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风雨欲来，朝野上空漫天乌云，遮住了皎月，燕京城内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丞相府和将军府，灯火通明。
钱大夫候在梅苑门口，只等着这院儿里的主子通报后，为这梅苑的主人看病。
“轰......”一阵惊雷炸响，照得整个燕京城都亮如白昼。雷声过后，噼噼啪啪的雨点砸下，盖住了这梅苑之中撕心裂肺的喊叫。
相宜长公主和封仲早已回了主院，偌大的梅苑外，丫鬟小厮跪倒一地。屋中只剩下二姨娘赵雪和封常青二人。二姨娘往日保养得当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而她怀中的封常青，银牙紧咬着二姨娘的手腕，口中的腥甜也没能让她嘴里的力道松动些许。她披散着头发，在雷声和闪电下，状如恶鬼。
二姨娘咬紧了牙，忍受着腕上传来的剧痛，一边拍打着封常青的背，一边念念有词道。
“常青，娘的好常青。你放心，娘会为你报仇的。娘不会放过那个小贱人的。”
听她所言，封常青眸中的疯狂更甚。她眼露怨毒之色，死死地拽住被子。
“封如月，封如月，封如月。我要她死，我要她千刀万剐，我要她千人践踏，我要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眸中异彩连连，似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常青，常青。娘在呢，娘在。你放心，娘一定会让她不得好死的，你放心。”二姨娘连忙将封常青抱住，不停地为她抚背顺气。待到后者在她怀中逐渐安静下来，慢慢睡着以后。她这才拖着早已鲜血淋漓的手，出了梅苑的门。
门外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出，有胆子大的偷偷抬起头瞧了瞧跪在大雨里的银画，又忙不迭地低下头去。毕竟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了二姨娘的霉头。
“夫人，您的手......”府医斟酌半晌，颤着声音开口。
“无妨。钱大夫，二小姐今日已经睡下了。你明日再来为她诊治吧。另外......烦请钱大夫，为二小姐煎一碗避子汤。”二姨娘转过头，望着紧闭的梅苑大门，一个趔趄，险些要站不稳。
避子汤？钱大夫心中一惊。这丞相府的二小姐尚未出阁，怎么会......
常年在高门大户问诊，自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钱大夫将头埋得越发低，道了句。
“是。”
“你们几个，伺候好小姐。今夜我就宿在旁边，若是小姐醒了，便来通报。”二姨娘对几个跪着的丫鬟吩咐道。
“郭妈，找两个身强体健的下人，将银画丢到城外乱葬岗去。”常青受此大辱，银画难逃干系。若不惩戒银画。难消她心头之恨。跪着的小丫鬟听见二姨娘的吩咐，无一不抖着身子，将头埋得更低。
郭妈是二姨娘的奶娘，自二姨娘幼时便跟着她了。这下得了她的吩咐，便是遣了人，将早已晕过去的银画拖了出去。
“姨娘……此事……此事可要知会相爷一声。”
郭妈忧心忡忡地盯着几个下人将银画拖下去的背影，说道。
“不必！”二姨娘咬牙切齿着开口。“他眼里只有那个贱......长公主生的封若雪，哪里会有常青。若我这个当娘的还不替常青讨回公道，那常青又能指望谁！此事，谁也不许说！”意识到此地人多嘴杂，二姨娘将贱人二字吞入腹中，咬牙切齿道。
“是，姨娘。可......可那秦将军......”郭妈又开口道。
“秦昭又如何，只要做事干净，谁知道是我下的手。”
银画这个背主求荣的小贱蹄子，她不会放过。封如月那个罪魁祸首，她更不会放过。
丞相府坐落于燕京城以东，秦家坐落于燕京城以西，两府之间隔了一整个燕京城，遥遥相对。
秦家不同于丞相府人口众多，整个秦家，主子只有秦昭和秦无敌两位。秦夫人过世得早，秦无敌又常年征战在外，没有那种娶妻生子的意思。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刀枪棍棒都比媳妇亲。因此，这偌大的将军府，是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的。
此时虽已近子时，秦家上下却依旧热闹得紧。无他，只因为那十余年未曾踏进过秦家半步的大小姐回来了，还带了个看上去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
秦无敌本已经睡下了，但在听到父亲回来时，又披上外衣前往前厅。他爹去一趟军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怎么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爹...小...小妹？”秦无敌一脚踏进前厅，便被眼前出现之人吓得呆住。随即，他一头栽倒下去，在几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大哥！”秦无双一惊，忙上前，将秦无敌给搀扶起来。
“噗嗤......”封如月看着自家舅舅灰头土脸的样子，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秦无敌看见秦无双，本来还挺高兴，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结果被封如月这么一笑，将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他剑眉微竖，板着脸说了句。
“这哪里来的小娃娃。”
“如月，不得对舅舅无礼。”秦无双和秦无敌同时开口。
“舅舅？”秦无敌惊诧道。他虽然早知道妹妹生了个女儿，但因为父亲的命令，他这十来年，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没见过，更不要说是妹妹的女儿，自己的外甥女了。
在秦无敌打量封如月的同时，封如月也在打量于他。她这舅舅，生得高大，放现代来说，怕是要接近一米九了。虽身高比她外祖父秦昭略高一些，但两人的眉眼倒是长得极为相似，剑眉鹰目，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小姐。”春雨似是有些惧怕眼前的秦无敌，在封如月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这秦将军看上去好吓人啊。
秦无敌被秦无双搀扶着坐下，一双鹰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这外甥女，该不会被他吓着了吧。想他秦无敌之名，在这大燕，能止小儿夜啼。这妹妹的孩子，肯定如她一般，是个娇娇女。
秦无敌思索片刻，有些不自然地挤出一个怪异的微笑。“叫舅舅，舅舅给你买糖吃。”
封如月有些哭笑不得，这哄小孩子的语气是认真的吗？
“舅舅。”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可封如月还是乖巧地唤了一声。她能看得出来，这个秦无敌，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娘亲的。不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总觉得他有些傻乎乎的。
“对了小妹，你为何今日会突然回秦家，可是封仲那小白脸欺负你了？他欺负你你给大哥说，看我去把他腿给打断。”秦无敌猛地站起来，挥动了两下拳头。封如月毫不怀疑，若是此刻她娘说一句封仲欺负了她，那她这舅舅，还不得去把相府给掀了。
秦昭板着脸，蹙眉看了秦无敌和秦无双两眼。“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外甥女还在这儿，你一天天喊打喊杀的，教坏了她，你看老子不弄死你。”秦昭走上前，一个爆栗拍在秦无敌头上。
秦无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而封如月和春雨则是看得瞠目结舌。
“行了，今日夜已经深了。我要去歇着了，有什么明日再说。”秦昭冷哼一声。
“那爹，妹妹和......和外甥女住哪儿啊。”由于还不知道外甥女的名字，秦无敌噎了一下。
“你不是日日都让人在收拾你妹妹的院子吗？怎么，今儿是找不到那院子在哪儿了？”秦昭瞪了秦无敌一眼。后者干笑两声。
他让人收拾妹妹的屋子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想到爹居然早就知道了。
秦无双听见秦昭所说，抬起头满脸震惊。父亲不是早在自己和他决裂之日，就已经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起来扔了吗？这明明是自己亲眼所见。
秦昭似是察觉到秦无双的目光，极为不自然的背过身去，干咳了两声。“行了，早点啊歇着吧。”
“是，父亲。您也早点歇着。”
秦无敌带着封如月母女两人到了秦无双之前所居住的院子。封如月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院子上挂着匾，上书“明珠”二字。院儿里有五六间房，看上去倒是比相府里那相宜长公主居住的院子都还宽阔的。住下她们三人，是绰绰有余的。
秦无双推开门，看着这明珠苑里熟悉的布局。低下头，用手帕擦拭掉眼角的温热。
封如月没有作声，她也学着前者的样子，上下打量着院里。想来母亲当年，在这秦府里，也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
“好了，小妹，回来就好。爹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回来了就安心住着，谁要是敢上门扰了你，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秦无敌一拳砸在手心，腕骨扭动得咔咔作响。几人俱都明白，秦无敌所说之人，无非就是那位当朝相爷，封仲。
“娇娇你也早些歇着，明早早些起来，舅舅教你打拳。”秦无敌唤了封如月的小字，献宝似的舞了两拳。拳头所及处传来阵阵破风声，力道可见一斑。
“哥，娇娇是女孩子，你怎可......”秦无双有些无奈。她小时候，哥哥也喜欢拉着她去练兵场打拳，可自己一个女儿家，哪里会对舞刀弄棒，打拳感兴趣。
封如月失笑，她倒是觉得这个舅舅很对她的胃口，就像当年在警校教导她的师傅。性子憨直。
“无事的，娘亲。练拳可强身健体。女儿家多练拳也是有好处的。”倒是可以把军体拳拿出来耍耍，让舅舅指点一下，看看军体拳在古代用处大不大。想到这具身子的倒霉体质，封如月觉得，还是有必要习些保命之术的，技多不压身嘛。
“娇娇说的是！”秦无敌对这个外甥女越看越满意。
夜已深，明珠苑中。封如月坐在梳妆镜旁，百无聊赖地盯着头上的气运团。待听着院门处的嘎吱声后，她眸中一亮。想不到这小丫头办事的速度还挺快的。
春雨关紧了门，悄无声息地行到封如月身后，小声道：“小姐，你可猜得真准，二姨娘真没找府里的府医，而是找了个城外的大夫。”
“那我交待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都......都办好了。”虽然此事不是她去办的，她在跟着钱大夫的途中遇上了世子殿下。可世子殿下说了，会替她将此事办好。如此，她也不算欺骗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