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依山傍水，有一条绕着山的独特的走道，两旁都是精工细雕的石栏，点缀了星星夜灯。一眼望过去，只有美是第一印象。

无人的路上，有一位年老者，被身旁年轻貌美的女子，仔细地搀扶着。二人缓缓地走着，一同欣赏着夜晚的京海。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眺望出去，整个京海的夜景，尽在眼底。

高昂的会费，带来的是极致的权力，与财力的享受。

没走多久，老者看了眼女子，抬眼问道，“书婷，你怨我吗？”

陈书婷摇了摇头，“老爹，我是您带大的。高家兄弟，确实有几分本事。况且，刚刚有你见证，他们在钱上，不会亏待我的。”

陈泰点了点头，“你的眼光，确实很不错。”

听了这话，陈书婷也只能剩下苦笑，脸上却得依旧保持赞同，一时间神色有些别扭。

在不久前，跟高启盛在警察底下，眉来眼去传递证据的时候，她可没想到对方这么能干。能干到超乎自己的想像。

眼下，高启盛不仅将老爹哄得找不着北，自己也得被迫撤出京海。她在这里打拼了一辈子，老爹的上位之路，她又何尝没有出过几分贡献。现在，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不管陈泰嘴上说得如何好听委婉，说到底，她陈书婷，不还是被放弃的那个棋子。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全自己和孩子。

她的思绪被一旁的人打断，“书婷啊，你知道高启盛，刚和我求了什么吗？”

陈书婷有些诧异老爹愿意，将此事同自己说。想了想，最直接的原因，估计还是因为自己要离开京海了吧。压下心底的酸涩，她问道，“他求了什么？”

“城建。” 望向自己的干女儿微微张大的嘴，陈泰笑得更大声了。

—

会所的门口，兄弟二人还在纠缠着。弟弟要晚些回家，高启强放不下心。他转念一想，还是得有个熟悉的人跟着，才比较安全，提议道，“要不让小龙来送送你？”

“行啊，那我打电话给小龙。” 高启盛点了点头，顺手拿出小灵通，播通了唐小龙的电话。

三言两语交代了地址，挂了电话，他看向身边的人，“哥，要不我们也走走？”

高启强自然是说好。牡丹会所在一处僻静优雅的地方，出了门，门外的园艺也都是由专人，仔细打理的。漂亮的园艺，跟旧厂街那些野蛮生长的，满地蒲公英的情况，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昏暗的路灯下，两个叠着的人影，不徐不慢地走着。

高启盛将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他低声关心道，“哥，今晚怕吗？”

听到这话，知道弟弟是担心自己，高启强露着笑，“那有什么，不过是说点场面话罢了。”

见对方沉默，他继续道，“阿盛，你以后和我不一样。你得注意自己的名声，以后，不能跟我扯得太近。”

高启强总是觉得自己是摊污泥，会脏了弟弟的前程。自卑里夹杂着自豪，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

然而他总是低估了自己，在弟弟心里的分量。听着哥哥又开始了照旧的老三样：阿盛，离开，影响，高启盛的耳朵都要快起茧子了。他打断道，“哥，我爱你，你是知道的。我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高家。”

感受着自己的脸颊发烫，高启强连连摆摆手，“怎么，怎么又说这个……在外面呢……” 话越说越小声。虽然对方已经见缝插针，私底下缠着他，不知道说了不知多少回了了。但他任然不习惯这般，直接表达的爱意。

他会说，小盛，你多吃点。

他会说，你的肝不好。

他会说，你不用担心小灵通店，钱的事情，哥哥来想办法。

他会说，我不许你去冒险，你的命比我的重要，你是我的命根子。

但是让他吐露出爱，实在是太难了。生活的磋磨，好像锯掉了他爱人的神经。一切对于小盛的关心、爱护，不过是出于本能。

高启盛现在，却不像他的哥哥那般，耻于表达。诚然，他上辈子也是像过的，毕竟他是个学哥精。

从前，他会和唐小龙说，小灵通是我的命，但没我哥重要。

他会说，哥，我都是为了高家，为了高家我死都不怕。从而来埋藏那句，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拼了命也要回到京海送死，然后说，哥，我想最后再帮你一把。

可是有什么用？该知道的人不知道，该爱的人只能冰冷地看到，自己那血流成河的尸体，从此变得空洞无心。

所以现在，高启盛不仅将爱宣于心，也说出口。不仅如此，他还用各种亲昵的举动，努力地拉近二人之间，那道名为背德的鸿沟。

在生死面前，他的爱，依然没能停止下来。他知道，他最爱的哥哥，虽然说不出口，其实也和他一样。

说到底，陈书婷在高启强心中，哪有他重要，是他自己当年愚钝了。

一颗种球开出的两朵郁金香，都会散发着一样的香味。

打破暧昧的沉默，高启强问道，“你一会儿去哪，见谁啊？”

“哥，应该是去酒吧一条街。人的话……”高启盛轻笑道，“还不一定能见到呢。”

见对方不想说是谁，高启强便也没有刨根问底。但听到对方要去酒吧，只是叮嘱着，“你肝不好，不许多喝，听没听见！”

对方连连笑着，哄着，“好好好，你看我今晚除了敬酒，不也没多喝嘛。哥，我知道你最爱我了，我不会瞎折腾自己的。”

高启盛看了眼手表，“哥，差不多了，小龙哥该到了。”

二人正往回走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稳稳地在面前停下。副驾的车窗被摇了下来，“强哥，阿盛。” 唐小龙打着招呼。

上了车，高启盛叮嘱着，“你先送我哥回去。”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灵通，一阵敲敲打打的，看样子是要给见面的人，发送约定的地址。一旁的高启强看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小灵通的成色太新了，不像是阿盛日常使用的那个。不过当着唐小龙的面，他还是决定先按下不表。

到了旧厂街的门口，高启强一边下车，一边指示道，“小龙，你就把我放在这吧，正好我走回去，消消食。你一定要看好小盛。”

知道最后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唐小龙连连点头。

叮嘱完唐小龙，高启强又将眼神放在了后座的人。高启盛今天难得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装。比起自己的断码西装，弟弟的那身大小合适，将大学生衬得更是仪表倜傥。昏暗的路灯打在了他的眼镜上，叫车外的高启强，一时有些看不清车内人的表情。

一想到高启盛虽然告诉了自己行程，但却不肯说出，到底要去见什么人，他的内心有一丝一闪而过的酸涩。

将头凑近了车窗，高启强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你就打我的电话，我在家里等你。” 想了想又问道，“我一会儿给你去打点猪脚好不好？喝酒伤胃，回来吃点，垫垫肚子。”

高启盛点了点头。

凑得近了，弟弟的神态，也全部展露在高启强面前。他看到了对方眼神里，止不住的柔软，就像一只刺猬，只会贴着亲近的人，展示他那最最柔嫩、易碎的肚皮。

这样的神情，他好像从未在别处见到过。高启盛总是对所有人紧绷着，比如在今晚的餐桌上，觥筹交错间，他是聪明的、耀眼的，但同时，也是有距离的。

他看唐小龙、唐小虎，像是在看称手的工具。

他看陈书婷，像是在看会下钱的金母鸡。

但高启强永远只记得弟弟那柔软，充满感情，天真的眼神，他会半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诉说自己无尽的崇拜与爱意，“哥，你是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人了。”、“哥，我爱你。”

自己又何德何能呢？一个卖鱼的老男人，没上过什么学，他凭什么？

可能是晚上的酒喝多了，也可能是弟弟的爱意，实在是太满了，满得要溢出了。他突然凑近了对方的耳朵边，悄悄说道，“阿盛，阿盛，我也爱你，你知道的，我最爱你了。”

说完了，可能是胆子也被吓跑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挠着头，突然抬大了音量，“那我先走了啊，你早点回来啊。”

对方骤然瞪大的眼睛，让高启强有些不敢多看，连忙朝着市场走去。步子走得飞快，像是身后有条狼狗在追。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高启盛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对水的渴望突然席卷了他全身，像是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见了那一小片的绿洲。

从反光镜里，高启盛与唐小龙四目相对，他说道，“去夜色酒吧，在酒吧一条街。对了小龙哥，你有水吗？”

接过对方递来的矿泉水瓶，他想着，有些计划，需要改一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盛冲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