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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前事无踪,漫留遗恨锁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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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顾青杳醒了,杨骎忙不迭地带了一车的药材补品往万年县主府而来,几乎带上了一些跟头把式的狼狈意味。

真如海用去岁冬至梅花瓣上收集的积雪给他煮了茶,可却给他品出了牛嚼牡丹的架势,整个人像个热锅上的猴子一样坐卧不宁,眼神不断瞟着窗外的廊下。

他等的人迟迟未至,终于耐不住性子问:“她到底怎么样了?”

“人来了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真如海见不得杨骎暴殄天物的样子,伸手把他面前的茶盏端了回来,给他换了一杯凉水,反正现在他喝什么都喝不出味道来。

杨骎目不转睛地盯着廊下,想起去岁冬天的时候他们在城外大吵一架,隔日他就在这廊下的墙根抓到了偷听他和真如海说话的顾青杳,也是在那一天,他向她剖白了智通先生所有的秘密,而她也如实说了为什么编了一个双胞胎姐妹的故事。

那时,回想起来,是他们距离拉近的时候。

顾青杳没有走回廊,而是撑伞自中庭而来。

她身上穿着的应是真如海的旧衣,橘红和靛青这样浓烈的配色须得真如海这样丰润的体态方能驾驭,顾青杳穿着衬得她身形更为单薄了。

顾青杳的眉目五官生得过分清秀,再加之又是个偏荏弱的身段,这就使得杨骎总是要担心她要红颜薄命,一直费尽心思地想让她能多吃些东西,十分希望福气能够以肉的形式长长久久地长在她的身上,否则哪天风略大些,她大约就要不似人间住了。

顾青杳收了伞,立在门侧,然后提裙迈进屋里来,带着一丝春雨的潮湿清新。

她先是笑盈盈地向真如海行了礼,然后扭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杨骎,一边行礼,一边笑盈盈地唤了一声:“大人。”

杨骎有恍若隔世之感,他已经记不得她上一次冲他笑是什么时候了。

他盘腿坐在席榻上,看着她站在离自己两三步的地方,突然就有些不安了,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可这春雨连绵让他腿上旧伤发作,起身时疼得趔趄了一下,她伸出手要来扶的时候杨骎又自己站直了,也顾不上去找榻下的鞋履,单就是直直地盯住了顾青杳的脸。

没胖没瘦,也没有卧病之气,真如海把她照顾得挺好,杨骎心下一股欣慰。

杨骎想跟她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混账的事实。

顾青杳试探着上前一步,伸出手做出要虚扶杨骎的姿态:“大人,您请坐下说话吧。”

大人?杨骎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从前她都管自己叫先生的,也叫过大人,但是顾青杳一管杨骎叫大人,就代表她要发火,或者是要和杨骎划清界限了。

“别叫我大人,”杨骎仍是看着她,“我已经不是大人了。”

顾青杳听了这话,扭头看了一眼真如海,真如海气定神闲地品茶,闲闲地说了句:“国舅爷现在不在太学行走了,听说你病好了,特地来看看你,你瞧这些南方水果多新鲜,都是国舅爷带来的。”

青杳进门的时候见这位坐在万年县主对面的男子便有些眼熟,此刻听真如海这样说,忖度这位国舅爷大约从前也是自己在太学里的上司,立时明白了,向着他又行了一遍礼:“多谢国舅爷,县主待我很好,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了。”

杨骎听顾青杳对自己的称呼越叫越远,有些不悦:“不要叫我爷,没得把我给叫老了!”

这人实在有些古怪,青杳一时没了主意,再一次扭头向真如海眼神求助。

“他这人毛病多,”真如海向着青杳招了招手,“你甭理他,到我身边来坐。”

杨骎眼见着顾青杳像一只雏鸟一样立刻飞到真如海的羽翼后面去躲起来了。

真如海从盘中挑了一只水梨递给青杳,她笑眯眯地接了,但是握在手里却没有吃。

杨骎方才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连忙伸手在胸前腰间摸索了片刻,然后从袖中摸出了一只雕花的圆形漆盒来,献宝似的,托在掌心递向了顾青杳。

“你身上的伤……纵使是愈合了,碰到这样的阴雨天只怕也是要发痒作痛的,这个药膏,化腐、生肌、散瘀、定痛,每日涂两次,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面对这位国舅爷递来的东西,青杳没有接,而是试探着去看真如海的脸色。

“你看她做什么!”杨骎发现顾青杳自从进这间屋子以来事事都要先看真如海的脸色,提高了声音,“这是我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就是!”

他这一嗓子,青杳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不动,杨骎就更尴尬了。

还是真如海伸出手捏起了那只精美的圆盒,扭开盒盖,里面是灰白色半透明的药膏,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递给顾青杳:“你闻闻,香味儿可好闻了。”

顾青杳这才伸着脑袋凑过去闻了闻,这药膏有股檀香气息,还带着一丝龙脑和薄荷的提神醒脑劲儿,确实好闻,于是对着真如海浅浅地笑了,点了点头。

“收下吧,”真如海把盒盖原样拧好,“国舅不是外人,从前与你……与咱们也都是旧相识,他府上好东西有的是,给你什么你都收着,甭跟他客气!”

顾青杳放下手中的水梨,双手接过药膏,托在头顶向着杨骎行了个大礼,起身的时候仍是笑意盈盈,但那笑容带上了些许歉意。

“多谢大——多谢公子,青杳日前生了一场急病,仰赖县主的照拂,现下已经没事了,只是过往种种人事往来情状……俱已记不得了,若有不合礼数冒犯了公子,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杨骎愣住了。

顾青杳看他的目光很亲切,但这种亲切是陌生的。

他和她兜兜转转一遭,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又回到了原点,成了陌生人。

杨骎不甘心,问道:“记不得了是什么意思?那还记得些什么?”

真如海怕他吓到大病初愈的顾青杳,出言提醒:“子腾,你不要心急。”

杨骎沉默了。

他看着她往真如海身后瑟缩了一下,三个人一时都默默不语,室内只有煮茶的小炭炉上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声。

顾青杳被窗外的一只鸟儿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鸟儿的羽毛是灰白相间的颜色,偏又在头顶有一道灰蓝,瞧着倒是个挺神气的样子。此刻它正飞到窗外一棵树枝上抖了抖那神气的小脑袋,抖落一身春雨,拍拍翅膀飞走了。

杨骎有些不死心,突兀地问了一句:“那……还记得我么?”

顾青杳的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鸟飞走了,还有幕天席地的春雨可以看,还有抽了新芽的柳枝可以看,还有新开的春花可以看。

真如海温暖的手搭在肩头,青杳才忽的回过神来,从真如海的暗示中,她又不得不面对来自国舅的目光了。

他没有留胡子,看上去约摸二十大几的年纪,眉目生得很是英挺,深长的双眼配上高鼻梁,是个很英俊的轮廓。可偏偏嘴唇和下颌也是有棱有角的,平白就生出了距离感,加之此刻不苟言笑的样子,简直就要叫人望而生畏了。

他问青杳还记不记得他,青杳都有点不敢说真话了。

万年县主说他和她们从前都是旧相识,但是青杳的记忆里却没有那样的感觉。

虽然除了父母,青杳刚醒来的时候,几乎连弟妹都没有印象了。

但是她还残存着一种叫做感觉的东西,她现在可以说是全凭感觉而活了。

其实青杳也对万年县主毫无印象,只是她还记得那种曾经和万年县主相处时候的感觉——信任、想要靠近,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青杳就相信了万年县主跟她说的一切,也接受了自己目前的现状。

可是眼前这个人……

青杳承认,甫一见他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毫不怀疑她和他从前是认识的,甚至是熟识的。

但是他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

青杳虽然看他眼熟,却并不觉得熟稔,也并不想要亲近。

“我……”青杳为难地开口,“您看着确实眼熟,但是……”

真如海出面解围:“青杳连我都不记得了,还能记得你?你以为你是谁呀?”

杨骎看着顾青杳又一次带着歉意的对自己笑了。

他那么希望看到她的笑容,但是她此刻的这个笑容让他心如刀割。

“好了,见也见了,往后见面的日子多着,不急这一刻了。”

杨骎知道真如海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青杳啊,”真如海拉过她的手,“前日我也跟你说了,女学的事你要慢慢地帮我扛起这一摊来,国舅现在虽然不方便直接出面了,但还会在背后出钱出力地支持我,往后少不得你要在中间替我二人走动传话,国舅的话和我的话是一样的,他让你做的事就是我让你做的事。你、我、他,咱们三个人要一条心,记住么?”

杨骎看见顾青杳像个乖觉的学童一样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先回去歇着,国舅和我再说几句话。”

青杳如获大赦,礼数周全地向着真如海和杨骎行了礼,脚步轻盈地走了。

杨骎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到底,还是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杨骎回过头看真如海,呼吸中带上了一缕沉重:“那她现在……还能记得些什么?”

“父母都记得,弟妹都不记得了;小时候上学的事情都记得,近二三年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真如海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杨骎一眼,“你,更是不记得了。”

杨骎的心里,空落落的。

“不仅记不得,有时还糊里糊涂的,刚醒那会儿说要去给她死在前线的丈夫上坟,被我好说歹说哄住了,直到她母亲来看她,口干舌燥地说了一个下午,这才相信已经和前面那个夫家没关系了,又高兴得一宿没睡着觉。这阵子就是这么忽喜忽忧的,有时候突然就跟刚才那样走神儿了,呆雁似的。”

杨骎看了看桌几上顾青杳刚才在手里握过的水梨,语气有点幽怨:“但是她记得你。单就是把我给忘了。”

“她也不记得我,”真如海看他盯了那个梨太久,干脆拿到他的面前,“她只是……相比男人,更信任女人一些。”

杨骎不说话,真如海认识他久了,没见过他这幅倒霉样子,有心刺激她:“难不成你还希望她记着那些事?”

杨骎捏着梨,眼前都是顾青杳刚才的样子。在他看来,失去了记忆的顾青杳,比之前更轻松更快乐了。

他苦于她忘记了有关他和她的一切,又有些庆幸她忘记了那一切。

杨骎打起精神振作:“忘了就忘了吧,活着就好。”

他相信没有了过去,他们还可以有未来。

“外面不知道她遭了那样的罪,”真如海压低声音,“我跟她父母说她是在听羽楼门口见到了许鸣惨状,受了惊吓病了一场,醒后便成了如此这般,对学宫里我也是这个口径,旁的不要提了,她能忘掉,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话杨骎同意,一点头:“听你的。”

“往后她出入也都跟着我了,她父母也同意了的。我瞧着她父亲的意思是想让我来给她择一门亲事,她母亲说话更爽利些,表面上说让我走哪都带上她,言下之意……就是嫁人也要带上她,总归给她一口饭吃。你怎么想?”

杨骎对上真如海试探自己的目光,一摆手,起身作告辞状:“她饭量跟鸟似的,吃不垮你,但咱们可说好了,你将来嫁人,甭管嫁给谁,你要是带上她,也得带上我!”

真如海听杨骎说话没有正经起来,抓起只水梨冲着他的后背掷过去:“谁要带上你这个挑食鬼!”

杨骎一闪身子接住水梨咬了一口,乐呵呵地表示:“慌什么,不吃你家粮食,我跟她俩人开小院单过,我还嫌弃你家厨子的手艺不合口味呢!”

真如海又扔出一只水梨:“快滚吧你!不够讨人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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