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持人宣布活动结束、接下来可以自由解散时，会场里瞬间就热闹起来了。仿佛教室广播里响起下课铃声的刹那，无论一路认真听讲的模范生还是忙着摸鱼打瞌睡的后进生，都有了活泼的生机。
原先强打精的人这时候也纷纷如释重负，拿起手机和周围的人互扫二维码添加微信。友谊联上了，跨校人脉也拓展了，才不枉此行。
姚昕语和同组的女老师在大门口道别，相约下次有时间就去对方的学校参观参观，顺便一起吃个饭。
“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的，慢走，路上小心，下次再见。”
目送对方离开后，姚昕语转头对一旁的周拓宸说，“好了，这下子全都结束了。”
“你打算怎么回去？”
“早上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要不要搭我的车回去？”
“不用了，我就不搞特殊化了。”
“坐校车回去，还要继续参加聚餐哦。”
“活动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这里的活动告一段落，我们学校的还没结束呢，以防万一有人没着落，肥水不流外人田。”
“有饭吃的话，也不是不行。”
“人家是继续去深聊的，你确定要跟过去凑热闹？”
“我不凑热闹，吃完饭就回。”
“我们不是有免费的午饭么？”周拓宸摇了摇手里的信封，里面装着主办提供的奖券，“这个是自助，那边是火锅。你不吃辣吧？”
姚昕语想了想，说：“我去停车场和司机说一声。”
“不用特意和司机说，带队老师知道就行。”
“还有带队老师？哪个老师？”姚昕语问道，她一上车就戴着耳机眯了一路，没注意有老师像导游那样专门负责引导。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本来就是来凑数的。”姚昕语心里惦记上了饭，懒得继续深究，“算了，无所谓，我跟你走就是了。”
“那我去跟老师说一声，你去车上等我。”
周拓宸将车钥匙递给了姚昕语，让她先去停车场找车。
外校有不少老师是自己开车来的，加上赶着周六，校门口有点儿堵车。
姚昕语坐在周拓宸的副驾驶位上，也不想看手机，索性观察起了窗外路过车辆的牌子和型号。
她发现后视镜里看不到副驾驶位上的自己，说明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内，周拓宸的两侧车窗贴的是单向透视膜。
车子开开停停，没过多会儿，右边的车就变成了她来时坐的海州大学校车。
“你看，旁边是学校的车诶。”百无聊赖的姚昕语开始没话找话说。
话音未落，副驾的车窗开始下移。毫无防备的姚昕语缩进来，离窗户远了一些，问道：“你开窗干嘛？”
随着声响，校车司机王师傅朝她这边看过来。
周拓宸左手单手撑着方向盘，上身向副驾靠了过来，在她左前方略微低下头，向窗外挥了挥手。
姚昕语瞄了一眼车座旁的电动按钮，打算将座椅向后调一点儿，好让没解安全带的周拓宸能更加自如地打招呼。
谁知，一键按下去，反了。座椅靠背收小了角度，抵着她的后背将她又往前送了几公分。
“我看到带队老师了。”周拓宸讲话时唇齿指尖带出的气流似有若无地掠过了她的鼻尖。
按照车的宽敞度，应该撞不到他。但慌乱之中，姚昕语还是下意识地向前推了他一把，借助反作用力刹住自己。
车窗正好落下来，她偏过头，看到校车司机背后的窗户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露出来一张脸，是校长办公室的顾老师。
看来刚刚周拓宸打招呼的人就是这位。
满脸姨母笑的顾老师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接着，不仅是顾老师，靠窗一列后几排的几位老师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不约而同地隔着窗户望向了周拓宸的车。
从校车窗户俯视下来，似乎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坐在副驾驶一侧的姚昕语这边，一览无余。她干脆放弃电动按钮，直接去摸手动调节的操纵杆，猛地一拉就将座位移动到后方，同时用手指攀住关窗按钮，将按钮抬了起来。
窗户关到一半，她已经不客气地冲着周拓宸质问道：“干嘛一声不响地突然开窗？吓我一跳。”
“不是你让我看校车的吗？”
“谁让你看了？！”姚昕语有些羞恼，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先前讲过的原话。
“你不是想知道哪个老师负责带队吗？”
“我管她谁呢。”
“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是紧张。”
“你紧张什么？”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看到我在你车里。”
“看到又如何？我俩不是已经在现场交换贴纸还拿了礼物吗？”周拓宸不以为意。
“哎呀，那不是当时的情势使然嘛，大家都是赶鸭子上架去充数的，不会当真的。”
“那现在呢？”
“就我们两个人，还脱离了大部队。”
“我已经陪你做戏做了全套，你现在又想反悔了？”
“陪我做戏？到底谁陪谁呀？”
“是你让我保守我们同居秘密的吧？我保守了。是你和我妈说我们在相亲的吧？我也认了。是你让我今天帮你挡枪的吧？我也挡了。姚老师，做人要有良心。”
“你是帮我保守了秘密，但我付了房租，你也不亏呀。虽然你只收了友情价，但也是我爸先给了你优惠价吧？你是在你妈面前违心地撒谎了，但还不是你先发了我的照片？再说，托我的福，你也免了周周被押过去相亲的麻烦吧？还有，你今天是帮我挡了枪，但你本来就只是想来领免费礼品吧？”
针对周拓宸扣下的帽子，姚昕语一个都不落，一口气全怼了回去。
乍一听，有理有据，周拓宸还真被她唬住了几秒。但对于最后一点，他不能接受。
“呵，”他冷笑了一声，“我来领免费礼品？你看不起谁呢？”
“不是为了这个，你来干嘛？你不是跟李主任说你不来的吗？”
“你不是说是我相亲对象吗？怎么还到处在外面相亲？我都把那些相亲都推掉了。”
“我是来充数的，罗院长指名让我来的。”姚昕语说到中途，反应过来，“喂，你也太入戏了吧？”
“要么全套，要么一点儿别沾，你让我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的，我搞不定。”
被这么一说，姚昕语忽然也有点儿混乱了。对呀，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掺假的呢？从住进周拓宸家开始，还是从更早之前她去看房的时候就埋下了谎言的种子？
如果周拓宸一开始知道她是原房主姚海山的女儿，恐怕根本就不会把房子租给她，更不会以这座对姚家人有特殊意义的房子做抵押来表明买入果园的决心。
想到这儿，姚昕语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拓宸的确是掉入了自己用谎言编制的陷阱里。再这样下去，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恐怕连她自己都要被弄糊涂了。
“咳，”她清了一下嗓子，缓了缓语气，“我不是在和你相互拆台，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太过显眼，特别是和你一在起的时候。”
周拓宸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气势上顿时就弱了下来，“所以我不是特意把你给带出来了嘛。”
“那我谢谢你吧，真心的。”
“怎么个真心法？”
“我暂时也不去外面相亲了，我们就一条船上拴着吧，互帮互助。”
“倒也不用这么决绝，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你还是放心大胆地去。”
“行吧，那个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你只要帮我挡一下我妈就可以了，至少让我先把你家果园顺利买下来。我顺着你的话头，和他们说，我买的是相亲对象家的果园，他们才放心一些。因为万一出了问题，你就在我身边，逃不掉的。”
原来周拓宸是这么跟尹芳俪解释的。
姚昕语觉得这个借口还挺有说服力，但又隐约觉得哪儿听起来怪怪的，合着她自己反倒成了担保？
不过，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眼下还是吃饭要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我们去哪儿吃饭？”她问周拓宸。
“望京。”
“那么远？”姚昕语吃了一惊。
“不远，在郊区，和海州交界的地方，半小时就到。”
“你去过？”
“去过。”
“吃什么的地方？”姚昕语一边问，一边从包里翻出了装奖券的信封。
“喝酒吃海鲜的地方。”
“什么酒？”
“你想喝什么有什么，无限续杯。”
“听起来还不错。”姚昕语将午餐券翻到反面，上面印着餐厅的名字和地址。
望京市天呈酒庄屋顶花园餐厅。
姚昕语差点儿把手里的餐券给撒出去。
“周拓宸，这是你家的酒庄吗？”
“是。”
“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呀。”
“你什么时候说的？”
“那我再说一遍，你说我是冲着免费礼品来的，看不起谁呢？”周拓宸冲着一脸懵的姚昕语微微一笑，“明明这次活动的礼品全都是我赞助的。”
周拓宸脚踩油门，将车子开上主路，路标指向了望京方向的高速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