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躺在自己的小铁床上，他盖着单薄的被子，蜷缩着身体，散乱的碎发遮住大半张脸，唇色泛白。
喷香的饭菜味从门缝中传来，凌霄顶着乱糟糟的碎发从床上爬起来，薄薄的眼皮透着粉。
宽松的卫衣领口敞开，露出冷白凹陷的锁骨，凌霄闻着空气中的饭菜味，是鱼。
他耸动着鼻子，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凌霄把折叠好的羽绒服拆开搭在身上，黑色的长裤称出两条长腿。
凌霄随手打开抽屉，里面的钱已经不见。
凌霄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厅，他的腿跛得并不严重，不过刚从床上起来有些疲惫，他懒洋洋地拖着一条腿走。
“哥，快来吃饭啊。”
凌宝宝拿着塑料卡通勺，向他招手，他亲热地迎上来替凌霄拉开凳子。
“妈妈今天做了鱼。”
凌宝宝拿起筷子替他把鱼尾拆下来，放在早就摆好的碗上。
鱼尾的汤汁将颗颗晶莹的大白米饭浸染，深褐色的汤汁散发着一股香味。
“哥，你最喜欢吃鱼了。”
张春花依旧挂着张脸，凌宝宝存着心想要讨好他，竟连张春花都能说服。
也是难得。
张春花把鱼腹鲜嫩的鱼肉夹到凌宝宝的碗里，凌霄的筷子插在米饭中。
“我的钱不见了。”
他的话像是一记雷将沉默的饭桌击醒。
“你的钱？”张春花的声音尖锐刻薄，她啐了一口，“老娘天天供你吃供你穿，一天天猪肉都涨价，你用的水电哪一份不是用我们的？”
“妈。”凌宝宝纠结地拦住张春花，“别说了，哥，妈妈厂里的工作不稳定，我们也没办法，你能理解的对吗？”
凌宝宝拉着凌霄的衣角，他从小性格就恶劣，总爱欺负这个来到他们家的“哥哥”，哪怕上辈子结局惨，他也把所有责任推到凌霄，凌霄就像是没有生机的娃娃，任凭他欺负，直到……
凌霄被他的父亲接走。
那是个恐怖的男人。
凌霄冷眼看着捏住自己衣服的手，用力把自己的羽绒服抽出来。
“别碰，脏。”
张春花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口水沫从她口中喷出，“明天你跟我去厂里做事，你的成绩有什么用，早早得跟我过去。”
张春花挤弄着三角眼，脸上是历经风霜的沟壑。
“你天天在酒吧做事算什么？别人还以为我们家缺你穿缺你吃。”
“翅膀硬了想飞。”
张春花的一句话让凌宝宝大梦初醒，他打了个寒颤，他好像明白凌霄为什么会变。
他见识了外面的好，就想把他们扔下。
凌宝宝愤愤不平地把咬着嘴里的饭，凌霄也太自私了。
“凌宝宝，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凌霄发问。
凌宝宝眼神闪躲，他咽下嘴里的甘甜的饭粒，“哥，五中的本科率不好，到时候去个大专学费很贵的。”
“她留了钱。”
凌霄冷漠开口，这句话却刺跳了张春花，“什么钱？你妈给你留的钱早就用掉，你长这么大那点钱哪够用？”
凌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他把碗里的饭吃完才说：“我明天有事，不去。”
凌霄把张春花的哭嚎声关在门外，他难得觉得烦躁，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把凌浅的东西拿回来，这是他留在人间唯一的枷锁。
一号：老大，凌保国已经去了。
二号：他今天把所有的钱都输出去，不知道还能抗多久。
凌：别让他全部输掉。
三号：ok，老大。对了，老大，顾少爷在打听你的事，今天来了几个人来问你，我按照你之前安排的，全都说出去了。
凌：嗯。
凌霄阴沉地捏住自己的被角，他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
别让他失望。
就因为凌霄拒绝了和张春花一同去服装厂做事，早饭也没有凌霄的份，天稍微热了点，凌霄换上薄一点的天蓝色棉衣，宽松的棉衣称得他人越发单薄。
“哥，你要去哪？”
凌宝宝嘴里还叼着肉包，他好似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背着张春花，偷偷地将花卷递到凌霄手中。
凌霄有一时恍惚，他曾经有将凌宝宝当成过弟弟，当成过亲人。
凌浅死后，将他托付给凌保国一家，凌宝宝会给他碗底放上青菜，或者给他递上一块沾满口水的饼干。
懵懂地咬着手指喊他哥哥。
可他却听到凌宝宝跟着学校的其他人，嘴里叼着颗糖，“他就是个扫把星，烦死了，他跟他妈一块死了该多好？”
“跟个狗一样，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对你摇尾巴，”
几个半大的少年哄堂大笑，凌霄顿时觉得无趣，他把自己给凌宝宝买好的篮球丢进垃圾桶，自此他就孜然一人，再也没融进这个家。
凌霄看着堪堪才到他下巴的少年，他掀开薄薄的一片眼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去给顾希清过生日。”
凌霄晃动着手里精致的礼盒，他转身就离开，留下一个背影。
凌宝宝把手里的花卷捏实，他心里酸涩，像是针戳破气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凌霄好久都没给他送过礼物。
从什么时候开始？
“呸，有本事就滚外面别回来。”张春花解开围裙，又开始日复一日的话，“长得跟他狐狸精妈一个模样，宝宝啊，我就知道你爸肯定跟凌浅有关系，谁家男人凭白帮别人养儿子？”
“你看他眼睛，跟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些话凌宝宝都能倒背如流，他今天被刺激得有些烦躁，“妈，别说了。”
——
清清：我过来接你，你就在门口等着就好。
凌：嗯。
【猫猫端坐jpg.】
顾希清收好手机，坐在车的后座，他过了今天刚好十八，不过还没考到驾照。
徐起凑过来想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却没想到顾希清手腕一动，把手机盖住。
徐起撇撇嘴，他撑着下巴，“你让我调查的人我查得差不多。”
顾希清叩动手指，皮肤白皙气质矜贵的少年偏头去看外面的景色，外面的建筑矮小脏乱，若不是因为凌霄，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靠近这里。
“说。”
“凌霄九岁被托付到凌保国家，他的母亲是凌浅，十年前出现在这，也就是凌霄八岁的时候，后来出了场车祸，凌浅为了救凌霄，死在那场车祸中，他的腿也因此受伤。”
“不过奇怪的是，凌保国一家居然会收留凌霄。”
徐起轻笑，意味深长地收起找来的资料，“凌浅死之后，她所有的财产都应该归给她的儿子。听他们以前的邻居说在凌浅死后凌保国一家迅速换了栋房子。”
徐起看到顾希清的神情越发深，他的下颌绷紧，唇拉成一条直线，挺直的鼻梁骨光滑，上面还点着一颗红痣。
“你要帮他？”虽然是疑问，但徐起心里已有了答案，他知道自己这个发小，看着和谁关系都好，但只护他喜欢的人。
毕竟年纪轻轻的，就能端个手机蹲在床底下，录下他姑姑男朋友和新晋小花的床事。
“嗯。”
顾希清敷衍地回道，他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徐起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过去，只见巷子口站着秀气挺拔的少年。
“凌霄！”
凌霄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黑车拉下车窗，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出来，像极了一只小狗。
“快上来。”
顾希清拍拍徐起的腿，让他往旁边挪，徐起有苦说不出，他悲愤地看着快被挤成纸片的自己，在心里咬手帕。
果然，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凌霄向徐起点头问好，他脸上虽然没有挂着笑，但看着温温和和。
“这里，给你的礼物。”
凌霄把自己自己手中的礼物递过去，顾希清没想到凌霄真的会为自己准备礼物，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股清新的橘子味扑鼻而来。
“好香。”
只见透明盒子里摆着一个小糖人，是顾希清的Q版模样，活灵活现，他脑袋上还顶着芝麻。
“哇塞。”
徐起凑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又瞥了眼顾希清，手蠢蠢欲动地就要去碰，还没摸到，便被顾希清一手拍掉。
“别乱碰。”
“这个糖果能保存多久？”顾希清小心翼翼地把它端在手里，他甚至只隔着一层透明盒子来看小人。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凌霄点点头，他的手指隐约还能看见红色的伤口，做糖人的温度要很高，当然，留下这么明显的伤口也确实是他故意的。
“放在低温的环境下可以保存很久。”凌霄开口说道：“我之前去过一家店做事，那家店的老板是做糖人的，不过后来他的店倒闭了。”
凌霄淡淡地将过往的经历轻描淡写地说出口。
顾希清的手抓紧盒子的包装，崩起青筋，凌霄也不过才十八岁，以前他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张春花在对邻居造谣时，凌霄又是怎么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顾希清将糖人收好，他郑重地点头，“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
他晃着腿，“对了，今天来的人都是我班上的一些同学，你不用担心，泡完温泉我带你去玩。”
凌霄听到他说班上的同学时，眼神闪烁，“全部的人吗？”
“我很期待。”
凌霄唇角挂起笑，落在徐起眼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他再仔细看时，凌霄已恢复原样。
仿佛他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两人“坦诚相对”，点个收藏，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