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丞相府。
虽封相寿宴已过多日,但因着封常青一事,倒是仍忙碌得紧。
封常青的身子,经过太医的调养,已经是好全了。但多日以来,她一改往日爱出风头的性子,日日宿在二姨娘院中,不曾踏出过半步。至于梅苑,她每每见着都会害病,状若癫狂。二姨娘心疼女儿,自然是早早的封了起来。
这日,二姨娘着了一身素衣,早早的便梳妆打扮。日头不过刚起,便到了相宜长公主的忘忧院中。
她垂着头,恭敬的站在门外,等着花嬷嬷的通传。簌簌秋风中,二姨娘腰肢纤细,端得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相府之中,一共有四位夫人。大夫人乃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公主之尊,生性善妒。膝下二子皆于翰林院中就职。
二姨娘赵雪乃是赵侍郎的女儿,虽生父有官职在身,但由于是勾栏里出来的妾室所生,便只占了个姨娘的名头。
三姨娘钱若柳,江南人士,封仲陪同圣上南下之时带回来的女人。生性烂漫,性情温柔。
而秦无双,原本是这封仲的正式夫人,可自从长公主入府后,她便由妻贬妾。而由于她身份尴尬,这相府中的下人倒是一直都称秦无双为夫人。
“十余年了,这赵氏,身姿倒还是勾人得紧。”相宜长公主坐在窗前梳妆,幽幽叹了一句。
花嬷嬷自长公主出生之日便跟在她身边,哪能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她抬头,浑浊的眸中带了些精明的算计。“公主,这二小姐反正也毁了,要不然......”她抬起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长公主见此,嗤笑一声。“杀人就免了,这封常青被那小贱人算计了,赵氏焉能善罢甘休。”她放下手中的木梳。“我只需要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是老奴逾越了。”花嬷嬷低下头。
长公主一手为自己涂着蔻丹,一边说道“让她进来吧。”
得了长公主的令,二姨娘方才进了这忘忧院中。
“望公主殿下为妾身做主。”二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相宜长公主手中动作一顿,鲜红的蔻丹染在了手心上。她也不恼,唤来丫鬟取了手帕,一根一根的擦拭着手指,直到她的手上再也没有蔻丹的半点痕迹,直到雪白的丝帕被染成一片嫣红。
二姨娘等了半晌,也不见长公主开口。她的身躯有些颤抖,微微抬眸。正好撞上相宜长公主将手帕甩在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垂下头去,将头垂得更低。
“你要我如何做主?”长公主不去看跪在地上的二姨娘,又唤来丫鬟端水净手。
“封如月辱我常青,还请长公主为我母子二人做主。”二姨娘挺直了腰,咬牙切齿道。
长公主这才发现,二姨娘昔日饱满圆润的脸上竟然是凹陷了下去,不复往日的红润,变得有些蜡黄。她那一头往日引以为傲的青丝,此刻也形如枯槁。
长公主垂下眸,掩去眼中的厌恶之色。她轻咳两声,说道。“三丫头身后可是有秦将军做靠山,相爷也要避其锋芒。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为常青讨回公道。”
二姨娘心中暗恨,却也不敢起身。
常青已经将一切都告诉她了,她不似常青那般心思简单。在知道长公主让常青出面,欲将封如月引到梅苑之后,她便是明白了。此事的幕后主使分明就是长公主。
二姨娘又想起,在这府中所见,封若雪与太子在一起的一幕幕,二姨娘焉能不知。自己的常青,只是成了长公主对付封如月的一把刀。
可为什么,为什么出事的人不是封如月,而是她的常青。二姨娘痛苦的闭上眼。她不敢将此事怪罪到长公主身上,便只能将怒火对准封如月。
若是......若是她乖乖的去梅苑,她的常青就不会……就不会……
“公主殿下,常青一向乖巧懂事。若非是公主吩咐,常青也不会......”二姨娘心中暗恨,面上却一副乖顺的模样。豆子般大小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她瘫软在地,开口说道。
“你是在威胁本宫?”长公主随手将桌上的茶杯朝二姨娘扔去,竟是连“本宫”二字都用上了。
二姨娘一惊,忙用袖子拭干泪水。惶恐道:“妾身,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她慌忙俯身,“咚咚咚......”的不住的磕头。
“行了行了,起来说话。”许是二姨娘这副模样取悦了长公主,她轻笑出声。
此次燕京城中四散的流言当然是她的手笔。早些日子,公主府的探子来报,封如月失踪,秦家正在暗地里找她。此时无疑是给封如月定罪最好的时机。不过,宫里也传来消息,秦昭因为此事进宫面圣。而有他在,要想以此事就定封如月的罪,无疑是难上加难。那就只剩下......
思及于此,长公主示意二姨娘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三丫头已经失踪了,你这样......”
“妾身明白了......”二姨娘目光微闪,退出了忘忧院。
直到拐过长廊,再也瞧不见忘忧院时。二姨娘方才松开早已汗涔涔的手。她长舒一口气,面上不复方才的小心翼翼。
“就算是长公主又如何。害了你的人,娘一个也不会放过。”二姨娘顿住脚,望向忘忧院的方向。她的面上带着疯狂,喃喃自语道。
天山之巅,因为有天机老人的丹药,封如月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而几日过去,她也终于绕开这天机门的几人,寻着了独处的时间。
此刻,封如月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瞧着自己头上的气运团。
经过三次助人得到机缘,她头上翻滚的气运团已经褪去了黑色,变成了白色。
不过,这气运团还是跟之前一样,并没有属于她的机缘出现。
看来,这黑色气运团应该是最低等的。再往上,就是白色。白色之上......想到护国寺的那几个秃驴,封如月双眼陡然发亮。
是黄色!
帮助三个人就能变一个颜色,那我头上的白色岂不是很快就能变了?
封如月开始思考,可是这机缘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想当初,她在听月楼守了好几日,一个有机缘的也没有。
看来,还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古晏清身上......
想到那位世子殿下头顶上的紫色气运团,封如月又陷入沉思。这紫色......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算了算了,不想了,封如月摇摇头。
管他运气好不好,找到月见芝,让自己的运气变好就行。不过......想要绕过这一行人,去到悬崖边,那可不是件简单事......
我真是个傻叉,现在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吗?封如月猛拍脑门。
她悄悄摸索到门边,探头往外看去。除了风吹树叶簌簌作响、便是溪流飞溅,阵阵鸟鸣。
很好,没人。
封如月迅速将之前的男装穿上,悄悄溜了出去。虽然她不识得这天山之巅的路。可她记忆尚佳,早已将古晏清那气运团中的画面记住了。
因此,她倒是没费上多少时间,便到了那月见芝所在的悬崖边上。天际白云俱在脚下,仿佛是身在云间。
不过,瞧着眼前的千峰万壑,封如月犯了难,毕竟她可不像古晏清一行人,有武功傍身。
难不成要将月见芝所在的地方告诉古晏清吗?
思索片刻后,封如月下意识摇摇头。不行,好不容易能遇见一个机缘,一定要想办法得到月见芝。虽说她的气运已经有了好转,可难保这东西不会再由白转黑。
打定主意后,她便沿着这悬崖边,边走边看,希望能找到一条下去的路。
不过,这悬崖到底是悬崖,封如月沿着崖边找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硬是没找到这下悬崖的路。
难道只有告诉古晏清这一条路吗?封如月有些气馁。
有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双眼微亮。
“怎么把这东西忘了。”封如月自言自语道。随即,她在怀中摸索了片刻,拿出一把嵌着宝石的短匕。
这匕首是她回到秦家之时,秦无敌送她的见面礼。
“封三小姐,你在此处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封如月陡然一僵。
她转过头,正好撞进一片幽深的眼眸里。少年皎月白衣,眼尾泛着一抹微微的红意。他的面上,少了白绫的遮盖,那双漆黑的眸终能得见天日。如同海面上倒映的一弯皓月,又如同密林深涧中,潺潺流动的潭水,澄澈而神秘。
好一个“皎如玉树临风前”的翩翩公子。
封如月穷尽毕生所学,竟也想不出一个可以称颂他的词。
“世......世子,你的眼睛?”封如月终于回过神来,她几步行至古晏清眼前,下意识捧住后者的脸。
古晏清微微僵住,他一手下意识抬起,眸光在触及到封如月有些焦急的神色时,手又怔在原地。
“你......你找到月见芝了?”封如月清晰的看见,少年的瞳里,映着她的身影。
她垂头丧气的放下手。得,机缘没有了。
“未曾。”古晏清苦笑一声,月见芝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镇南王府也不会苦寻二十余年了。
“未曾?”
“那你的眼睛?”
古晏清朝封如月看去。
“月见芝,虽是我所中之毒的药引,但亦有其它药物可以代替。不过......药效甚微。吃了这么些年,也只能让我见着个模糊的影子。”古晏清轻笑出声。
他没有告诉封如月的是,他自幼习武,双眼其实与常人无异。不过,一天之中,只能褪下白绫一个时辰,以免剧毒入心。
古晏清此话一出,封如月再看向他的神色中,便带了一丝同情。不过很快,她就捕捉到古晏清这句话的一个重要信息。
他还没有找到月见芝!
环顾四周,除了古晏清与她,再无他人。这是个好机会!封如月眸中微亮!
“世子殿下,我已经想起来了。月见芝,就在这悬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