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棵树，还是那群人。

黎川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没再吐血，肉体凡胎，被赵溯那样投怀送抱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尽管看上去弱柳扶风，但其实赵溯是个相当健康的成年男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光是冲击力就足够搞断黎川好几根肋骨。

还好在第一重幻境破开后秘境就放开了对灵力的封锁，黎川这具肉体凡胎虽然没办法吸纳灵力，但沾了点光，吐了两口血后也慢慢缓回来了。

他撑着坐起身，就瞧见赵溯在前面趴着，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外面。

黎川并不敢贸然开口，担心会惊扰到赵溯。

他俩处在一片还算茂密的树丛当中，当黎川的手按在地上，蚂蚁就从他的指尖爬了出去。

他错愕地低下头，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赵溯，你那边怎么样？”

赵溯头也不回：“不怎么样，他们就在那干站着守株待兔，偶尔说上两句话。看起来时间应该倒退回了我们一开始进秘境的时候，不知道后续该怎么办。”

他声音压得低，小心翼翼的。

黎川靠到赵溯边上后直接伸出手在赵溯的肩膀上拍了拍。

没多少肉，但也不硌手，触感良好。

赵溯歪过脑袋，疑惑地眨眨眼。

随后黎川又伸出手试图去抓灌木丛的叶子，但他的手却仿若虚影般直接穿了过去，乍一看仿佛叶子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果然。”黎川干脆站起身，直接迈开步子往外走。

没有任何阻碍，他依然是干脆穿了过去。

本来蹲在地上的赵溯看到这哪还有不明白的，他也不继续潜伏了，唰地站起来。

外面太阳炽烈，两人却没在地上投出一点黑色的影子，哪怕风把树上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他们衣摆的袖子也稳稳垂落。

“我们这是变成鬼了吗，还是什么情况？”赵溯纳闷地问道。

黎川看了看四周，依旧是那个落月村，可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大概是又一重秘境，而且如果不达到特殊的要求就没有办法干扰秘境的发展。”黎川年龄摆在这，经历的比较多。

赵溯博览群书，小说看过不少，顿时也领悟了。

“那我们现在该做……”

他话没说完，就被黎川重重拉到了旁边：“来人了。”

棕色的马从俩人旁边一跃而过，戴着面纱的女人坐在上面，然而除此之外竟就空空荡荡，没有半点行李。

“看来这就是村长他们要钓的大鱼。”赵溯垫着脚尖看清前面的情况。

“哦哦哦，这位小姐你是不小心和家里人走散了，所以想在我们村里变卖东西换点干粮离开，这当然没问题！”村长摩挲着手，脸上带着笑，竟然有那么几分和蔼可亲的味道。

最起码比起抓赵溯他们时上来就是四五个大汉围攻要温和上不少，循序渐进地引诱人跳入陷阱。

那女子孤身一人，犹豫片刻后便点了点头。

现在时间紧迫，可哪怕是马也连赶了一天的路，必须要休息。

“那就多谢村长了，日后等我回到家中，必定会让人专门送来谢礼。”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每一个字句都间隔自然，带着一股贵气。

村长高兴地连连点头：“那多谢小姐了。”

“不用喊我小姐，直接喊我阿瑶便好。”

“好好，那就跟我来吧，都准备好了。”

村长领着阿瑶往里走，其他藏在暗处的人都纷纷跟上。

赵溯看着那匹马被鼠眼牵走，瘪瘪嘴说道：“先前那个村长说他在一个月前给山神献祭了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看来就是这位阿瑶了。”

因为不会被看见状态神似阿飘，所以赵溯和黎川两点之间取直线距离，正大光明地跟在前面那群人身后面。

“我们现在就只能看着？感觉我们完全没办法参与进去。”

“嗯。不过只要跟紧这个阿瑶，事情很快就会明了。”

赵溯看着那阿瑶被村长哄骗着进了屋子里，再然后有个女人走了进去，很快便把阿瑶原本穿的衣服都换了下来。

“她应该是死了吧……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

黎川点点头：“我们刚来到秘境时，是在‘现在’的一个月后，而且你发现了吗，这里远没有我们先前看到的那样富庶。”

他这么一说赵溯才发现，之前那个落月村家家户户都带个院子，现在一眼望上去有不少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地也相当不平整，坑坑洼洼的。

如果不是他们实际上在飘，就这样不看路的往前走，怕不是走上几步就要摔倒在一起。

“这么说那个魔修在吃了阿瑶后是真的给落月村的人奖赏了？他还有那个余力愿意扣出点灵力来？”赵溯大为震惊，那可是个半截入土的东西。

黎川眉头微蹙：“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阿瑶对他来说确实大补，所以他愿意给落月村的人分点东西。”

远处的屋子里阿瑶已经重新被抬出来了，她被药晕了过去，昏昏沉沉地躺在担架上面。

赵溯一时无言。

落月村的村长行动力格外强，哪怕是面对赵溯，他都能做到心无旁骛地吩咐人处理。

更何况这个月他们一个能用的新娘子都还没找到，他可不想搞到最后得让自己村里的人代替，所以麻溜地就让阿瑶换好了衣服。

甚至都省去了用圣水浸泡的环节，反正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怕挣扎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阿瑶照理换上了红色的嫁衣，那衣服显然是被施加了术法，上来就勒得她痛苦□□。

村长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要是阿瑶过不去这关，那他这半天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幸好片刻过后，阿瑶还是撑了过去，只是她脸上身上全都是汗，相当虚弱。

不过山神也不会在乎这个，村长确定阿瑶还有气就将她搬进了轿子里，让人抬着送过去。

“居然有轿子，为什么我们是坐牛车过去的，不仅颠簸而且上面还有怪味！”赵溯相当不满地说道。

黎川解释道：“因为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村长说免了那些没必要的东西，反正这么多新娘子，山神看到数量就不会生气了。”

赵溯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村长要是把心思放在正途上没准还真能带着落月村发家致富，就知道搞些歪门邪道。”

黎川摇摇头：“虽然他确实是助纣为虐，但恐怕这世道并不允许他老老实实当个村长。”

他俩这幽灵体质也是很神奇，虽然不存在，可坐在轿子里面却也能跟着跑。

只不过这里面空间狭小，他们也不愿意碰到那边的阿瑶，只能尽可能地靠在一起，挤在小小的车厢里。

原本晕过去的阿瑶慢慢醒了过来，她那张面纱早就不见了，肌肤雪白光滑，漆黑的眼眸中却有红色的光点闪动。

她迷茫了一会儿，随后便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本以为是碰到了好心的村民，实际上却是心怀叵测的恶人，她还是太过天真了。

阿瑶捏紧了拳头，但她实在太过虚弱，连说话都格外艰难，更何况在这周围，她哪怕呼救也没有用。

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阿瑶瑟缩了一下，随后她伸手探入自己的脖颈，将那串项链拽了出来。

展翅欲飞的凤凰，左右两边的串珠，每一个上面都烙印着文字。

“是楚，啊，原来是楚。”黎川恍然大悟。

赵溯懵圈问道：“你认得这东西？”

“嗯。凡间界曾经也是和修仙界互通的，我的父母就来自凡间界，他们教过我一点这方面的文字。”

“你有父母！”赵溯瞪大了眼。

黎川莫名其妙：“……啊？”

赵溯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大有问题，黎川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当然会有父母，只不过原著小说是从他修行开始写的，全文也没有一句话回忆过，所以他默认黎川没有。

或者大概率是父母双亡的孤苦出身。

“我的父母都没有灵根，他们是在楚国末期出生的，也算是最后一批翻过结界的人，在那之后两个世界便几乎不在联系。”

“楚国灭亡了？”赵溯重新抓住了重点。

“是的。”黎川看向阿瑶，她已经将项链重新放了回去，低下头时影子重重压下，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皇帝突然驾崩，皇子们纷纷争权，京城一片混乱，下面各个城镇也因此丢了太平，最后一场大火烧死了所有的继承人。”

在那之后，楚国覆灭，黎川被父母带着跨过结界，后续发生了什么就再不清楚了。

“凡人界尽管灵气稀薄，但偶尔也会有天资聪颖身负灵根的人，可在那之后，就都是些货真价实的凡人了。”

修真界本就有不少没灵根的凡人，如此之后便彻底没了和凡间界联系的必要。

赵溯看向这个阿瑶，后者正闭目养神，姣好的面容完美无瑕，一看便知绝非什么普通人。

这个秘境显然是因她而生，那个荒诞的山神将她永远留在了那座山上，同时也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但如果楚国没灭亡，那黎川还会来到修仙界吗？

是先有的那本《为仙》再有的这个世界，过往的一切，哪怕是没写到的东西，也都是注定该发生的。

想到这，赵溯心里有一抹惆怅不可避免地荡漾开来。

哪怕看过书，他依然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哪怕他知道黎川是怎么修行到现在的这个模样，却也不知道他少年时竟然还有对爹妈。

活生生的人和书上的角色本来就有区别。

他轻轻叹了口气，而马车突然停了下，竟是已经到了山神庙。

“看来这里也有不小的变化。”黎川直接从轿子里穿了出去。

赵溯紧跟在后面，看到眼前景象时也是大吃一惊。

山神庙的蜡像栩栩如生，墙瓦地面都能称得上是金碧辉煌，最为显眼的却是那个祭坛。

上面沾满了陈旧的血渍，束缚用的锁链上更是有无数尖锐的凸起，那些凹槽能让人挣扎后流出的鲜血蜿蜒流淌。

阿瑶被用力拽了下来。

“放心吧，你一定会成为山神最喜欢的新娘。”村长在旁边赞叹道。

赵溯则感觉到一阵灵力翻涌，一个月后宛若干尸的魔修，此时此刻恐怕还算生龙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