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白学柔是不信什么灵魂、闹鬼那一套的。从小不信。

哪怕末世来临，一部分人类莫名其妙觉醒了异能，这事说不清不科学，反正，他也不信世界上能闹鬼。

在这个阴冷湿润的深秋，一切不同了。

最先是某天他在基地住的房子，小邮筒里面，收着了一张照片。双人合影。是他和他一个已经死去的前任满面笑容庆祝当年他的生日的纪念物，背景海面鲜蓝，一望无际，两个年轻的男人意气风发，那是末世来前的事情了。

白学柔觉得可能，这只是也在同一个基地里生存的前任的弟弟无意间翻出了照片——隐秘夹带在哪样行李中迟迟被发现的照片——就拿来送给他。

前任他英年早逝，都去世五年了。

白学柔将这一张单薄的纸、惊艳的让人感动的旧日岁月的证据捏在手上久久看了一会，心情复杂。其实他跟那名前任之间，现在几乎什么纪念物都没剩下了，因为当年他们俩实际长年在国外，是在前任父母出了交通意外后匆忙回国，商量着留下照顾或者接走前任未成年的弟弟。

结果很快赶上末世，晴天霹雳，猝不及防，前任自己也出事了。

如今白学柔手上和这位爱人、这份爱相关的只剩下两把过期的家门钥匙与一个毛绒绒长银色翅膀小狗的钥匙扣。嗯，原来钥匙也是能过期的，更年轻时他总想着，顶多是分手收回，不会过期。

他有所怀念，但他还是不能留下这张照片。不好，时过境迁，他有现任了。

于是白学柔琢磨着立刻动了身，找到前任的弟弟劝对方收回照片。

前任名叫丁暴雨，前任的弟弟名叫丁远见——谁知丁远见困惑地问他：“什么？不是我啊，白哥，我再看看这张照片。”

白学柔顿时也惊讶了，回答：“那我再去问问基地是不是有哪个新人是我们熟人，照片你留着吧，我知道你也想念他。”

丁远见聪明，马上也会意，理解他：“行，我就不跟白哥你谦让了，你也不方便了。”

听上去刚十九岁的男孩子真的很想念亲人，白学柔没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陪他聊了几句天才离开。

更加诡异的是，第二天清晨就有更大的礼来了。

那天清晨，白学柔睡了个懒觉。他是医生型异能，工作时间视伤患病患情况而定，比较不规则，清闲的时候可能一整天都清闲。犯懒犯到上午九点半，星眼惺忪地爬起来穿上衣服一开窗通风，白学柔不解地看见外窗台上放着一大盘菜，一碗米饭。

第一反应是不解，第二反应是惊恐。

这事太离奇，导致白学柔没有被吓得火速关窗，而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压在盘子底下的一张字条。字条上一排熟悉的冷锐字迹这么写着：“饭菜盖了罩子，希望你醒来吃时还热，不行你下锅热热，总比现做早饭快。不吃早饭身体会不好，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才不用回来。”

回来。白学柔眼前一黑。怎么回来？

盘子里温温的菜是木须肉，家常，温馨，是白学柔的口味。他小半辈子就是那种早餐不爱清清淡淡地吃包子豆浆的人。

虽然对白学柔来说，吃这盘菜，中毒的可能性比闹鬼的可能性还大，但他终究试探着尝了一口这盘菜。

完蛋了。字真的是前任的字不说，他认出了这炒菜的厨艺、味道还真的是前任下厨的味道。他曾经笑眯眯地吃过无数个早上，无数个玩命忙碌过后精疲力尽的夜晚，熟悉它熟悉到随时随地只需要吃一口就会记起跨越海洋的另一所小小房子，共在异乡两道人影相依着走过青春的点点滴滴，最后一眼丁暴雨重伤痛苦的神色，冷静地告诉他：“不要救我，你立刻走。”的嗓音……

他不是不想他。

可难不成丁暴雨还真能“回来”吗？

……

怪事不止这一桩两件，饭菜不止出现了那么一天，而且，疑似前任亡魂的那个人对他如今的作息时间是越来越尽在掌握了。窗外的饭菜越来越热气犹存。

如此一周零五天之后。

压垮对抗封建迷信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白学柔直接目击了丁暴雨的面孔。

尽管当时四周很暗，尽管是惊鸿一瞥。

那一夜基地一带下了大雨。不对，是暴雨。暴雨的午夜，白学柔侧躺在床上轻轻抱着枕头，失眠，他的床离窗口非常近。

只由于心潮凌乱难眠之际，时不时需要翻个身，忽然之间白学柔动作无预兆地一翻身，就直直白白地跟正站在他家窗外的一道男人轮廓对视了个正着。

没有闪电，窗外广大天地仅有几线暗淡的月光穿过云层下射，距离挨得太近了，仔细看，还是让他看清了不速之客立体的三明七暗的五官。

“……”白学柔僵硬了一下，一时不敢再动。

一人一鬼同时一怔，然后丁暴雨迅速向窗户左边一飘，整个人，不对，整个鬼消失了。等白学柔回过神来一把拉开窗，早已片影不见，惟见风雨咆哮。

五年生死两茫茫。

他真回来了。

就这样，白学柔吓得大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