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还是温手的热，冒着淡薄的白色雾气。

不管刚才在这里煮茶的人，是在她来之前就离开，还是在她在围栏边观雪的时候偷偷躲在这里。总之，他一定是可以看见她的。

傅桃花注视着四周，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湖中心一间小筑，雪里孤立，显得有些惹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保持冷静。

此时，冬儿拿着一盒子烧烤的食物过来，其中有一大块新鲜鹿肉。

傅桃花不动声色，只当没事一般玩笑，让丫环们开始烤肉。

新鲜的鹿肉，在烤盘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一会儿就卷缩成一团，油光可鉴。她们把美味的鹿肉，放在白色的碟子，送到傅桃花的跟前。

自从有了礼物之后，小姑娘们知道新来的小夫人慷慨随和没架子，她们就对她喜欢得不行。

傅桃花一边观察着四周动静，一边开吃，不自觉就吃了三四块。

烤鹿肉的味道，非常鲜美，可容易腻。

丫环围着炉子，开始还拘谨，后来也放开嘴巴吃。

小雪眨眨眼睛：“小夫人，王爷在家，不如奴婢去把王爷请过来。”

这个聪明的丫头，懂得为主子出谋划策去博取宠爱。

可惜她这个小夫人不是真的。

傅桃花笑了笑：“爷若在，你们就不能那么自在了。”

小雪：“主子开心，奴婢就开心。那奴婢去啦！”

傅桃花想把她叫住，可小雪跑得贼快的。

哎了一声，傅桃花就随她了。

她指着湖心中央的小筑，问冬儿：“那边的小房子能住人吗？”

冬儿抬起头看了一看远处，又摇摇头，带着不确定：“应该是没人吧。那边原本是个书房。嬷嬷从来不让人过去。估计里面都是灰尘。”

傅桃花光润的手指划着手边的茶杯：“那边景色甚是精致，能不能走过去？”

她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停船，不知道怎么过去的。

冬儿还是摇摇头：“水面上有一条石墩路。这几天太大的雪，被雪盖住。奴婢们很少过来。现在摸不到路，小夫人，很容易掉到水里。”

傅桃花看着湖面上，这里面有路？

完全看不出来。

湖面上漂动的大块大块的雪，一直往湖的一侧走去，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

傅桃花游远的目光一直盯着。

那间小筑太有嫌疑。

她是半刻都不想等了。

只要有一丝段红袖的蛛丝马迹，她都会追查到底。

傅桃花站起来：“等不了人家来清理积雪，冬儿，拿个干枝过来。摸着石头过河！”

冬儿吓了一跳。

她想不到小夫人看起来秀气柔弱的，却那么大好奇心。

她也确实没觉得湖中心有什么好看的。

主子掉下去，她担不起。

“小夫人，那边不能去，太危险。”

傅桃花已经走到水边，认真观察湖中的路。

“不会，我会小心的。”

“哇哇哇，你们也太会了吧，雪天里烤肉！”远处轰隆隆的声音。

明珩不客气的过来，一坐下就吃了两块刚刚烤好的烤肉。

冬儿立刻向明珩求救：“殿下，麻烦您劝一下小夫人。小夫人想要过去那边。可这路太危险了。”

明珩问傅桃花：“过去做什么，那边都没人。”

傅桃花笑颜绽放，把小心思掩盖住：“那边好像风景不错哦。”

明珩把眼睛都瞪大了，也没看出来：“风景不错吗，看不出来。”

傅桃花：“你同我过去看看。”

明珩走过去，看看水面上的冰雪，直接把傅桃花当做有病看待：“你以为我会飞啊？”

虽然大家都阻止，但是傅桃花就是有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韧劲。那么多年，她都是这样过去了。只要有一点段红袖的蛛丝马迹，就一定追寻到底。

段红袖曾经救过她，在她在死亡的边缘拉扯到了人间，让她活得像一个人。

这份恩情，她无论如何都要还。

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种被人从后面窥的感觉。

明珩的手从水里泼了一下，已经冻入心，说：“明天是皇后赏梅花的日子，请了我哥去。桃花，你让我哥去。”

傅桃花：“为什么殿下自己不去说。”

明珩唉声叹气：“说不动，图嬷嬷都说不动。可能只有你才能说得动他。桃花，母后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三皇兄，从来都没有忤逆过母后。”

仔细想来，现在的明瑜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傅桃花没理他。

明珩不得不提醒一句：“你收了我的银子。”

老贵老贵的。

他现在都心疼后悔！

为了他哥，他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天下就没有那么好的亲兄弟了。

傅桃花幽深碧青色的瞳孔反着雪水交融天青色的流光，低低对着明珩：“殿下不要拦着我的路。”

雪色的浮光打在柔滑至极的脸上，仿佛一副名贵的缂丝缎子，美得炫彩夺目。

傅桃花在云楼花团锦绣，如在云端，现在换上日常的服饰，少了一点繁世繁华的浮夸，多了一分碧玉妆成的清纯。

明珩怔了怔，一个邪恶的念头浮上来：悔青了肠子了！为什么当初想不开，把傅桃花给了他皇兄？现在他想要摸一下小手都不行了！

以前他怎么就眼瞎心实，没有看上傅桃花吗？

明珩的目光粘在她的美貌上：“你，同我哥睡过没？”

从冰水里面拿出来的手，悄无声息就握住傅桃花垂下来的手。

暖中带着香软。

软得仿佛就在他手中慢慢的融化。

他心痒了。

傅桃花瞪了他一眼，微微皱起来的眼尾，眼睛里染上眼影上的淡红色，妩媚一笑，妖娆的风情扑面而来：“你猜？”

她轻轻拨开明珩的手。

丫环们都忙着烤肉，没在意他们这边，傅桃花才放心。

明珩无聊的笑了笑，没戏，还是吃烤肉实际些。

水面下，只有认真看，才看见隐藏在下面的路。

石墩的路，刚刚露出水面。因为有冰雪的缘故，都已经看不见了。

这湖水肯定有一个出水口，让水平面保持着在石墩的之下。

明珩大声喊：“你掉下去，我是不会救你的。”

闭上你的臭嘴！

心里这样骂着，傅桃花嘴巴里都是笑意：“殿下，你不要吓我，一吓我，我就掉了。”

鞋子就踩上第一个石墩。

稳稳的。

没问题的。

水色荡漾，站在水雪的交融处，触目惊心。

不过，风景也是相当美好。

神清气爽。

仿佛是看破红尘的修仙者一样。

这一个个的石墩，画出荷叶的形状，每个都是脚掌的大小圆，年代久远，偶然有一些中间带着坑坑洼洼的凹槽。

仿佛一群久远的仙女，曾在在每一片荷叶上，翩翩旋转起舞，留下的痕迹。

哈！

这不可能是明瑜的爱好。

傅桃花心里想。

明瑜在湖边远远就看见湖中的身影，湖水面带着冰水融化的水汽，忍不住皱着眉心。

“她去那边做什么？”

冬儿立刻回：“回王爷，小夫人说想过去看风景。”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明瑜嘀咕一声，坐到明珩的对面。

明珩举着碟子的肉给他递过去：“哥，你吃吗？”

明瑜：“怎么哪里都看见你？”

明珩：“这里也是我的家。”

明瑜虽然是同明珩说话，可眼睛就没离开湖中央的人。

明珩把他哥不吃的鹿肉收回自己吃，酸溜溜的目光，看穿了一切：“你担心就跟过去呗！”

明瑜：“那里面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关心风景不风景的。

这帝都的风景，与北疆的相比，完全是一个地一个天，没入他的眼。

这女人，像笼子里的小鸟，对井大的天都觉得新鲜。

明珩笑了。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呢？”

听得出明珩这话是揶揄他，明瑜把脸转回来：“你不回宫没问题吗？”

明珩贼兮兮的笑：“有什么问题的，最近惠妃新进献了一位江南小美人，会唱会跳，父皇连续看了几天几夜的歌舞，母后是没空管我的。”

明瑜：“这几天，你按时去军营，哪里都不要去。”

“哥你要去哪里？”明珩听出他话里有话。

明瑜：“子木县。”

明珩眼睛都瞪大了：“子木县，正在闹瘟疫的子木县？”

他虽不理朝政，可子木县的瘟疫早就在前朝后宫传得沸沸扬扬。朝廷派了几班人物过去，可依旧抑制不了瘟疫蔓延。

明瑜安安静静的点头。

明珩：“让你去干什么，你是太医吗，郎中吗，会起死回生，会治疗瘟疫吗？你不是带兵打仗的吗？”

说到这，明珩突然就闭嘴了。

茫茫的雪地。

安静无声。

明瑜身上穿着军队常服，黑色的长袍，下摆落在汉白玉混着积雪的地面，黑得深沉刺目，带着一股肃杀。

明瑜白玉雕刻的冰冷的脸，安静的，清肃的，虚无的。

仿佛坐在跟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死神。

去到哪里，哪里就是尸山血海。

明珩第一次亲身感觉，他哥对生死没有感觉。

“瘟疫到了没法控制的时候，只需要一把刀。”

愤怒，从明珩的心底涌出来。

他瞬间明白了：“哥，是不是，太子安排的？他故意把这个歹人坏事给你。不行，哥，我跟你一起去！”

若然子木县的千万疫民被他哥屠杀了，那么，他哥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名声，就会如雪崩倾倒，最后说不定落得个遗臭万年。

明瑜不同意。

“你呆在这。”

明珩完全没听进去，放下筷子：“我现在去同父皇说！”

“回来。”明瑜把他叫回来。

子木县的瘟疫，如同中毒腐化的皮肉，只要把腐烂割掉，毒液拔除，就能保存性命。

壮士断臂。

明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突然看向空荡荡的湖中，说：“怎么还没回来，好像去得有点久！”

话音刚落。

明珩就发现他哥不在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