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欢声笑语全停下了。

柏逸轩悄咪咪凑近姐姐耳朵道：“我看是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

柱子转向门口，方才有人进门吗？

是谁家大姨妈？柏家兄弟的姨妈，还是这二房李氏的姨妈？

怎么都没听到人声呢？

他微侧头，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悄无声息的，也无人开口打招呼……

想起那天半夜发现的事，柱子忽然一个激灵，莫非……

莫非这柏家弟弟还是妹妹的小阡能飞行还能扛重物，而哥哥小轩…能看到他人所不能见的？

柱子正满脑子胡思乱想，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时，一只大手忽然压过来，让他差炸毛。

“哥你怎么啦？”阿铁拍着大哥的手臂小声道。”不过是一个疯婆娘在屋内乱吼，不用这么紧张。”

柱子：“……。”

我不是在紧张这种事好吗。

二房屋中的河东狮吼才刚停下，又是一阵摔东西的碰撞碎裂响。忽然磅啪一声，窗户破开几个小洞，数个黑影从中窜飞出来、摔进院中。

其中一个物体落地后还弹跳起来，在摔坏的茶杯和碎陶器间上上下下，反复多次后才慢慢消停。

姐弟定睛一看，是个玩具小球。俩人对视一眼同时暗暗点头，也许可以拿来当假肢的材料。

柏逸轩又悄咪咪道：“下次去镇上找找。她屋子里的东西还真多，看看能不能再摔出几种材料…”

话还没说完，小男孩的宏亮哭嚎声便传了出来。

三妹倏地站起，转身就要冲出堂屋，却在无意间瞥见娘亲耽心难过又带着一丝尴尬的神色。

李氏平时只会动嘴和砸东西，大概嫌手痛所以不常打人。若现在去和她吵，那个不讲理的一定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那些子虚乌有、不堪入耳的话，甚至连小平儿都可能会遭殃。

葛三妹停下动作，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眼眶都红了。

每次都这样，最近还变本加厉。对爹娘无礼、总是讽剌我和小轩小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次又一次以小平儿是葛家唯一的独苗来拿乔…

自以为是、无赖不讲理，二哥又护着她……我们就得一忍再忍吗？

三妹站在原地，胸口不断起伏，葛家夫妻一脸难堪，小安安也神情不安抓着小姑姑的裙摆。

王大娘原本眉毛一竖就要骂人，但看到葛家几人的神情，最后意兴阑珊闭了嘴。

江大娘倒是直接开了口：“唉哟，好凶啊。哪里来的疯狗大吼大叫的，也不知道是要咬人还是要吓孩子的。”

“唉哟，可怜的孩子哟～天天和条疯狗待一块儿…”

姐弟：“……。“好厉害，以后要吵架的话一定要找江大娘来帮忙。

以江大娘的音量，二房屋里大概听不到，但堂屋这边气氛却更尴尬了。

柏芊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大人应该都知道李氏是什么德性的，这样乱砸大吼的，想必不会受到太大的惊吓，倒是几个小朋友……

虽然住在不同间屋子，小安安和李氏还是会常碰面的，小平儿更是成天和他娘待在一块儿，这样突然爆怒发飙，小孩子一定会害怕的。

阿则也是被同村的人施以言语８０的……

啧，李氏鬼叫乱砸几下，就影响到好些个国家的花骨朵，真是害人不浅。

柏芊芊走近葛三妹低声询问：“李氏会打小孩吗？”

葛三妹转过来轻轻摇头，会的话她就直接冲过去了。不过……

“对小平儿倒还好，但…“话没继续，只瞥了小安安一眼。

柏芊芊点点头，小声回道：“那还是得注意。况且虽说不打人，光是骂人砸东西这些，也是会吓到小孩的。“

葛三妹用力点点头，柏芊芊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阿则和小安安都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向柏二哥。

柏芊芊：“……。“我不太会安慰小孩子啊。

她只好摸摸两人的头：“乖，不怕不怕齁。”

阿则和小安安：“……。”我们又不是两岁的小平儿。

柏芊芊思考一番，抬头对大家说：“我们人多说话声音大，的确容易打扰到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开始努力要做些什么时，偏偏就遇上了阻碍。”

“但是，凡事都不要轻言放弃。有一句话，叫做『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柱子和阿铁听了同时点头附和。

柏芊芊又拿了一片新叶子，写出这八字举起来吸引大家的注意。

“看不懂也不打紧，我先说说意思。这整句意思是这条路既漫长又满是阻碍，但只要走下去，最后终会到达。“

“也就是坚持、努力不懈的重要。“

她拿着小树枝，逐字解释：“这『道』呢，有道路、路径…这些意思。可以说是一条真的路，也可以指别的，像人生这条路、学习、做生意的途径等等。”

众人听了皆点点头。

“『阻』有隔挡、阻碍、险要之地的意思……。“

解释完前四字，柏芊芊小声道：“就像现在，我们在读书学习的道路上就遇上阻碍…“

她用小树枝指指二房的方向，“那位就是我们读书道路上的……“

“臭石头？“

“拦路贼？“

“说京城那边的河榷更恰当吧。“

阿铁忽然用气音大力喊出：“牛粪、不对，是狗屎！”

“噗！“一群人差点又大笑出声，连忙遮住嘴巴闷笑。

“怎么这样说人家呢。”

“不过…哈哈哈，形容的真贴切啊。”

气氛终于又活络了起来。

柏芊芊笑了笑：“也许人家平常下午习惯小憩，是我们吵到人呢。不过看来…以后教书得换个地方了。“

众人也觉得长期借用别人屋子终是不妥，便开始讨论能在哪里上课。

“有什么四周安静、不吵人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柏芊芊心想说的也是，在住家附近上课都有可能打扰到人，所以在柱子家附近也不妥当。

还是得找个僻静处吧。

“平常村人聚会，要嘛在村长家外头，要嘛就在村头的大树下…“

“但遇上这种雨天，两个地方都不方便啊。”

“是啊，何况这是我们几家自己的聚会，在那儿总觉得怪怪的。“

“而且村口离这儿不近，柱子、阿铁过去不方便。更别说李家好几户都住在那边呢，在那上课，白让人家看吗？”

提到李家，几个人又朝二房的屋子方向看过去。

柏芊芊也在思考。她自己的私人领域其实是很排外的，现在住的破屋能让人在院子短暂活动，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

而且姐弟俩有那么多秘密，当然是越少人靠近破屋越保险。因此她就没提说可以用他们那间破屋上课。

不过…柏逸轩之间说可以利用附近其他破屋，虽说都坦塌严重，但人不靠近建筑物，只在院子盖个竹棚竹屋应该还是可行的。于是她便向大家说了这事。

“可以吗？

“好像屋子都垮了吧？”

柏逸轩帮腔：“只是在院子中活动，不靠近屋子，应该没有危险的。”

柏芊芊道：“是的，把前院整理整理，我们兄弟再找个时间去搭棚子、弄些桌椅来，应该可以充当克难的教…私塾。“

众人听了觉得应该可行，阿铁和小安安已经心猿意马，说要去挑一间比较合适的。

柏芊芊干脆让大家抄写好九九乘法和心算口诀后，一起收拾收拾，绕过院子的碎裂陶器出了门，一起往废弃屋子去了。

＊＊＊＊＊

几人路过柏家兄弟的第一间破屋后再往北走，看过其他几间废弃屋子后，选了其中一间相对光线较佳、风又不大的屋子，充当临时的私塾用地。

选定后大伙又说要向姐弟和葛家借工具，一起动手整理。

柏芊芊心想整地这事她一个人来就行，不用大家一起辛苦，便向大家喊道：“那么久没住人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清不完，别忘了还有四件组的事要忙呢。“

柏逸轩也附和：“是啊，还是先回去吧，这里等四月十一后，再找个时间来整理吧。“

“说的也是。“

“还有口诀要背呢。“

“对了，竹子还在葛家那儿，待会儿大家顺便分一分吧。“

柏芊芊便说等四件组忙完后，就会来整理这里，再约个时间重新开课。

她让大家回去没事可以试着假装客倌买东西，再自己试着算钱，多练习会越发上手的。

一群人答应后开始往回走，王大娘让柱子兄弟在原地等着，她去葛家驾驴车过来。

柏逸轩想到要让阿铁试用一下拐杖，便也跟着队伍离开。只剩柏芊芊和有贵叔留下来陪着柱子兄弟俩。

不知为何，柱子好像比以前拘仅不少，站得直挺挺的。柏芊芊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教官体质或是教导主任光环之类的。

阿铁神态倒和以前一样，他称赞柏小阡：“你真的很厉害耶，跟没读书的人解释文意时，都会选浅显的说，这样他们比较听得懂。”

“因地制宜嘛。“柏芊芊笑笑。

其实…她也比较熟白话文啊，看来得先打个预防针：“我们兄弟有三年没碰书本了，也无心功名，学业早就荒废了，顶多能教大伙认认字罢了。”

柱子终于憋出一句：“＆＃％、咳，您太客气了。”

柏芊芊＆阿铁：？？

柱子：……。

没想到自诩冷静的自己，也会这样说话。

阿铁侧头看去：“哥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一直怪怪的？”

柱子忙用干咳掩饰：“没怎么啊…，咳，对了，可能是太久没来村尾，今天集合的人又多，加上李氏…所以一时没适应吧。”

柏芊芊“啊“了一声，柱子哥该不会也有PTSD吧，难道整个下午他都处于紧绷压抑的状态中？

心中一阵愧疚，她连忙道歉：“是我的错，原本说午后去你们那儿，就是要说算术的事。只是当时没跟阿则说清楚，以至于你们都好奇跑来…“

柱子立正站好抬起手：“不不，这没什么的。“他扯开嘴角笑笑“只是太久没接触这么多人，再多几次就能习惯了。“

他朝柏小阡的方向道：“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茅草屋内吧。”

“说的好。“没想到有这么积极的PTSD患者，柏芊芊高兴点点头。

阿铁也若有所思看着哥哥。

柏芊芊想了想道：“对了，我想在你们的茅草屋附近，也盖个竹棚…”

阿铁兴奋问：“让大家集合用的吗？好啊，可是那边风大，只盖棚子可能不够，需要有墙挡风。”

柏芊芊点点头，问了大致的风向后道：“怕人多太吵，会盖在离你和魏大哥屋子一段距离的地方，但比到村尾近多了。“

阿铁先是高兴笑起来，但很快想到一个问题：“私塾那还没开始、又要在我们那儿搭棚子，你们忙的过来吗？”

“呃…“柏芊芊想了个说辞“私塾那边还不急，可以往后挪，不会挤在一块儿忙的。“

“而且我们来守山村后，就常常用竹子做东西，已经很熟练了，搭竹棚子什么的动作还挺快的。”

阿铁：“也是，连竹筏都做出来了。“

柱子：“……。”是如何“挺快“的呢…

“还可以找阿则阿庆他们一起帮忙。不过这得经过魏大哥同意，可能要麻烦王大娘了。“

兄弟俩听了一齐点头。

“另外一件事…虽说现在讲出来还太早，不过两位可以先讨论构思一番。“柏芊芊道“等这阵子忙完后，我想在你们的茅屋旁盖个竹屋。“

“茅草屋太小了，还是换个屋子吧。这竹屋会依据两位的需求来设计…“柏芊芊举了盲道砖、墙面加装扶手以及改变家具高度等例子。

兄弟两彷佛被柏芊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脸上惊诧连连，阿铁更是兴奋到胸口不断起伏。“哇槽，原来还能这样吗？“

“有专门根据我高度做的桌椅和床？茅坑上有扶手？哇塞！“

这时柏逸轩也拿着帮阿铁试做的拐杖过来了，听到三人在讨论竹屋的设计，也笑着接话：“是啊，不只这些，例如浴盆改矮加宽并在旁边加个扶手，或是你们要分成两间房、还是用屏风隔开，光想这些就需要不少时间了。”

“而且不只你们，希望将来也能帮魏阳、甚至帮方大树都换个大一点的屋子。”

柏芊芊跟着点头。

柱子兄弟读过书，见识比较广，柏芊芊相信只要起个头，兄弟俩经此脑力激荡，必定能碰撞出更多的火花。

柏逸轩抬起拐杖让阿铁试试，发现拐杖底部是三叉的阿铁又怪叫出声，自己试走一段路后又让哥哥摸。

等姐弟三人目送王大娘和柱子兄弟离开后，柏芊芊笑着望向逐渐放晴的天空，突然脸色一僵。

靠呀，怎么又到煮粥时间了？我都还没休息到啊啊啊。

真想朝夕阳狂奔吶喊。

＊＊＊＊＊

驴车在泥泞的黄泥地上蹒跚而行。

柱子兄弟仍在激动着，王大娘刚刚看到新拐杖，现在又听阿铁说柏家兄弟提议要搭建大一点的竹屋给他们住，以后还想要帮魏阳和方大树他们，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等心情平复后，柱子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时而粗豪时而细心的大姐。

他想了想措词后对王大娘道：“大姐，这对柏家兄弟不简单，将来必非池中之物。“更难得的是他们待人的胸襟。

“啥意思？他们将来会飞进池子里？“

“……不是这个意思。“那人会飞，但应该不会没事往池子里跳。而且，或许以前…也不曾被大水冲走吧。

“那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们很厉害。“

王大娘点点头：“俺也觉得他们很厉害。不只厉害，这俩小孩又俊又机灵，那皮肤水嫩嫩的哟，比我家小孩儿还白啊。”

又俊又机灵又水嫩吗…可惜没机会看到了。柱子接话：“而且他们待人很好。“

王大娘跟着点头：“对呀，对我们好，又客气。今天不就教咱们认字算算数了？有几个人这样好心的？而且还说要帮你们盖屋子呢。”

柱子也点点头。

“大姐，我觉得咱们以后可以安心跟着他们做事。“他提醒王大娘“就算不与他们合作也不要针对他们，更不要与他俩为敌。“

王大姐哈哈笑：“哪儿会呢，这俩小孩对咱们这么好，我虽然没读过书，也是懂得感恩的。“

“又不是李家那些没脸没皮的嘎杂子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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