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分配好工作后便先行离开，剩葛婶和王大娘留下来，要和与两对兄弟签保证人契约。

因为这两位都不识字，柱子和柏芊芊便详细说了保证人的意义，让她们好好斟酌。当然她们都不觉得帮柱子兄弟／柏家兄弟作保有什么不妥，听完合约内容后就直接签约了。

等离开茅草屋时，天几乎全黑了，还好这次带了灯笼和驱虫香包来。与王大娘道别后，姐弟带着骆二、随着葛婶一同往村尾的方向移动。

快到葛家门口时，忽然见到小安安提着灯笼冲过来。她口中急急喊着：“奶奶！快点快点，爷爷他…”

几人心中一紧，正要加快脚步，又听她接着道：“…他一直吵着要出去，去找你们一起做手工……”

葛母：“……。”

姐弟：“……。”

这该怎么形容？身残志坚？

虽是虚惊一场，大家仍加快脚步朝葛家走去，葛婶还边走边念叨着“就是待不住！”、“天天都想跑出去…“之类的话。

进到主屋时，葛叔果然没待在床上，而是坐在小厅里，旁边还有葛二，葛三妹则站在门旁。葛叔口中还说着：“就是做些手工，也没有什么嘛，又不会动到伤口…”

但葛婶一进门，他的气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葛婶瞪了他一眼，再转头向儿女问清楚来龙去脉。原来是葛父午睡醒来后，从小安安口中得知葛母与一群人一道出了门。他好奇询问下，才知道柏家兄弟在找人一起做手工，好像下午要一起讨论事情，实际情形小安安也不太清楚。。

葛父受伤后便一直躺床上休养，啥事都做不得，早就憋不住了，何况还是柏家兄弟在召集人手一块儿做事呢。听到这消息他哪里还忍得下去，直接就撑着拐杖下床步出房门，小安安挡也挡不住。

在小安安连声吼叫中，葛家兄妹接连现身，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局面。

葛母又瞪了他一眼：“你好好躺着养伤，早点恢复不就能早下床吗？偏要这般折腾。“

葛父解释：“我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整日躺床上都没事干，闲得慌呢。“

他越说越哀怨：“你们自己去试喝（粥），这就算了，至少还能带回来让我尝尝。但后来去坐竹筏、现在还一起做手工，我都不能参加…”说着像要哭出来了。

他头低低地自言自语：“都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坐着动动手，又不碍事…”

听的柏芊芊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是，葛叔出事后已经在床上躺了…有二十天了吧。他又不识字，成天没事可做，这种生活大概除了自己的咸鱼／海米弟弟能适应，一般人都会受不了吧，何况葛叔还是习惯天天要干不少活儿的庄稼人呢。

这样想着，她便出来打圆场：“葛叔的恢复状况蛮不错的，找些事来做其实也可以。”

葛叔一扫颓丧之气，高兴道：“对嘛，让我起来动一动、做点事吧，都躺超过半个月了，人都要发霉了。“

葛母几人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又向小阡问了些注意事项，最后兄弟俩答应让葛叔加入团队，不过工作时间不能过长，由葛婶、三妹帮忙注意。

葛叔这时才喜笑颜开，还提醒柏家兄弟记得早点拿工具和材料来。

因为葛二也在，柏逸轩就没说什么签约保密的事，只点了点头，又说葛叔的拐杖也调整好了，下回一起拿来。

葛叔知道两人最近很忙，便道拐杖的事也不急，但话风又一转，开始哀怨自己那天没能参加他们办的活动，都没坐过竹筏。

其他人在旁边一脸无奈。

柏逸轩安慰道：“你现在起身走路已经没问题了，再等一阵子就能出门了。到那时候，我俩就专门戴您一人，不让其他人搭这样成吗？”

葛叔高兴咧嘴笑了笑，又不好意思挠挠头。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等要离开时，柏芊芊又转身对葛三妹和小安安说，她打算几天后就开始教字了，现在计画是每隔一日，申时开始教半个时辰。等确定日期后，再请阿则通知妳们。

三妹和小安安听到后两眼放光，高兴点头答应。

柏芊芊笑道：“之前教的那些可要赶紧复习啊，说不定会考问妳们，看看有没有记住呢。“

小安安挺起胸膛：“我常常练习的呢，也在地上写过很多遍，都已经背熟了。”

“哦？不错，是个认真的好学生。这让我想到一个成语『滚瓜烂熟』…“柏芊芊左看右看，最后用手指沾茶水在桌面写了这四个大字。

“这几个字的比划多，先不用学。但意思浅显意懂，蛮好记的。”她写完字后，又解释了成语的意思。

小安安拍拍手跳起来道：“真的耶，这样听听就能记住了。”

三妹点点头：“没想到有这种…嗯，怎么说呢，就是和我们生活这么…”

柏芊芊接话：“可以说与生活这么贴近、贴切，或说与生活习习相关的成语。“

几人边听边点头。

两家人都很熟了，姐弟三人告辞时，说自己回去就行，让他们留在屋内别送了。

俩人带着骆二出了主屋，边走边说话，没注意前方状况。在步出大门时，正好有人从外头快速冲进来，和柏芊芊肩膀擦撞，两人皆退了几步才停下来。

柏逸轩扶着姐姐，抬眼看向对方：“喂你…“才刚开口，话又被卡在喉头。

眼前的葛二嫂李氏一手抚着肩头，抬头狠狠瞪向姐弟俩。神色狠戾、眼球半凸，整个眼眶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的。

姐弟俩都看愣了，直到人快步离去，才回过神来。

柏逸轩不甘“势“弱，扯着喉咙喊着：“妳凶个什么劲？我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白开水了？瞪什么瞪！？”

李氏并未理会他，摀着肩头径行进了屋内。

柏芊芊皱眉：“这人怎么一回事？昨天就在屋子里骂人，今天又这样…”她听弟弟怼了这几句，便提醒道“不过，我们还真吃过他家大米、也喝过他家白开水。”

柏逸轩张着嘴巴一时答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才道：“她是二房，和葛叔已经分家了。”想了想又补充“而且按劳兄弟的说法，她是李家人，和葛家也是分开的。“

柏芊芊送他一个白眼：“最好是啦！别人哪会这样想…啊…”脸上忽然传来丝丝凉意，她抬头望向夜空“…下雨了。”

柏逸轩也跟着抬头：“对耶，下雨了。”

细雨稀稀疏疏地落下，不久后空气便弥漫一种下雨初始才有的特殊味道，不似以往闻到的那种水泥味儿，这次是泥土混着草根味。

再次提醒他们身在不同的时空。

柏芊芊：“清明时节…雨纷纷…”

即使世界不同，这儿仍有清明节。世间还是那样，重复着悲欢离合，人们依旧会抬头仰望夜空中的月，感叹着阴晴圆缺。

庆幸的是，这儿的蓝天大地，仍充满蓬勃朝气、依然生生不息，不像他们的地球，只能苟延残喘、几乎就要咽气。

柏芊芊正百感交集，旁边的柏逸轩忽然“啊！“了一声。

柏芊芊：”……。“

柏逸轩一脸苦恼转头看向姐姐：“摊子和培训椅都没做遮雨的…”

柏芊芊：“…不是说下雨就不出摊吗？“

“这么小的雨也是？妳不是想尽快把大米处理完吗？”

“嗯，那还是做些遮雨的吧。”

姐弟俩站在葛家门口，呆呆望着天空说话。

“还好这雨水纯天然无公害，淋一淋也没关系。“

“如果雨势变大的话，明天应该就不用出摊了。”

“能休息是很好啦，但我还是希望尽快把大米用完。”

柏逸轩：“现在做棚子也来不及了。对了，如果不出摊，妳买的肉得先处理好…要不先带去『那边』，冷藏保存？”

柏芊芊点点头：“调味好再带去放吧。如果明天休息，就先做遮雨棚，再…做个让团队成员集合的小屋？”

柏逸轩撇撇嘴：“喂，得先找好地点吧？何况每个人住的方向都不同…这样想想，好像还真的是柱子那一带比较在中央耶。”

“那在他们的茅草屋附近盖一间小竹屋吧。”

“突然冒出一间屋子会不会太吓人啊？”

“一夜之间插秧就不吓人吗？“

“也是啦…”

“不过那片地是魏阳的吧？他会答应吗？”

“可是那个臭宝跑去住，他也没在管呀…”

“不打招呼还是不礼貌吧？”

俩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见到蒙蒙雨雾中有个光点正逐渐靠近。

俩人转头等着，不久就看到戴着斗笠的林阿庆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个篮子小跑过来。他看到柏家兄弟和有贵叔时还有点吃惊“咦？你们还没回家啊？”

柏逸轩朝他点头笑笑：“葛叔吵着要加入手工团队，所以在里头说了一会儿话。你来送东西？”

林阿庆点点头：“最近天气变暖了，母鸡下的蛋开始多了，娘让我拿一些来给婶子。”

听到这话，柏芊芊想着反正雨还不大，干脆她跟着林阿庆回去，和林叔林婶谈谈鸡蛋的事。

但这个时候骆二应该已经饿了，加上柏逸轩比较排斥去林家，她便让弟弟先带骆二回去，自个儿先弄些食物里腹。

＊＊＊＊＊

没多久林阿庆就出来了，柏芊芊和他一起往林家走去，顺便问问这个新进员工做的是否习惯。

林阿庆才工作没几天，与柏家兄弟相处时间不长，说话仍带着拘仅，只会直愣愣的点头道：“嗯、很好、嗯、很好、嗯…。”

就是柏芊芊问一句，他回答一句这样。

柏芊芊：”……。”

于是她改问妹夫方大树平常都在做什么。

要唠这个，林阿庆就比较正常了。他说方大树平常都待在家中做各种样式的弓箭，一个月中只出门一两趟。“要采买日常用品、卖弓箭，还有买弓箭的材料。”

“怎么出门的，走路吗？夫妻一起上镇子吗？”

“不一定，如果我或我娘在，他也会一人出门，有时是夫妻两一起，都是坐车去的。“

“坐车？”

林阿庆点点头：“坐魏大哥的驴车。“

那年魏阳和柱子兄弟三个北归士兵一同南下，三人行动都不方便，魏阳便在辽州买了驴子、驴车和草料带上船，下船后也是直接驾着驴车回村的。

如今的魏阳死气沉沉，什么都不管，当然也不会在乎驴子的死活。只有偶而抓狂时，会披上斗篷驾着驴车去京畿或屯中的街上绕来绕去。

想找到那个害死娘的恶毒女人。

柱子和阿铁就是怕魏阳出事，才学他在附近搭个茅草屋住下来的。

一开始柱子兄弟打算每次魏阳冲去镇上时，他们都要跟着去，但还是发生几次魏阳动作太快他们没跟上的情形，偏偏那几次魏阳都是情绪不稳、大吼大叫冲出去的。

柏芊芊：“……。“

听起来那人的肾上腺素都满格甚至破表了，那对兄弟怎么追得上。

“那怎么办？”

林阿庆回想：“是阿铁拄着拐杖半走半跑的找人帮忙，找我、找我爹或王大娘，我们再走去镇上寻人。“

柏芊芊蹙眉：“等找到人手再走去镇上，隔了那么久，还找得到魏…魏大哥吗？“

“嗯。一开始也是急得到处乱转，不过后来发现魏大哥就是不停地绕圈。几次下来，大家都有经验了，只要找个大路的交叉口待着不动，通常是能等到他的，只是有时要等比较久。”

柏芊芊：”……。”

因为发生几次这样劳师动众又让人耽忧的事，后来王大娘就以照顾驴子为借口，把驴车没收…代为保管，顺便负责喂养驴子的工作。

同时告诉魏阳别那么冲动，想去镇上只要先说好，她一定会把驴车送过来的。

魏阳当然不愿意了，他寻人通常都是凭着一鼓气，想出门却没车实在太不方便了。但他也没什么心力抗议，后来还会固定给王大娘照顾驴子的费用，就像给林家大米和买鸡那样。

虽然他不怎么想活，但他仍是一位有义气的有钱人，不会占人便宜的。

因此后来驴车便放在王大娘家，她常常驾着驴车来找魏阳和柱子兄弟，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

当初因为魏阳家的事，让这些人产生了革命情谊，王大娘也把这几位北归伤兵当成弟弟，经过魏阳同意后（也可能没问过），驴车也就让大家一起使用。

不过也就一个月那么一两回，柱子兄弟和方大树几人会一起搭车去镇上采买，顺便帮魏阳买东西。

原来如此，柏芊芊点点头，随着林阿庆进到林家。

林家夫妇以为柏小阡是来提醒什么做手工需要保密这事的，便当场表示他们不会过问儿子在做什么，若不放心，要签契约也没问题。

等柏小阡说了，才知道来是他商量别件事的。

“反正您家里的鸡都这么多了，要不干脆好好整理整理，在附近盖一个鸡舍？“

“盖鸡舍？”

“是呀。方便照顾清理，又不会占到家里院子的地儿。”

柏芊芊向林叔林婶解释，可以盖个遮风避雨的屋子，考虑通风、喂食和清理等因素，事先设计好样子再来盖。

林家三人表情茫茫然：“听起来是不错，但我们对这些都不懂…”

他们家原本也没有养鸡的。

这件事得赖在魏阳头上。柏芊芊点点头：“我也不是很懂，不过以前在别处看过，有点印象。可以先想些样子再来和你们一起讨论。”

“因为我们以后用的蛋会比较多，所以干脆直接向你们买比较快。”

林婶道：“现在的蛋已经很多了，你们要的话直接拿就行。”

柏芊芊笑笑：“其实…真要做生意的话，这些蛋也许还不够。”

“还不够？”

“现在当然是够的，我是指以后。如果生意做大的话，也许…还会缺蛋呢。“

“缺蛋？蛋还会不够吗？”林家三人一脸吃惊。

柏芊芊露出带着辛酸的神秘笑容：“这也说不准的，谁说这种事一定不会发生呢。总之，你们可以考虑看看，先买几只公鸡来，发展专门卖鸡蛋的营生。“

“先自己顾，以后也能请人来顾。蛋的话可以先自己卖、或由我们带去卖，以后说不定可以让人批发。“

“…批发？”

“就是镇上的商人直接来，把鸡蛋整批买走，都不用自己烦恼卖蛋的事，只管收钱。”

还有这种好事？林家三人愣愣地点头。

“我们兄弟也会和你们签合约，长期固定买你们家的蛋。若怕卖不掉，我们也可以负责销售…就是负责卖掉的意思。”

林家三人继续傻傻地点头。

“不过…我是建议，把鸡舍移到别处。因为鸡只多，又是鸡毛又是排泄物的，离住的地方太近，对身体不太好。”

“而且也会吵人，休息时也容易被鸡叫声吵到吧。”

农村中当然有不少人家里都有养鸡，夜间至清晨此起彼落的鸡啼，也是独特的乡村风景。（当然对于夜猫子的柏家姐弟而言，这声音是种让人咬牙切齿的存在。）

只是林家这儿的鸡只数量超载，鸡啼一声才止一声又起，像在玩接力。

“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林家夫妻对视一眼。

“以前我们比较忙，没什么时间好好整理…”

柏芊芊点点头：“所以可以趁这次，好好整理一番，盖个新鸡舍出来。”

“不放心的话，可以先盖鸡舍，不要增加鸡蛋的产量，日后再来慢慢试。”

林家夫妻又对视一眼，然后向柏小阡点点头。

说服林家夫妻后，柏芊芊请他们找时间清点一下公鸡母鸡的数量，并请他们记录风向，还要在住家不处选几个地点。

主要是风向不往家里吹、有水源方便清理，与家里隔了段距离却又不能顾及不到的。

“等我们想好鸡舍的样子，再来找你们讨论，不过可能要到四月中了。”

林家人知道他们最近刚要忙团队的事，理解地点点头。

林叔笑道：“当然没问题，这事不急。如果你们做手工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

与林家谈好后，林婶拿出油纸伞递给柏小阡：“夜里还是蛮凉的，别淋到雨，赶紧回去吧。”

她道谢接过来，伞柄上还留着林婶手上的温度。

＊＊＊＊＊

没有灯光的古代农村夜晚，柏芊芊撑着纸伞、提着灯笼在小路上缓步前行。

林家人答应的话，鸡蛋的事算成功一半了。

细细的春雨随风斜倾，轻轻洒向她脸庞。

雨水汇集成串，纷纷从树梢落下，叮咚嘭咚投入水漥中。

很像他们穿越来的那一个春雨夜，连云也厚重了起来。

柏芊芊向夜空微笑。

若照她的计划，也许没多久这儿的蛋价就会涨了，再夸张一点的话，甚至还可能买不到蛋呢。

那么……那个世界现在又如何了呢？

剧烈气侯还是继续在恶化吗？还是那样，台风、水灾、干旱和地震不断吗？

或是有什么高人出来扭转乾坤了？

物价还在继续上涨吗？越来越难吃到新鲜食物了吗？

还是买不到鸡蛋吗？

…开始承担恶果了吗？

柏芊芊立在门外轻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思绪，提起精神走进泛着微弱灯光的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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