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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波上清风,画船明月人逢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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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县主李真如海心焦地把茶盏拍在案上,茶汤溅出来些许,青杳默默无言地拿着茶巾擦拭。

“杨骎这个混账,表面上说得好听,让我暂代学监之职,事实上钱也不给、权也不分,一堆事儿等着他来决策呢!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光天化日被绑架了!”

青杳觑着真如海的脸色,瞧不出她到底为杨骎忧心几分,更像是气他耽误了她的事。

青杳试试探探地问:“学监大人是朝廷命官,又是国舅爷,总不能就这么下落不明了吧?”

真如海叹了一声:“明里暗里都派人找去了,死活就是找不到人!皇后急得嘴角长了好几个燎泡。”

青杳往煮茶的小炉子里添了一块炭,没言语。

真如海现在和青杳熟了,也不拿她当外人,商量似的问:“你说,不能给撕票了吧?”

青杳心头掠过一丝怪怪的想法,能把杨骎撕票了的人,那得……多可怕?

“若是绑架,好歹得给亲朋好友送个信索要赎金吧。”青杳轻轻地说。

“谁说不是呢!”真如海拿小钎子拨着炉中的炭灰,“把人绑了,总得求点什么吧……”

“或者……”青杳心头飞速闪过一个念头,但是她不敢细想。

“或者什么?”真如海追问,“你别话说一半。”

青杳看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声音空洞:“或者是他碍着了谁的事,挡了谁的路……”

“人家就是要让他消失?”真如海喃喃地,“绑他的人根本不在乎杨骎的身份,只因为他比杨骎权势更大……”

真如海突然站起来,连披风都没拿就冲出门去,叫人备马,她要进宫面见皇后。

望着她的背影,青杳想到底她和杨骎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虽然平日里真如海对杨骎是一句好话没有,但他遭了难她还是忧心奔走的。

抑或是——

青杳又想到长安月旦上智通先生激扬措辞指点众生的样子,也许对方想要绑的人不是杨骎,而是恃才而骄的智通先生?

可是这样一来,幕后黑手的范围又扩大了。

就连青杳都觉得自己在自寻烦恼,明明杨骎跟她没什么关系。

若非说有,也不大。

她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听羽楼侍僮那样的身份和角色。

她的担忧师出无名,没有立场,他的安危轮不到她来操心。

可是青杳偏偏离开了万年县主府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听羽楼。

她只说是来给智通先生的马首面具涂些桐油:“不然木头有了裂痕,先生要不高兴的。”

其实即便她不说,侍僮也不会加以阻拦,智通先生和无咎君同进同出早已不是秘密,反倒是对青杳也不知智通先生的下落而表示诧异。

毫无头绪地坐在雅室里,青杳与马首面具对视了。

再过几日又是长安月旦,杨骎要是再不露面的话,这一期就要开空窗了。

青杳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地席地而坐,额头抵在案几上,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心事是无人可诉的。

她没法子和任何人商量智通先生的下落,因为别人不知道他就是杨骎;

她也不能跟万年县主分析杨骎人在哪里,因为杨骎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人,关心过了头,便是有所图了。

他和真如海,他们有属于他们的回忆和过往。

青杳只能缄默、永恒地把智通先生的秘密保守下去,让这个秘密侵略腐蚀她的五脏六腑,而她却因为签订了诺言的契约,再痛都要忍在心里。

身体一时失了平衡,青杳倚靠着案几歪了一下,摆在案上的马首面具摇摇晃晃地要跌落,青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去接,导致胳膊肘撞到了案几的边角,痛麻得她几乎掉下泪来,好不容易端住了这沉重的面具,可被撞的胳膊使不上力气,还是手一滑让面具掉了下来。

倒是没有掉在地上,只是青杳被它砸了脚,然后那面具自顾自地咕噜噜地滚了两三滚,停在不远处。

青杳此刻胳膊腿手脚无处不痛,简直想一脚把这幅破面具踢到爪哇国去!

杨骎真讨厌!哪怕人不在,这个面具也跟他的分身似的处处跟青杳作对!

马首面具咧着大嘴歪躺在地上,丑得让青杳生气。

不经意地,青杳的目光瞄到了这面具当初被她摔出的那一道浅浅的凹痕,让她几乎怀疑了自己的眼神。

这道凹痕,明明日前看到的时候……还是干燥的,但是现在却薄而均匀地覆盖着一层清亮的桐油,触手平滑。

青杳捧着面具翻过来翻过去地看,确认面具新近才被人仔细地上过桐油保养。

会是谁呢?青杳喃喃自问。

不会是听羽楼的侍僮,虽然他们有雅室的钥匙,但是未得智通先生的允许,他们绝对不会也不能进来。

况且他们也不知道面具要如何养护。

木头怕干也怕潮,怕冷又怕热,杨骎每回戴过之后都会用细软的棉布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加之这面具雕工精细复杂,沟壑还要用各种软硬不同的小刷子清理灰尘,过后才能精工细描地涂上桐油,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厚薄要均匀还要防着弄脏手和衣裳,每次杨骎总要花上一两个时辰打理,有时青杳笔下洋洋万言的月旦记录都誊写完了,他都还没有忙活完。

给面具上桐油这件事,杨骎绝不可能假手于人。

青杳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案几后面的书架处,从最底层的小柜子里翻出了那套清理面具的工具——装桐油的小罐子、细软的棉布、一排包裹在上等牛皮中的小刷子都整整齐齐装在一只木匣子里,青杳一掀开匣盖,就闻到了一股白檀木兰香的气息,带着龙脑薄荷的淡淡凉意。

这香是独属于杨骎的,名为“白雪”,本来并算不得是留香持久的配方,只是杨骎喜欢一边点着这味香线一边与他的马首面具厮守,而不知何故,似乎这香气碰到了桐油便更浓郁持久一些。

杨骎最近来过这间雅室,还仔仔细细地打理过他的面具,有这般从容的时间和心境,青杳认定,也许他并没有被什么人绑架、控制、失去自由。

他是主动藏匿起来的。

这个发现,让青杳几乎有些慌乱了。

她不知道该告诉谁。

秘密在她的胸口剧烈地跳腾着,让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她要去找他,她要找到他。

可头脑里的理智又勒紧她的冲动——她为什么、她凭什么、她又何必?

青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强的好奇心,她被这冲动驱使着走出了听羽楼,她要去找、她要知道答案、她要问个明白。

她思绪奔腾的大脑和活蹦乱跳的心脏一拍即合地知行合一了,尽管她反复跟自己强调和否认她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关心、关怀着杨骎这样一个人,但是她的行动却无时无刻不在否决着她的思想,最后她想了一百个理由,找了一千个借口来给自己的这场奔走找寻找了个自洽的解释——她就是想要证明这件事只有她能做到、这个人只有她能找到,她这么做的目的是出于没来由的好胜心和自负。

顾青杳一路思考一路找寻,她能够想到的地方,杨骎的家人、羽林军肯定也早就搜过了,无益再重蹈覆辙;

听说杨骎又有许多田产房屋,他随便跑到哪处庄子上躲起来,也够青杳这一双腿找个一年半载的。

至于他作为智通先生的藏身之处,青杳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与听羽楼以密道暗中相连的这一处民居了。

不知为何,越是无望,青杳却越要较劲。

她不由得想,如果是自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藏匿起来会选什么地方?

这种感觉令青杳感到熟悉,仿佛一瞬间她又回到了那个需要在灶台下面藏字帖的岁月。

首先,这个藏身之所要是自己熟悉的、稳定的、不能总受人打扰的;

其次,得保证基本的生存需求,至少要比较便利地获得食物和水,而获得的行为不能在周遭环境的衬托下显得突兀;

而且,这得是一个既不认识杨骎也不认识智通先生的环境……

青杳步履不停,思绪不止,她把这件事当做一道谜题,让她无法抗拒探究的心绪。

她和他的过往被一点一滴的回忆起来。

学宫、听羽楼、归元寺、摘星阁……

青杳四处奔走寻找杨骎的下落,却未曾思及他也曾几近绝望地搬起长安城的每一块砖找过她。这世间的事,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好要一报还一报,可他和她之间却总有怎么还也还不清的人情债,来来往往,夙世地累积下来,上一辈子、这一辈子、下一辈子地继续牵扯。

暮色将沉的时候,杨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是刻意放缓放轻了的,但逃不过他那敏锐的耳朵,打搅到了他用暮食的雅兴。

今夜的暮食很简单也很丰盛,简单到只有一壶酒一盘菜,丰盛到是一壶陈酿的好酒和一盘新鲜的鱼脍。

酒是冷酒,鱼脍也生冷,这里实在是没有开火的条件,锅碗瓢盆灶台倒是有的,只是他眼下是个“在逃之人”,只好低调些啦,好在他有一副铁打的肠胃。

今夜杨骎本来打算用一册书摊上淘来的山精野鬼故事集来佐酒,这本书实在没什么文学价值,但好在猎奇又香艳,时不时还有些虚张声势,在春夜里能吓得人一身白毛汗出来,实在是很有意思,而他又实在是寂寞得很,十分不介意有一些孤魂野鬼来相伴,没有的话,有故事和酒也很好。

但是这有着轻缓脚步声的来人让杨骎今夜的计划多出了变化。

他吹熄案几上的灯豆,生了淘气的心思,好整以暇地想要和来人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来人又走近了些,杨骎才陡然发现他是识得这脚步声的!

来人推搡了一下门,引得铜锁和门框相撞发出一阵哗啦啦的闷声,杨骎看着那道自己亲手从里面上的铜锁,借着将要全黑的天色,追随着来人投射在窗上的身影,看着她从门口走到了窗下。

窗从里到外开着一道缝,用木棍撑着,这里密闭,杨骎开着窗透气,他喜欢睡觉时江上临水吹来的春风拂在脸上的感觉。

杨骎看着来人在舱外对着窗户使了一番笨功夫,终于将那撑着窗的木棍拨挑在地,窗格也随之“咣”的一声落下,差点砸到来人的手。

来人掀开窗,先迈进一条腿,然后探进半个身子。

就这么的,顾青杳骑在窗棂上,一条腿踩在窗外的船板上,一条腿在里舱悬着空,半个身子在明,半个身子在暗,毫无预兆地和杨骎对视了。

杨骎原本手中握着的竹箸上挟着一块刚刚蘸了新酱的肥美鱼腹,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吧嗒”一声掉落在了墨绿色的袍裾上。

见到对方,两人俱吓了一跳,谁能料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看到了这张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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