓住了黑气的小尾巴——一缕没来得及缩回去的黑气。

白旬小爪子扯住它，用力往外面拽。

黑气像是被猫抓住的老鼠，拼命地往鹿角里钻，一时间拉扯起来。

鹿角是浮光储存灵气的地方，可是因为没有连接神经，所以他们的拉扯并不会让祂感觉到痛楚。

不过祂不自在地动了动，虽然不痛，可是怎么说也是头，总觉得上面有什么东西。

但是这在白旬理解中就是感觉到不舒服了，它十分气愤：

敌人非但不肯投降，甚至还敢反抗！让人家山神受这么多苦！

白旬爪子一紧，而后“嗷呜”一声，一口咬在黑气上。

瞬间，黑气肉眼可见地挣扎了起来，但无论它怎样翻滚，白旬都不为所动。

它后腿蹬在白鹿的脖子上，趁着一个黑气松动的间隙，一个用力，将黑气连头带尾地逮出来。

整个洞中霎时弥漫着一股腐朽的臭味。

浮光只觉得脑袋一轻，一股清凉之意从头而下，浸润到四肢百骸之中。

被黑气缠绕了这么久，第一次感受到了轻盈。

一团四散的雾气被白旬死死抱住，它看起来被臭味熏得不轻，想捂住鼻子，可是又怕黑雾跑了，于是它屏住呼吸，在楚云潇和浮光的注视下，“嗷呜”一口，把黑雾吞了小半。

剩下的黑气似乎愣住了，它也没想到这么一下自己就没了，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剧烈挣扎。

天哪！它都这么臭了，为什么还有东西吃它？！！！！

白旬口中草草嚼了两下，便喉咙一动，看样子是把黑气吞下去了，下一刻，它紧皱眉头，冲着另一边干哕。

臭！真的太臭了！

但是哕完之后又看着被它抓住的剩下的一半黑气，眼一闭心一横，把黑气全塞进了嘴里。

然后又是一阵干呕。

一旁的楚云潇和浮光都看呆了。

尤其是楚云潇，她冲过去一把捞起毛茸茸的小兽晃了晃，双眼对上对方黑溜溜的葡萄眼，急道：

“魔气你也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白旬刚刚压住胃里的翻腾，现在被这么一摇，感觉又想干呕了，它赶紧叫停楚云潇的动作：

“别晃了别晃了，再晃魔气就要出来了。”

“你没事？”楚云潇道。

白旬蔫蔫的：“没事啊，我不会吃坏肚子的，我可是天赋异禀！”

说是如此说，它还是没忍住又“哇”的一声，然后赶紧用爪子捂住嘴，好一阵才缓过来。

“好臭，真的好臭……”

它双眼无神，显然被这味道折磨得不轻，看得楚云潇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这么臭你还吃？”

白旬瞥了她一眼：“谁说臭就不能吃啦？你们人类不也有臭豆腐这种食物吗？”

“……”说得对，楚云潇无法反驳，不过她还是好奇：

“既然能吃，那你还反应这么大？”

白旬又瞥了她一眼，一言难尽道：“你们人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臭豆腐的味道呀！”

“……”

它说的好有道理。

不过既然确定了它没事，楚云潇便将看向另一个主人公。

浮光已经站了起来，一直温和的目光此时罕见的带上了欣喜，十分明亮。它周身萦绕着一层暖白的光，正雀跃地流动着。

“真的好了！黑气没有了！”祂很开心，说话都带着笑意。

这句话说完之后，白鹿四肢一迈，在洞中奔跑了几圈，轻盈的身影像是山中的精灵。

楚云潇笑着看祂，心想，祂确实就是山中精灵。

浮光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畅快，一时间难以自抑，扬头长啸，一声清越的鹿鸣由洞中传到林海，山林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神灵的喜悦，纷纷摇摆着枝叶为祂欢呼。

洞外等候着的人们听到这一声啼鸣，顿时齐刷刷向洞中看去。

浮光叫了一声之后便停下来，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行为不太沉稳，不好意思地对楚云潇笑笑。

楚云潇也笑，她为祂感到高兴。

“前辈，我们出去吧，让大家也看看。”

白鹿神圣地点头。

下一刻，楚云潇手一挥，洞里的结界被撤回，洞口的朦胧光幕慢慢消散。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直到纯洁的白鹿出现在视线中时，他们才终于欢呼起来！

成功了！山神痊愈了！

众人喜笑颜开，纷纷上前关心：

“山神大人，您这是好了吗？”

“山神大人，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大家热情高涨，将一人一神一兽包围起来，关心浮光之余还将道谢的话对楚云潇说了一遍又一遍。

“多亏仙子呀！仙子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等她把最大的功臣——白旬说出来的时候，众人眼神又是一热，对着银色小兽又是作揖又是感谢的，让白旬的尾巴都快翘上了天。

嘿嘿，没想到吃顿饭还有这好事。

众人的热情持续到深夜，这期间他们将自己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招待两人——

一大盘跟阿婆家一模一样的面饼。

两人跟他们一起，把面饼吃得干干静静。

直到月上柳梢头，人们才渐渐散去，回到自己搭建的小屋子里。

楚云潇说修道之人不需要睡觉，婉拒了众人的邀请。

夜晚的山野很凉爽，月色如水，漫天星子像明珠般闪烁着光芒。

吹着山间的晚风，楚云潇抱着白旬，秦修嘴里含着一根草梗。

白鹿与他们一同坐着，享受着难得的安宁。过了很久，楚云潇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袁家村的事情，前辈准备怎么办？”

白鹿纯白睫毛一阖：“四面山决不允许邪祟放肆。”

声音依旧温和，可是其中的重量让人不敢看轻。

楚云潇眼眸一转，笑道：

“我倒有个主意。”

浮光和秦修顿时将目光看向她。

不过楚云潇并未说下文，反而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赵勇遇难的时候，前辈您在哪里？”

浮光和那个女孩面色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

夜晚中，群岚寂静，唯一不同的是村庄里喧闹的火光。

几个高大的人影从村头走到村尾又走回去，一圈圈地巡视着，直到夜半三更，路上的火光才慢慢熄灭。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上贴着的摩山像在暗夜中被蒙上一层阴霾。

突然，村口大路上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们脚步缓慢，步履蹒跚，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

人影越走越近，路过了村口第一户人家，不过他们没去敲门，而是走到对面的房子前，其中一人正欲抬手叫门，却没有了力气。

下一刻，两人身形一软，“哐当”一声倒在门边，把厚重的木门砸得摇晃了几下，在寂静的环境中发出突兀的响声。

门上人像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看着两人的动静。

屋里人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声音，一个男声迟疑地问道：“谁呀？”

等了半天没人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却空无一人，正欲关门，才发觉手上重量不对，低头一看，竟是两个黑黢黢的身影。

！

男人强忍住喊人的冲动，低下头观察起两人来。

昏黄的油灯打在地上两人脸上，他刚看见就吓了一跳——

这不是前些日子被祭河的楚云潇二人吗？！这俊俏的小脸蛋，他一定不会认错！

可是祭河的时候明明看见他们被那……抓走了，现在怎么会回来？

一时之间，他又是惊疑又是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房间里传出另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

“袁七，你他娘的干嘛呢还不进来？这牌还没打完呢！”

“我告诉你，别想赢了就溜啊！”

说着，一个醉醺醺的汉子从房间走出来，看到门口的袁七，还想说话，却被对方一个摇头阻止。

“嘘！二哥你快来看，这有两个人！”

被喊二哥的人本还不虞，一听有人却立马来了精神：

“有人？什么人？这不正好，又给咱们送钱来了，嘿嘿，我就说这摩山神真厉害，不枉咱们每年用那么多东西祭拜！”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却发现袁七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

“到底谁呀？你咋这个表情？”

他一把扯过袁七，自己往门外一看——

嚯！那一瞬间，他酒都醒了八分！

他迅速掩上门，一脸震惊地看着刚刚被他拽到后面的人：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怎么在这里？”

袁七一脸衰相：“我也不知道哇！刚才听到响声，我一开门他们就已经在这儿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袁七心一横，道：“要不，咱们直接把他们给——嗯？”他比了一个杀头的手势，“省得麻烦。”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二哥有点心动，可是又有点舍不得——

“咱们村的祭品可是越来越少了。”没办法，人就这么多，外面的人也不好骗了。

这话一出，袁七比刚才还震惊：“二哥，你的意思是……把他们留下？”

二哥一脸高深莫测：“既然回来了，自然不能浪费。”

他给袁七使了个眼色，袁七转头进了屋子，而后又出来两个人，他们看见楚云潇二人也是吃了一惊，听到袁老二的计划之后，短暂地沉默过后，便动手将地上的人拖了进去。

显然，这个想法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同。

[啧啧啧，他们真是不要脸啊]

白旬站在对面阿婆家的房梁上，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跟楚云潇吐槽。

装晕倒不是什么技术活儿，楚云潇也一边感知着几人的动向，一边在脑海中回白旬的话：

“他们如果要脸，就不会干出用活人祭祀的事情来。”

[也对，这都不是不要脸了，这是没有良心，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什么天什么丧的？]

“丧尽天良。”楚云潇回复。

白旬动了动耳朵：[对对对，就是这个词，他们简直丧尽天良！]

不过吐槽归吐槽，正事还是要干的，对面大门关上之后，它转身冲着正站在门里的阿婆叫了一声，随即几个跃身不见了踪迹。

楚云潇给它安排了任务，跟着这几个人，堂堂灵兽可不会掉链子。

它走以后，阿婆才回到房间，想起刚才两人对她说的话，忍不住落下泪来。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她想。

桌上烛火跳跃，照着墙边的石像和碎银，仿佛为其镀上一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