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姚昕语赶紧接着之前继续查看和回复各种邮件和信息。等忙到差不多可以喘口气时，已经过了一点半，终于想起了还在冰箱里躺着的早饭。
公共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冰箱里上午塞得满满当当的吃食已经被清空了一大半。
姚昕语从最上面一格取出了自己的两个饭盒，满怀期待地打开上面的一个盒子，却傻眼了，丰盛的总汇三明治凭空变成了牛肉沙拉。难怪刚刚拿出来的时候手感变轻了，原来不是错觉。
再打开另外一个，是不太够填饱肚子的小食，这个倒是还在。
饭点高峰期早就过了，再过一会儿都要开始下午上课了，大家基本都吃完饭了。就算不小心拿错，也早就该退回来了吧。
饭盒是姚昕语去年在日本旅游时买的限定款，原本是家庭装，一套好几个。上回被周拓宸见到，夸了句好看，她也就随口说道，还有新的，问他要不要。没想到，他当场也没半点儿客套和推辞。
于是心里立时有了答案，是周拓宸那个不靠谱的家伙没跑了。
先前还见他众星拱月一般被包围着从自己面前经过了，当时手里一定拿着自己的饭盒吧，竟然就这样错过了。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饿得头晕眼花之时发现饭没了，搁谁能心情好？
在低血糖的影响之下，姚昕语的火气蹭地一下窜了起来。出了公共休息室左拐，再上一层楼，直奔最里面一间办公室。
姚昕语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等周拓宸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就先开了口，“周老师，你一会儿有课吗？”
周拓宸微微歪头，从电脑侧面探出脑袋来，眼含笑意，“你忙到现在？不用着急，我第一节没课。”
姚昕语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不是来找我吃饭的吗？”
原本准备兴师问罪的人还没说什么，对面就直接招了。姚昕语有点儿被弄懵了，双手撑在周拓宸的办公桌边，从电脑屏幕上方俯视着他，“你是故意的吗？”
听出了姚昕语的不满，周拓宸从座位上起了身，绕到她身边。姚昕语也侧过身，两个人面对面站定。
周拓宸敛起笑容，迎上她的眼神，不太确定地问道，“不会还在生气吧？”
“难道我应该开心吗？”姚昕语背后是沙发，无路可退，但是双手在胸前交叉，显然是防御回避的姿态。
“看你没回我微信，想着你在生闷气，需要冷静一会儿。结果你上来了，我就以为你没事儿了，抱歉。”
姚昕语摸了摸裤兜，发现没有带手机。
这么一提，她有点儿印象了。从楼下回办公室处理微信的时候，好像确实有看到周拓宸的对话框。但是当时不知为什么，就是莫名就不太想看。后来的信息越来越多，渐渐就把对话框挤出了画面。
原来他是要解释这茬儿吗？姚昕语经过飞快的推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重要信息。
虽然不知道周拓宸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样子应该是在微信里为这事儿道过歉了。
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姚昕语忽觉自己的立场开始动摇了，但气势上还是不能输，至少周拓宸拿错了是事实。
她只能继续冷脸，语气上略微缓和了一些，“十二点半才联系，是吧？”
“对不起，我真的是到食堂里坐下才发现拿错了。当时人又多，我一边讲话一边打字，以为自己发出去了，后来才注意到没发出去，所以晚了。”
“今天是我吃饭吃得比平时晚，要是和你前后脚就饿了呢？我就一边饿着肚子一边找，直到你告诉我呗？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对吧？”
“我想着我的饭还在冰箱里，你可以临时垫一垫肚子。你认得哪个是我的吧？”
“你觉得我会随便吃掉你的饭吗？”
“你平时不是没少吃我做的饭吗？”
“那是在家里，这是在外面。”
“有什么关系吗？”
“我有那么不分场合吗？”
“这需要分什么场合呀？以后我的东西你随便吃。”
“你这么大方？”
“说得好像我很小气似的，我好像对你也没有很抠门吧。你看，才收你这么点儿房租。”
“对呀，你为什么只收我这么点儿房租？”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好像已经回答过了？”
“嗯，你说希望我能偶尔帮你照顾一下豆豆。”
“是有这个原因。”
“你还说，你买的时候赶上原房东为了还债，着急出手，你就捡了个漏。因为是捡的漏，所以就给我也打了个折。”姚昕语往前进了一步，盯着周拓宸的眼睛，“不过，考虑到我是我爸的女儿，羊毛出在羊身上，其实我也不算占你便宜吧。”
周拓宸似乎不惧姚昕语审视的目光，没有回避，但也没有辩解。
一秒，两秒，三秒。
姚昕语像是站累了似的，倚着沙发靠背坐了下去，比原先矮下去了一截。她低着头，听到周拓宸的脚步声，关门声，又走回来，鞋尖对着自己的鞋尖。
男生的脚真是大呀，她的思绪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掌控，开始漫无边际地发散了。
最想说却最不该说的话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口，单薄的窗户纸就这样被捅破了。可是，说完之后，并没有预想之中的轻松和释放。她有点儿难受，只觉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来找他呢？她是在期许一个解释还是一声抱歉？
周拓宸蹲下来了，双手扶住姚昕语身侧的沙发，仰头看着她略微发红的眼睛。
“原来你是在为这件事生气，气了好几天了吧？”
“我没生气。”
“你爸爸跟你说什么了吗？让你搬走？”
果然，周拓宸那天也认出了爸爸，但谁都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儿挑破。
“没有，”姚昕语摇了摇头，“我家里人不知道我住在以前的家里。”
“我承认，我确实捡了漏。你想怪我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你不买，也会有其他人，都一样，我怪你做什么呢？谁不喜欢捡便宜呢？”
“那你难过什么？”
“如果换成其他有骨气的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会住进去？每次见到你，都会被提醒自己挺没出息的。明明是嗟来之食，我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开始并不认识你，也从来没有想要施舍或者怜悯你的意思。”
“你也许没有恶意，但我还是忍不住那么想。不是怪你，是怪我自己贪心，既要又要。”
“你说的是也许。”
“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好人。”
“嗯，我赞同。”周拓宸点点头，“我不是，你也不是，所以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不过，我收你低于市场价的租金让你这么难受，为了让你心里舒服点儿，那我给你涨涨价吧？”
“不行！”姚昕语差点直接跳起来，“你本来就占了我家的便宜，我还要多给你钱，那我岂不是亏上加亏吗？”
周拓宸哭笑不得，最后叹了一口气，“大小姐，那你到底想怎样？”
“你蹲着和我讲话累不累？”
“累。”
“那你站起来或者坐那儿去吧，别管我。”
“可你一直低着头，我看不见你的表情。”
“那你拉我起来吧。”姚昕语伸出了手。
周拓宸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起身时将她一起拽了起来。
“虽然那儿现在是我家，但只要你想住，你可以一直住下去。”
“一直是多久？”
“等你哪天住得不开心，想搬走的时候？”
“说得好像是我的房子似的，来去自由。”
“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卖房子，要是你到时候有钱，欢迎回购。”
“哼，你这是在挖苦我吗？”
“不，我是真心的。你第一次上门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很仔细地抚摸着家具，就觉得你是一个会爱惜家的人。”
“谢谢夸奖，我收下了，那确实是我爱惜过的家。对了，我也有话要说。你真的想买我家的果园？”
“是的，我对那些葡萄很感兴趣。”
“你很有钱吗？”
“现在没什么现钱。”
“那你怎么买？”
“不是还没谈妥么？桥到船头自然直，我再想想办法。”
“这次已经是捡漏价了。”
“你希望我不要压价？”
“我们也是诚心诚意想给园子找个好人家。”
“怎么，你代替姚老板来和我谈判吗？”
“没错。我爸平时不在海州，来回不方便，以后就由我来替他跟你交涉了。”
“你吃饭了吗？”
“没有。”
“去咖啡馆简单吃点儿吧，我请客。”
“哪儿的咖啡馆？”
“就学院里吧，我怕你时间来不及，晚上再请你吃好的。”
“你不是前脚才和乔老师一块儿去食堂的吗？你不是都把我饭盒给拿走了么？”
“三明治被他们分掉了，我只吃了一个，没吃饱。”
“那你干嘛不在食堂再吃点儿？你的沙拉还在，我给你拿来吧？”
“不用了，”周拓宸拦住姚昕语，“我猜你最后肯定饿着肚子，所以还是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