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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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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戟自然对青杳也在此间震惊不已,他们的视线汇聚的瞬间,罗家婆母和姚氏已经撕扯争执起来,而那少女的母亲想来是对今朝的相亲极为满意,因此义不容辞地加入了对阵姚氏的骂仗,身体力行地支持着她这位未来的亲家母。

罗家母说青杳是个吊客丧门星,不但克死了她的大郎,还搜刮她的家资,谁知道被她贴补了哪家的野汉子;又因着青杳身侧站着一位玉树临风的青年,话锋一转,指摘青杳是个狐媚的,光天化日不知羞耻地与人偷情,原以为只是娘老子无人管,却不想是亲娘打着幌子给遮丑,还真是从上到下都骚透了。

罗家母用词生辣,荤素不禁,平时对青杳指指摘摘的姚氏遇上这样的劲敌也要犯一时语塞,只好揪着罗家大郎是个短命鬼来来回回地撕扯,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青杳也没指望她这个窝里横的娘能在口头上为自己争取到什么利是彩头,她此刻甚至能够置身事外,冷眼瞧着两个妇人撕扯叫骂,心里突然很绝望,一想到自己再过十年二十年便成了这副样子,身周突然有了寒意。

尽管在骂战中,卢晔无辜地被当做青杳偷的汉子列入了攻击对象,但相比止住这一场争吵、尽快将卢晔择出来让他置身事外,青杳更关注罗戟会怎么做,要怎么做,能怎么做。

青杳喜欢罗戟素日温和,性情平静,可是遇上泼妇骂街,尤其这泼妇还是他亲娘的时候,他也只能连拖带抱地要把罗家母带离矛盾火点的中心,然后让她少说两句,除此之外也便没什么了。就算把青杳放在他那个位置,也不能保证能比他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难道指望他背离他的母亲,站到青杳的身侧吗?这也是强人所难了。

青杳浑似置身事外,思绪也魂游太虚,悠悠窅窅地想起来罗戟曾经说过,要是她愿意,就做她的丈夫;要是她不愿意,就做她的情夫。

那一刻她突然悲哀地意识到,他做不了她的丈夫了。

方方面面的,条件不具备、时机不成熟。

他和她再好,哪怕礼法都可以突破,可压在头顶如泰山一样的、他们彼此的父母,是绝对不会认可了。

“罗戟。”

在青杳出神的片刻,卢晔上前半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疾不徐地叫了一声罗戟的名字。

师对徒,纵使平静如湖,亦饱含威慑。

罗戟松开拦在罗家母腰间的手臂,向着卢晔拱手,弯下腰,深深地鞠礼。

杨骎驾着马车路过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一瞥,恰恰就精准地瞥到了顾青杳的身上。

她站在茶铺子里,面孔表情若有所思,既像洞穿了世事,也像隔绝了红尘。

听羽楼的侍僮说月旦结束后就派车把她送到了这间茶铺子里,杨骎一路驾车寻过来,却不知何故生出了恍若近乡情怯之感。

杨骎走进茶铺子里的时候,骂战刚刚止歇了片刻,映入他眼帘的,是面色青不青白不白的罗戟在向着一个中年妇人低头介绍:“这位是太学的卢博士、卢大人,这位是……太学的顾助教……顾先生。”

语气中带着点不情愿,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别扭劲儿,让杨骎一下来了看热闹的兴趣。

待罗戟向卢晔和青杳见了师生礼,姚氏似乎瞬间硬了腰杆子,找回了主场作战的优越心态。

“好极了,你儿子是徒,我女儿是师,你儿子的考评握在我女儿和这位卢大人的手里,真是什么样的娘老子教出什么样的儿子,还不赶紧赔礼认错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青杳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拉了一下姚氏的腰带,让她适可而止。

罗戟向卢晔和青杳再一次行礼,发现杨骎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只得把师礼行遍,客气地道了告辞,带着罗家母和他相亲的那对母女走了。

青杳心里期盼着、寄望着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非常微末的一瞥,她也能感受得到。

但是他就只是那么走了。

姚氏反败为胜,心情大好,立刻笑意盈盈地去感谢中途出手相助的友军,拉着青杳的袖子问:“杳娘,这一位卢博士与你相熟?”

卢晔简洁有礼地报上自己的名号,姚氏喜笑颜开,赞不绝口。

“卢博士是我在太学的上司。”青杳淡淡地如实作答姚氏的问题。

姚氏对卢晔的兴趣不减,几乎要拉着他的袖子说长道短。

“我家杳娘不会来事儿,怠慢了贵客,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教好……”

杨骎站在屋里有一会儿了,青杳不是没有看见,但反正每当乱时他总能见缝插针地凑一局热闹,青杳无心力周旋,也只得见怪不怪。

青杳的本意是向姚氏介绍杨骎是自己在太学里“上司的上司”,岂料姚氏却直接拨开青杳一把托住杨骎的袖子:“哎呀!这不是邻居家的杨公子吗?快快,请上座!公子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青杳听得一脑门子雾水,不知姚氏口中所言杨骎是哪门子的邻居,而姚氏已经手一伸,攥着青杳的手腕把她拉到杨骎面前来:“腊八那日,若非邻家的杨公子上回来给我带话,我家杳娘病死在家都无人知道,杳娘,还不赶紧拜谢恩公?!”

姚氏挤眉弄眼地给青杳使眼色,青杳看看姚氏,又看看杨骎,莫名其妙地被姚氏摁住低了头,又莫名其妙、不情不愿地给他道了声谢。

“卢博士、杨公子贵客盈门,真是叫小小茶铺蓬荜生辉,两位大人往后还请多多关照我家杳娘,民妇在此谢过了……”

姚氏的生意经配上花枝乱颤的笑容,让青杳在这两人面前好不自在,几乎想立刻遁地而走,她转身向卢晔轻道一声:“卢博士,我送你吧。”

卢晔一点头,向着杨骎一拱手,便跟随青杳要往茶铺子外走,杨骎看看姚氏、看看卢晔、又看看对自己视若无睹的顾青杳,觉得自己留在此间更尴尬,也向着姚氏一拱手,追着二人的脚步走出门去。

姚氏倚在茶铺门槛挥着茶巾仍不忘:“两位大人,得空来家里吃茶!”

从小到大,这种市井里坊的拌嘴争斗青杳见了已不知道有多少,因此此刻与卢晔并肩慢行于街道上,似乎能够感受到他的略微不适意。

“顾助教,留步吧。”

“卢博士好心上门,结果因着我的关系挨了骂,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卢晔看着她,想到她刚才所说“从前糊里糊涂嫁了一回,往事不堪回首”之言非虚,胸口中竟膺起一口雄心壮志来。

“往前看,路还长着呢。”

青杳愣了一下,突然被卢晔这一句赤诚耿直之语逗得微微笑了笑,继而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卢晔见她笑了,也就微微地酝酿起一丝笑意,那素日冷情的面孔难得有了欢活的人间气息,可偏在这时,被杨骎两道目光直射,有了芒刺在背之感。

“令尊的事请尽管放心,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来寻我便是,我总归不是在学宫就是在刑部的衙署,你……反正能找得到我的。”

青杳点头,向他行礼道谢。

“无咎君,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杨骎已经等得不耐烦,从前没发现卢晔这小子如此磨磨叽叽的,有这许多长篇大论的废话。

卢晔向顾、杨二人行礼道辞,杨骎急惴惴地等他拐过了街角,才对着顾青杳微微张了张口,他本想脱口而出地质问她:“你本事挺大呀,才几天功夫就勾搭上太学里学识和风度仅次于我的卢大人了。”但又转念一想死活憋了回去,他没立场对她说这样的话,而且这样的话说了,没来由显得他仿佛很在意她似的。

于是杨骎迂回了一道,状作不经意地问:“他找你什么事?”

青杳并不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找我什么事?”

令青杳意外的是,杨骎双手笼于袖中,竟像个羞羞答答的大姑娘似的,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一时没有回话。

青杳懒得关心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没事我就先走了。”

“哎——”杨骎这才面上讪讪,臊眉耷眼地开了口,“《国朝事录》取得大关注大成功,弄了一场小小的庆功宴,许老爷子请你过去一道热闹热闹。”

原本是应该去给许鸣先生道贺的,只是青杳现在的心思却荡悠悠地悬在罗戟会不会半途折返跟自己解释他今天为什么要相亲的事情上,因此对庆功的心情并不热络。

杨骎生怕青杳误会,还补充了一句:“可不是我要请你去,是老爷子非要请你,说你不到不开席。”

这话倒是没有说谎,许鸣一进杨骎府上,听说无咎君不来赴宴立刻气得摔了筷子,让杨骎无论如何把无咎君请来,否则有他好果子吃。

许鸣的原话是:“若非无咎君,这部书你再等十年也出不来,你现在倒可好,卸磨杀驴的事也干得出,滚滚滚,请不来无咎君别叫老夫再看到你这张脸!”

“你看在他一把老骨头的份上,饿不得也渴不得,打不得也骂不得,就随我走一趟,敬他一杯酒,你若不愿意长留,我随时派车送你家去。”杨骎话说得没滋没味,“也没别人,就老爷子,你、我还有洪泰峰,行么?”

青杳的目光只是盯着街道的另一端,却等不来罗戟的身影。

“《国朝事录》说到底是许先生的才华和先生的刊印与助推才有了今天的成绩,我只不过做了最微末的功夫,不值一提……”

始终没见到罗戟的身影,青杳婉拒的声音都似一缕游魂。

她突然觉出一阵心慌,立刻虚汗也同时涌上了额间与后背,继而心跳也怦怦地加快了。

青杳垂下眼,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若是集中精神也不是不可控制,只是愈发力不从心。

幸而她早有准备,伸手从腰间解下那枚绿丝绒底绣着白兔的荷包,抖抖索索地解开荷包的系带,从里面摸出一颗糖块,用手指去捻糖块上包裹的糖纸。可是就是在这瞬息的功夫之间,青杳的手指已经发抖到目力可见,糖块也捏不牢,从指尖一滑,落到地上去了。

杨骎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说着话,青杳就低头拿出荷包要剥糖吃,剥好一颗还掉在地上,她蹲身去捡,糖块没捡到,可是她也不站起来了。

是站不起来了。

青杳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因此素来身上都备着些糖果点心,若是学宫事忙顾不上吃饭,一时心慌手抖了便可应付一下,今朝倒没赶上什么急事忙事,只是一大早就去了月旦,侍僮明明送来了茶点,是自己一直在揣摩杨骎的行为和心思,净顾着发呆了。

青杳蹲在路边,像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开始剥第二颗糖的糖纸。

也正是在此时,杨骎才留意到她的手指连带着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若按他平时的性子一定要抓住她的手一边把脉一边问个明白,可是眼下,他心里划了道道,要跟她保持距离的。

但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青杳已经把糖块塞进嘴里,顾不得回答他,舌头一推,把糖块推到左侧腮边,然后低头去剥第三颗。

杨骎得不到回答,更着急:“顾青杳,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青杳慢条斯理地剥糖吃,既不看他也不答话,倒是把杨骎晾了个透心凉,从她手中夺过那只曾让他觊觎过多时的荷包,开始主动替她剥糖块,剥好一颗就递给她,青杳也来者不拒,他递来一颗她就捏一颗放进嘴里,舌头左推右拱地把两边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挤挤挨挨,松鼠似的。

杨骎见她三五颗糖下肚,却仍不知她满腹作何心事,只是试探着问:“还要吗?”

青杳一把从他手中夺回荷包,站起身来系回腰间,那股子心慌劲儿已经过去了。

杨骎也跟着站起身来,仍是有些不明所以,单是能确定她手不再抖,额间虚汗也退了。

“你车呢?咱们走吧。”

等了这许久,青杳确定罗戟已经不会回来了。

杨骎还没反应过来:“走?走哪儿去?”

青杳抬起头挑了挑眉毛:“不是你请我去庆功宴、吃大菜么?”

杨骎这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呼哨,小路驾着轻便的马车悠悠地从不远处驶来。

“我话可说清楚,”杨骎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我请你,是许鸣请你,我根本不想请你!”

“随你们便吧,谁请我都无所谓,管饭就行,我快饿死了。”

马车停在两人面前,青杳上前一步,没有看到杨骎在她背后不为人察觉的窃喜一笑。

杨骎伸出左手臂给青杳扶着便于她上车,青杳抬了抬腿却嫌不得劲儿,绕到了杨骎的右侧,杨骎只好抬起右臂给她扶,青杳隔着衣袖握着杨骎的小臂,一借力登车而上,可却在杨骎收回手臂之前,手顺着他的手臂,沿着袖子向下滑到了他的手掌,在当日他为她挡的那一刀的掌心伤口处狠狠地捏了一下!

杨骎瞬间痛得弯下腰去大呼小叫起来,引得路人尽皆侧目,随从小路什么时候见过他家的公子吃过这样的亏,双目和口俱都圆睁,愣住了。

“你这个女人!”杨骎的怒气可是一丝不掺假,食指伸出来差点戳进青杳的眼睛里,“你是何居心!”

可是抬头,不意却对上顾青杳一双慧黠的眼睛,眼梢还微微上挑了一丝笑意。

青杳幽幽地说:“反正问你也不说实话,让你给我看一眼也不给看,我只好用自己的方法了。”

说完还眨了眨眼,似乎她这个方法简直就是天经地义,杨骎还得拜谢她似的。

杨骎捂着手在小路的搀扶下上了车,坐在车厢里赌气,理也不理青杳。

“又没有流血,还嘟着个嘴,真是娇气。”青杳阴阳怪气地讽刺杨骎。

“谁嘟嘴了!”杨骎把手伸到顾青杳的眼前,气哼哼地说,“谁说没有流血!你这个癫婆!你这个恶女!!!”

说完骤然意识到顾青杳就是在引自己跟她说话,一时没好气地看向窗外。

杨骎手上的纱布,确实一丝一丝地渗出鲜血来,所以癫婆也好、恶女也好、害人精也好,他骂什么,青杳也不会往心里去。

罗戟背着青杳去相亲这件事让她窝了一肚子火,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软柿子来捏。尽管杨骎在各种意义上都算不得一个软柿子,但此时只有他送上门来,捏也是他,不捏也是他。

这个世上总要有人陪着她一起难受一起疼,顾青杳的心里才觉得略略平衡些。

又念及腊八那日自己烧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姚氏已经在病床前,本以为是母女连着心,岂料是他打着个邻居的名号去传的话。

青杳细细想来,这个人对自己,确实还算可以了。

生闷气不如去吃席。

第155章 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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