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清晨冷的刺骨，有德是被冻醒的，伸出被窝的脚已经冰凉，幸好离开暮城前买了两床棉被，不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日都呆不下去。
有德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床铺已经空空如也，那是阿牌的床，他早已经起来了，院中传来阵阵饭香。
其实若是有德多一分心放在阿牌身上就能知道，他们只有两床棉被，一床她自己盖着，一床在霍懋屋子，可阿牌却什么都没有。
纵然武功高强，内息深厚，可夜里还是不好过。
饭桌上，有德特意将一个木碗放在霍懋面前，又给他夹了一块野鸡腿。这倒是让霍懋有些不安，他甚至在想，难不成这饭菜下了毒？
有德看着他迟迟不动筷，还有什么想不到的，脸色一沉骂道：
“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臭瞎子，爱吃不吃，饿死你算了。”
说着要将把鸡腿夹出来，霍懋连忙护住，他昨日一整日没有进食，一肚子里全都是气，让有德这么一骂，倒是放下心来，也不用筷子，抓起来就吃。
有德撇撇嘴，不由感叹人性本贱，果然对待霍懋这种人就不能对他好！
饭后，阿牌去山上打猎，这深山老林没米没粮，想要饱腹就得自己想办法。
有德从溪边打了一盆水，站在院中刷碗，忽而听到屋中传来响动，一抬头霍懋已经站在房门口，倚着门框，目光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现下朝阳升起，驱散了深山冷气，阳光照在霍懋身上像是渡了一层光晕，俊逸非凡的脸上露出笑容，牙齿白的过分。
原本威严的凤眸因着这笑，变成了桃花眼，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
有德撇撇嘴：“你个死瞎子能帮什么忙。”
霍懋的笑容一僵，他就知道这个死女人油盐不进，比茅坑的石头还又硬又臭。方才他又运功疗伤，那刺痛感依旧不减。
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时间拖的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他必须尽快回到军中。如此才想着暂时不与那个死女人一般计较，可如今看来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难不成自己当真要委身于她？可若是她丑陋如猪……不行！绝对不行！
霍懋一时间头疼脑胀，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对付这个死女人。
沉默片刻后，他的语气有些颓然：“难道你我就不能好好说话？”
有德将洗净的碗筷甩干水渍，漫不经心：
“我也想同你好好说话，可你至今心有防备，连姓名也不愿告知。你这种富家公子要什么便有什么，却连世间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若想要别人付出真心，提前是你自己要先付出。”
霍懋紧皱着眉头，对此话颇有不屑：
“毫无城府的对旁人付出真心，只会被人害死。这个世间好人不是处处可见的，更多的是心怀揣测，阴险恶毒之人。”
真是深宫里长出来的孩子，不过看他这个样子，纵然有圣上的宠爱，贵妃的保护，只怕在暗地里也吃了不少亏吧。
有德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所以呢，你把自己变成跟他们一样讨厌的人？”
霍懋沉默了，如羽扇一般的长睫毛微颤，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反驳。曾几何时，他也厌倦宫中那些虚伪的人，假情假意的兄弟姐妹之情。
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自己好像也带上了面具，表面兄友弟恭，暗地龙争虎斗。
“既然能走动，那就出来晒晒太阳吧。我叫…小德。”有德走上台阶，一把握住霍懋德手臂。
纵然隔着衣袖，霍懋也感受到了她掌心的冰凉，应当是刚刚刷碗的溪水太过寒冷。
“我……我叫阿懋。”
有德掺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扶他下台阶，嘴角露出嘲讽一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都是假名，都没真心。
阿牌回来时远远的就在高处看着他们二人肩抵着肩，头靠在一起去闻那一朵盛开如雪的兰花，宛如一对神仙壁人，让这座破旧的小院都变得雅致起来。
心中五味杂陈，手中的野鸡早就被他掐断了气。
“香吗？”有德问道。
霍懋点点头：“很香，不知怎么，明明这花并不稀奇，甚至是随处可见。但今日闻起来格外不同。”
“听说人若是看不见，听觉，嗅觉，甚至还有触觉都会变得灵敏的很。”有德故意又凑近了些，前胸贴着他胳膊，假装再去闻花。
一股属于少女般的甜香扑鼻而来，霍懋不自然的想要移远一些。却被少女一把拉住：“别动，你头上有只虫子。”
有德点起脚尖，慢慢靠近霍懋，甚至还故意将气息呼在他的额头。虫子？怎么可能有虫子？信手拈来的小把戏而已。
果然霍懋僵在原地，耳尖红的像是要滴血，下一刻就立马推开有德，背过身去，怒道：“你……”
刚张开的嘴就被有德的骂声打断：
“死瞎子，有病阿你！帮你拿虫子你居然推我！下次就让虫子爬你□□，咬死你！”
霍懋气的说不出来话：“你…你…不可理喻！”
有德嘴角笑意浮现，我是绿茶，我有理。看你小子将来落到我手里，老娘怎么折磨你！
一道沉闷带着冷气的声音传来：
“我回来了。”
阿牌从他们身旁走过，将野鸡扔在地上，连头也不抬。
霍懋不想再呆下去，跌跌撞撞的走回屋内，将房门重重一关。
有德看了看屋子里霍懋，又瞧了瞧闷头在一旁拔鸡毛的阿牌，有些灿灿，同时应付两个男人，可真不容易呢。
不过还是先挑软柿子捏比较好，有德看着地上的满地鸡毛，开口道：“怎么？生气了？”
“没有。”阿牌薄唇微微抿起，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还没有？鬼才信！有德蹲在阿牌身边，时不时撇着屋内的霍懋有没有偷听他们说话，一边压低了音量：
“阿牌，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以后你会明白，我这么做都是不得已的。如果有一日，我忽然的离开，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离开？阿牌的手一顿，明显有些慌了：
“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有德看着他那双如星辰般美丽的眸子，心中没由来的涌上一股内疚，自己做了这孩子的光，可到最后，却要无情的将他抛弃。
她知道阿牌对她的依赖，也明白她在阿牌心中的重要性，可是这样不仅会影响她的任务，还会让她心怀不安。
“阿牌，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所以我希望在我的计划完成之前，我们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好吗？”
多年前那段记忆蜂拥而出，那个永远也走不出的灵域曾告诉过他，当初他们三个人之中有身份不凡之人，难道有德就是那个人？
所以她要去的地方，自己去不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野鸡鲜红的血也慢慢干涸，阿牌抬起头，有着不由分说的坚定：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闹脾气。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拼了命也会帮你完成。”
这孩子真是太懂事儿了，有德欣慰的点点头。
“方才我打猎，在山头远远看到有军营的人，只怕过不了一两日就会找到这里来。”
“什么！”有德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打探到的消息不是说杨志将军是个愣头青吗？他还有这脑子？
殊不知带头找霍懋的人，是李怀安。
有德凑近阿牌，一阵耳语，末了还不忘叮嘱：“千万不能露出马脚，让他们发现！”
翌日，天还未亮。
霍懋睡的正香，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重重踹开，来人一把掀开他的棉被。
两道男女混合的尖锐叫声惊起一片鸟群。
“臭瞎子 ，你为什么不穿裤子！”
“死女人，谁让你掀我被子的？”
霍懋将自己紧紧包裹在棉被中，大骂：“不知廉耻的村妇！”
有德冷哼一声：“臭瞎子，既然不穿裤子！摆明了想让我看！老娘还不稀罕你！”
无耻，简直是恬不知耻！霍懋气的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世间居然有如此不可理喻的女子！
有德也不想在浪费时间，将手中新衣物扔到霍懋脸上，丢下一句：
“赶紧穿衣服，有要紧事！十万火急，快点！”
说罢，便走出房门，暗道霍懋是个闷骚货，不过刚刚自己吓了一跳，看的不真切，若是再来一次，她一定瞧个仔细。
而霍懋摸着崭新却又粗糙的衣裳，暗自懊恼，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为了能早早入睡，便脱光了衣裳，没想到让那个死女人占了便宜，享了眼福！
有德在门口等了约莫半刻钟，只听房门咯吱一声打开，霍懋穿着一身深蓝麻布短袍出来，头上的青丝也用麻布高高束起。
这衣裳是在暮城时买的，起初是给阿牌当作换洗的衣物，不过如今拿来救急便宜了霍懋。
却又不得不说，即便一身粗布麻衣，也被他穿的俊逸不凡，周身华贵的气质将这衣裳的价值都提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