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危险的情绪在快速地攀升,攸宁本能地渴望逃离,她像案板上的游鱼般喘着气,耳边尽是粘稠的水声和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混乱交错,吊诡悦耳。
竟有些像是雅乐的曲调。
“没人将你当替代品。”郑王声音很轻,“我从未爱过冉容,我们之间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更遑论是拿你做她的替代品。”
怜惜和柔软的情绪是一起流溢出来的。
郑王俯下身,吻了吻她的眉梢眼尾,动作轻得像是忽然停驻的蝴蝶。
“没人告诉过你吗?”他语调轻转,“你跟她除却容貌,无半分的相似。”
郑王的薄唇微扬,接着是细碎的吻在她的心口,像是扑簌簌的温暖雪花。
攸宁最受不得他这幅温柔作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跃动着,将她往那个危险的深渊里面拽去。
好在郑王的柔情没有停留太久。
他撩起攸宁汗湿的发丝,眸色晦暗,充斥掠夺与占有的意味:“我只是想知道,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郑王不喜欢她跟外人接触,更不喜欢其他人的言辞影响到她。
肉/体,思想,灵魂,都须得是统统属于他的,才能让郑王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就像个贪得无厌的异兽。
攸宁沙哑着嗓子说道:“真的就是毕顷,他要杀我前说的……”
她的眸光闪动,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像是在求他别问了。
或许连攸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郑王能够轻易听出她说谎时的腔调,正如他能一眼窥破她伪饰、害怕时的神情。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她这样护着?
郑王的眼神微冷,他的声调微微拉长,带着些长辈般的低斥意味,只是语调仍旧轻柔:“又在说谎,攸宁。”
但他的语调有多轻柔,做的事就有多狠。
攸宁感觉她快要死了,郑王的性子阴晴不定得厉害,前言还在低声哄她,后语就能直接开始刑讯。
无数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她的指节控制不住地攥到一起。
应龙缠绕在攸宁的周身,将她往深渊里带去,沉沦是不可避免的,在很久之前她就明白,比起痛苦,还是快乐的情绪要更恐怖,更让人容易沦陷。
太多了,也太满了。
攸宁死死地咬住唇,可还是有尖锐的哭腔泄了出来。
在往日这些小动作都是忤逆,都值得一场惩诫,但此刻郑王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他腕骨微动,漫不经心地挑动着攸宁的神经:“我再问一遍,谁告诉你的?”
快乐是没有限度的。
攸宁惧怕痛苦,但是也很能够承受痛苦,反倒是快乐的情绪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郑王少年时势弱,于峭壁刀尖行走,未尝领略过情爱的剜心,可他也知晓如攸宁这个年岁的孩子最容易误入歧途。
他们是无法抵御快乐的,甚至为了得到快乐肯与恶鬼做交易。
攸宁的朱唇张开,她大喘着气,洁白的贝齿控制不住地咬住郑王的肩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像是晶莹的玉石。
她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但她就是不想告诉郑王。
“真的只有毕顷……”攸宁哭着说道,“没有别的人了……”
她是那样的坚持,就好像说出真相会让她陷在渊水里一样。
郑王有很多法子撬开攸宁的唇,可低头看向她薄薄的、哭得肿起的眼皮时,愠怒的情绪却在悄无声息地下沉,变幻为怜意与疼惜。
又让她哭了。
尽管这是快乐的泪水。
*
最终郑王还是极快地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那位南宫的主事宫人被带到跟前时,攸宁便明白郑王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他的敏锐与强大的记忆力是恐怖的,哪怕攸宁连死去的毕顷都不供出来,郑王照样能将事情查清楚。
而且在南宫的后几天,她的确表现得太明显了些。
郑王当时或许真的以为她是丢了青色玉环难过,但这不代表他会将此事彻底抛之脑后。
攸宁放下手中的简牍,静默地抬起了眼。
侍从官和奴仆将那宫人带上前,她的容色依然美丽,却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
眼瞳浓黑凄厉,还带着强烈的妒意,因被堵上了嘴,方才没有发出尖锐的声响。
但攸宁看着她,只觉得悲哀。
这个人比季公的姬妾们更可怜,她是真的在爱着郑王,用尽青春年华,蹉跎浮薄余生,最后的下场却竟是被流放到南宫,还不如仲媪更为体面。
更因一句失言之语,沦落到这个地步。
侍从官谦恭地说道:“少君,王上请您做定夺,此人是斩首还是处以极刑?”
少君,即为小君也,是诸侯之妻的称谓。
郑王已经打定主意要立攸宁为王后,虽然仪礼还未进行,文书也还未下达,但近侍的这群人精早已纷纷改口。
可攸宁并不喜欢。
攸宁生在季公的府邸,长在季公的府邸,自小就明白她的婚事注定是无法自己做主的,她也对此没有什么奢求妄想。
可想到接下来要和郑王纠缠一生,她还是会觉察到本能的反感与痛苦。
就好像是一个金笼,哪怕布置得再华美精致,也不会有人想要住进去。
做以色侍人的女奴,都尚有易主的可能。
但做郑王这样强势君王的王后,可就再无退路了,哪怕是死,郑王大抵都要带着她一道死。
攸宁低眸看向那被绑缚住的美丽宫人,心情愈加烦乱,她轻声说道:“让我和她再说几句话吧。”
侍从官面露为难。
郑王不喜少君与外人接触,连奴仆们要说什么话都有限制,更别说是与这样的罪人了。
可行走内庭,少君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
都说这位最是宽仁和柔好相处,哪成想第一回见面她就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侍从官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压低声说道:“少君,此事不是不成,但仆是要向王上汇报的。”
攸宁摆了摆手,她轻声道:“要我给你取笔简吗?”
侍从官紧忙说道:“这倒不必少君,您随意便是。”
枷锁没有被卸下,但那宫人的唇总算得以张开,她的眼里满是怨毒,恨意滔天:“冉容,你不得好死!”
她已经丧失理智了。
侍从官的脸色也瞬时变得惶恐起来,急忙就将她的嘴又堵上了。
攸宁突然有些败兴,也是,依照郑王做事的狠戾手段,怎么会留下疏漏,让她问出些什么呢?
但攸宁还是垂眸,仔细地向那宫人的面容看去。
她生得美丽,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饱含憎恨,却仍旧是美丽的,幽深,不见底,像是深渊,据说冉容就生了这样的一双眼。
被她看过来的时候,会让人有被潜在暗处的蛇盯上的恐惧。
攸宁处处生得像冉容,唯有眼睛是不一样的。
她呢喃般地说道:“你的愿望实现了,她的确没能好死。”
攸宁的声音很缥缈,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回到后殿:“还是斩首吧,利落些。”
*
郑王回来的时候,攸宁仍然在翻看简牍。
记录旧事的文书琐碎,而且有太多隐晦不可言说的东西。
冉容当年是恶死。
季公焚毁了所有的痕迹,并将知晓祸事的人屠戮殆尽,这有意的遮掩更令攸宁心里不安。
那到底是她的生身母亲,渴望知道更多是她的本能。
郑王肯定是都知道的,但她没法问他。
眼见郑王归来,攸宁旋即将简牍收整起来,起身为他更衣。
她的容颜美丽,眉心微蹙时有一种别样的脆弱感,仿佛易碎的琉璃。
郑王的手指轻轻地落在攸宁纤细的颈侧,他嗓音低哑地问道:“还难受吗?”
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近来极是古怪。
郑王没再总迫使她跪着,宫人和奴仆也都恭敬地唤她少君。
但攸宁却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是平等的。
就比如此刻,被应龙獠牙衔咬的花珠,以及被玉石盈满的内里,都在无声息地告诉她哪怕身着王后的华服,她依然只会是郑王的禁脔与私有品。
再比如之前他还想着要她戒掉瘾,现今却又没这个打算了。
攸宁执起郑王的手,慢慢地含住他的指节,用行动将答案说予他。
郑王比之前要爱护她许多,可也不会容忍她的忤逆。
他的指节修长柔软,但捣入到唇舌的深处时也并不好受。
攸宁闷哼出声,长长的睫毛上也沾上了泪珠。
郑王倾身,声音微哑地说道:“别哭。”
他将指节退了出去,攸宁微喘着气,她执拗地抓着他的腕骨,用嫣红的舌尖一寸寸舔过他的手指。
郑王低笑一声:“我离开后,你该怎样办呢?”
“还能怎么办?”攸宁任由他攥住脚踝,声调微抬,“自然是想着您,然后……”
郑王去魏国的行程推迟,但并不会取消。
他微微垂首,侧耳倾听她坦诚又……至极的话语。
他们之间的相处极为怪诞,倒是在这个时候多些真实,因攸宁抗拒不了快乐的情绪,甚至可以说时常溃不成军。
痛苦中的绝望坚持,都比不过一瞬间的快乐。
郑王从前便喜欢在这时候逼她开口,现今听她主动吐露,更觉悦然。
“只有我不在郑国的时候方可用。”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攸宁的臀肉,淡声告诫道,“若是其余时候敢用,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攸宁怕疼,更怕羞。
她扣住郑王的手腕,哑声说道:“知道了,王上。”
烛火摇曳,来回地浮动。
攸宁仰着脖颈,身躯紧绷着,正当她以为快可以去沐浴的时候,那扇隐密的门再度被扣响了。
郑王的手落在她的颈侧,声音很轻地说道:“我们要一个孩子吧,攸宁。”
这个曾经绝不允她有孕的男人,此刻想到了未来。
可他到底是想要一个孩子,还是想要给她的灵魂加一道锁链?
攸宁垂眸不语,许久以后她摊开手,才发觉掌心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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