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进西藏，就像夏天去火焰山一般不合适。

只是从东北往西藏去这一路花的时间也不会短。

冬日里的年节热闹过后，云忘川把张家的事情交代给自己在张家这些年来的人，而一直伪装成云家旧人的张家人则回到了本家。

在冬寒乍息，春风料峭的日子里和张也成带着从未离开张家的小官出发了。

一路向南，温度在慢慢上升，春的气息就在缓缓铺开的花树之间弥漫，跨过秦岭，尤其明显。

在故居附近，一行三人稍稍停留，他们去吃了旧日喜欢的包子馄饨铺子，以前一些邻居认出了云忘川，还惊叹一眨眼兄弟俩就这么大了啊。

然后往西，在一个墨脱的地方，张也成找了当地的向导带他们进山。

喇嘛庙。

积雪将山体大部覆盖，一眼望去，茫茫一片。

好在有人专门清扫上山的那条窄窄的石阶，所以一行三人云忘川和小官走的时候，要轻松很多。

山脚下暮春的气息浓郁，花草如毯铺展开。

越往上就越凉快，过了雪线，就渐渐冷了，厚厚的大衣将他们四肢包裹，防滑的皮鞋子里也贴了一层绒，踩在带着冰雪的石阶路上稳稳的，晴空如碧，热烈的阳光把雪地照得闪亮，折射出五彩的颜色来。

最终到达的时候，庙里的大喇嘛接待了他们。

张也成说出了白玛的面容，而大喇嘛定定看着三人中的小官，似乎知道小官一般。

大喇嘛说白玛是服用了过量的藏海花冰封在花海之下的，她没有死，但是也没有活着。如果让她从这种状态中解除，大概活不过三天，而且就算是这三天，也是有意识但不能动。

大喇嘛看着小官，他说如果小官不能让白玛感受到作为儿子的存在，那么这三天就不如没有，所以他需要把院子里那块石头雕刻成他心里想的样子，等雕成了，他才能见白玛。

因此张也成第二天就回了张家，说等之后再来接他们。

云忘川在一间房子里见到了躺在白毡毯上的白玛，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性。

他给白玛把脉，情况确实如大喇嘛所说，她的身体都冻存在过去，身体机能都停滞，就算解除过来，冰冻过久带来的永久性损伤也难以逆转。

他摩梭着手上的戒指，若有所思。

随即探查白玛的灵魂所在，一般来说，灵魂还在就一切皆有可能。

灵识铺开去，笼罩整个喇嘛庙，见着院子里小官对着那块石头，一点一点，迷茫但认真地敲打着。

而云忘川一直寻找的灵魂，正虚弱地飘在小官旁边，温柔含笑地低头看着小官敲石头。

他恍惚了一瞬，这时候的白玛，很像他的母亲楚雪衣。

小官每天一早就来到院子里敲石头，而云忘川则每日出去练剑，并研究如何稳固白玛的灵魂。

有时候上完早课的小喇嘛会好奇地和云忘川一起看着小官雕刻石头。

看着石头碎掉，却仍不成样子，他替小官着急：“既然你过来寻那个女人，为什么雕刻不出东西呢？”

小官不知道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在院子里拿起一块大的石头，用锉子一点点挫。

这反应小喇嘛都习惯了，好多时候他就是自言自语，只是这时候云忘川在旁边，他就问云忘川：“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够雕刻出来东西呢？”

云忘川看了一眼白玛的灵魂，想了想：“小官不会雕刻，等他慢慢学会了，也就能雕刻出大师要求的物品了。”

这种说不清标准的东西，只有小官自己去领悟了，旁人无法帮忙。

转眼冬雪漫漫，喇嘛庙被白雪裹上新装，远处藏族用来祈福的彩色旗子在烈烈作响的风里招展飘摇，而小官雕刻出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这是穿着蓝袍的藏人作为匠人又进庙里修缮东西，站着看小官雕刻了一会，最终对着他们说出这样一番话：“有许多人说，女孩子一开始并没有心，也就没有人能伤害她们。而恶魔则让男孩子去追逐她们，让她们有了心，于是这世间的一切就都可以伤害女孩子了。所以 ，我们让一个人有了心，也许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伤害他呢。”

晚上在修缮过房间里，云忘川和小官说：“我不确定你的母亲会如何，弟弟，你准备好了吗？”

小官有种面对未知的茫然，他也没有想到今天他就见到了白玛。

白玛安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白皙的脸庞毫无血色，他无法从中感觉到什么，只是面对云忘川的询问，缓慢地点点头。

小官站在床头右侧，而云忘川站在另一边，将一颗绿色的丹药放在白玛舌下，然后双手分合交点，捏出一个繁复法诀，最后点在白玛额头。

莹莹的白光在白玛周围浮起，然后尽数隐没在白玛身上。

他面色愈发白了，静静看着那道灵魂回到身体。

藏海花的药性渐渐褪去，然后白玛缓慢恢复的呼吸，那张苍白到不似活人的脸上多了一些红润，云忘川一直摸着白玛的脉象，感受着两种药在她体内交织，同时灵识探查她的身体状况。

他放开手，但见白玛的胸口多了一些起伏，放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动了动。

药生效了。

云忘川绕到小官这边来，推了他一把：“去吧，你们只有三天时间。”

小官懵懂地上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白玛的右手握在了一起。

云忘川自此出去，不去打扰两人之间短暂的时间。

也没有其他人去打扰小官和白玛，只是在云忘川送饭的时候，他能够听到房间里两道人声。

三天之后，云忘川在房间没有找到小官。

白雪皑皑，覆盖一切，喇嘛们在上着早课，一片寂静中只有他们的大悲咒声声入耳，使人平静。

在这平静之中，他在院子里见到了在大雪中蜷缩成一团的小官和他脸上的泪痕。

是了，小官和他一样，真正地，永远地，没了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心里堵得慌，原文三日寂静更心里难受，还是老生常谈，珍惜身边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