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结束，姜哲没回海城，作为编剧，她居然对《一种颜色》的拍摄进度失去兴趣。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扫兴的人，但又不想把这种丧情绪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她在陪叶一言去机场的路上故意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当时，叶一言正在闭目养神，听到问话，她没睁眼，回了声，“嗯。”

姜哲先是笑了笑，而后凑近身体，盯着叶一言的脸，问道：“那我现在买张机票跟你一起飞？”

叶一言突然睁开双眼，平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姜哲。

“你看着我干嘛？你倒是说话啊～”

姜哲被盯得十分不自在，赶紧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

叶一言沉默片刻，开口，“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气你不回海城这件事，你回不回海城不重要，拍摄期也没你什么事。”

姜哲摇头感慨，“你居然都不说我工作态度有问题，对自己的作品不上心。”

“你不用假装对拍摄感兴趣。”叶一言调整坐姿，“闲人在剧组很难熬。”

姜哲顺势问道：“张芷若、黄震、高铭、裴知希明天都进组吗？”

“嗯。”

“那现场可要热闹了～”姜哲兴奋地说：“张芷若和裴知希这两年太红了，她俩的粉丝都好疯的，我有预感接下来路透小视频要到处传~”

叶一言不咸不淡接了句，“没事，反正宣传组也会陆续放物料。”

“啧啧。”姜哲又调侃道：“好羡慕你哦，可以跟三位大美女拍吻戏、拍床戏。”

叶一言还嘴，“那我得谢谢你，谢谢你亲自安排了我跟她们的吻戏、床戏，你的艺术格局我佩服。”

姜哲瞪了叶一言一眼，“阴阳怪气！”

“你不要转移话题了。”叶一言看着姜哲，严肃问道：“你真打算每天晚上都去CPM？”

“嗯，我要去。”

叶一言不解，“你到底为什么非去不可？明明张叔也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姜哲无奈笑笑，直言：“我以前逃避，你看不惯，我现在要面对，你也看不惯，你很难伺候啊！”

叶一言烦躁反驳，“你的转变太极端了，这个决定很冲动，万一CPM真有问题，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我知道。”姜哲马上握住了叶一言的手，“但Mark跟方明月的对话内容让我很在意，他是目睹了你扇宋金鑫耳光之后，才被宋金鑫霸凌、排挤，再后来被雪藏被封杀。但在这之前，他跟宋金鑫关系不错，宋金鑫去CPM都会带上他。”

叶一言眉头微皱，“Mark这个人，他想签在我公司，这件事情不可能，但他说他在CPM听到了一些我和宋金鑫的事，这话我信，我得想想，到底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才愿意把他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姜哲含笑看着叶一言，用哄人的语气说道：“所以你看，都和CPM脱不了干系，CPM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这次正好去看一看啊，就当去玩了～”

叶一言盯着被姜哲握住的手，无语。

姜哲继续笑着说：“而且能有什么事啊～小李会在CPM盯着我，张叔的同事最近也在调查CPM，我又不是你，去CPM不会造成任何轰动好吗？我们普通人去夜店，最多就是被搭讪，不会怎么样的~”

叶一言闷闷回了句，“我干涉不了你的决定了，随便你吧。”

保姆车内气氛凝固，后半段路程叶一言一直在闭眼假寐，姜哲则是望着窗外发呆。

很快，保姆车行驶到机场出发层。

车内传来前排保镖的通话对讲。

“叶总，辉辉他们在大门口了，那边有很多粉丝。”

叶一言睁开眼，缓了缓，对旁边的姜哲说：“我走了，你别下去了。”

姜哲望着不远处的粉丝群，问了句，“我要去后排吗？车开过去开门的话肯定会被拍到的。”

“不用，我在这里下车。”

叶一言边说边掏出口袋里的防尘口罩，她把口罩戴上后，看了姜哲一眼，又取下来。

然后，她在姜哲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很温柔的吻，和一声很轻的叹息。

“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你也是。”姜哲抬手抚着叶一言的脸，目光缱绻，“我会想你的。”

叶一言终于笑了，“我也会想你。”

自动车门缓缓滑开。

“我走了。”

“嗯。”

姜哲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的叶一言刚往前迈进五步，远处的粉丝群便朝着这个方向蜂拥而至。她不自觉笑了笑，随后便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叶一言在保镖和Y1Y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艰难前行。

她盯着人群，记忆闪回到十几年前，她躺在宿舍的窄床上，隔着小小的手机屏幕，感受着车外那个万众瞩目的人传来的青睐。

歌者那一句「当你知己才是虚伪」震得她四肢发麻时，她不曾想过，原来有一天她能到达那首歌的最后一句。

「在半空之中亲你，不管身世。」

……

叶一言返回海城继续拍摄后，姜哲开启了CPM夜店生活。

每天晚上十点，姜哲都准时出现在京城CBD附近的CPM夜店。她会在吧台点一杯Tequila Sunrise，一坐就是两小时左右。她每天上班打卡一样的行为渐渐引起了吧台酒保们的注意，后来只要她出现，酒保们就会交头接耳。

“那个把夜店当清吧的女的又来了！”

“又只点一杯Tequila Sunrise！”

“快看！又有人来搭讪！她又说她来捉奸！”

“她到底来捉谁的奸啊！二十天了！到底能不能捉到！”

“这个女的天天杵在吧台喝闷酒发呆！真的是白瞎了这张脸！”

“怀疑她有精神病！”

连着二十天，姜哲在吧台枯坐时，保镖小李就混在夜店杂乱无章的人群里暗中盯梢，这期间除了经常有男士去跟姜哲搭讪，从未出现别的异常情况。

二十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姜哲觉得有点疲惫和乏味了。她真的期待能发生点什么，哪怕跟这里的醉鬼大吵一架，也好过每天来这里演一出名为「莫名其妙白费力气」的行为艺术秀。

老天有眼，神明显灵。她的期待，终于在第二十三天的时候，得到了回应。

那天，姜哲如往常一样，晚上十点准时出现在吧台。她点了一杯Tequila Sunrise，打发走了几个搭讪的男人后，时间走到晚上十一点十分。再过一小时，她就要回去了。

她正百无聊赖之际，CPM的bartender拎着一支香槟，穿过舞池混乱的人群，走到她旁边，为她倒了一杯香槟。

“女士，您好，这是楼上VIP包厢的客人为您点的香槟，还有给您的留言。”

bartender说完，便将小纸条和香槟推到姜哲面前。

姜哲盯着桌上的小纸条，内心叹气，她真的不想打开，她猜，这肯定又是哪个男人留下的电话号码。

忍着烦躁的心情，她用左手将纸条随意拿起来，搓开。

只一眼，只看到了三个字，她的呼吸几乎停滞。过去熟悉的感觉瞬间翻涌而来，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惊恐发作了。

她拿着纸条的左手在轻抖，有几滴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她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下来。

小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姜哲的异样，他从舞池来到姜哲身边，只花了三十秒。

“哲姐，你怎么了？”

眼看姜哲脸色煞白，随时都有从椅子上滑落的可能，小李连忙扶了姜哲一把。

看到小李，姜哲的恐惧感缓解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止不住颤抖。她边喘着气边说：“你...你去...问...你旁边的...bartender...谁...谁...谁给我的...纸条。”

小李担忧地看着姜哲，然后他朝旁边喊了声，“喂！你！那个戴黄帽子的bartender！对！就是你！过来！”

黄帽子bartender走过来，一脸莫名其妙问道：“您好，什么事？”

“刚刚是你给我老板送的酒和纸条？”

黄帽子bartender看了看姜哲，心里吐槽，“卧槽！这个女的保镖这么帅！富婆啊！”

他笑着对小李说：“是的，是的，是我送的。”

小李冷着脸，问道：“谁让你送的？”

“啊...”黄帽子bartender见小李脸色不好，他自知小李这派头一看就惹不起，便指了指楼上其中一个单向透视玻璃包厢，“202的客人，他们包厢在开假面舞会，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个人给了我小费，让我送酒和纸条给这位女士。”

小李追问：“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这...戴着面具...穿着奇装异服，我也看不出来啊...”黄帽子bartender支支吾吾，“但...但听声音，应该是...男的，感觉...挺年轻。”

小李抬头看着202包厢，“他们还在里面吗？”

黄帽子bartender也跟着抬头，“走了走了，我送酒和纸条的时候，他们正好撤退，说是，说是要去下一趴。”

黄帽子bartender说完，小李侧身看了看姜哲。

姜哲自然是听到了二人的全部对话内容，她朝着小李使了个眼神，小李了然。

“下次再有人让你送东西给我老板，你要记住他的脸，然后告诉我。”

小李快速往黄帽子bartender手里塞了一把红钞票，假装握手，“明白了吗？”

黄帽子bartender大惊，连忙回应道：“明白了明白了！大哥！”

待小李打发走了bartender，姜哲便离开了CPM。

返回远洋国际的路上，小李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精神越来越恍惚，仿佛灵魂出窍的姜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非常越界的话，“哲姐，纸条上写的什么？您真的还好吗？”

“小李。”姜哲的语气死气沉沉，“今晚的事，你不要告诉叶总，她最近的戏很重要，我不想让她分心。纸条上没写什么，只是一些污言秽语。”

小李点了点头，“明白了。”

回到远洋国际后，姜哲立刻开了全屋的灯。她匆匆到厨房寻到一个装法棍面包用的牛皮纸袋，然后把纸袋套在口鼻上深呼吸。

她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左手掏出口袋里的纸条。

她似乎又看到大雨落下，这幻觉在她眼前晃了几秒，消失。

她手里的纸条上写着：

「李江哲，此刻，我正在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