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炸开的血雾，无形的力场陡然消失，余晖落下，教堂废墟的轮廓渐渐变成了一片黑色的剪影。

突然，附近广场的路灯亮起，昏黄的淡金色照在林闻竹身上，她抬起的右手臂，无力垂落，左手按着心脏的位置，整个人摇摇欲坠。

很快，林闻竹莹白的皮肤表面，一颗颗像汗珠一样的血滴从毛孔渗出，白色的衬衫已然变成了深红色，血滴顺着袖口和指尖滑落，汇聚成一滩浓重的洼地。

这和手术室外那个B级异能者爆炸前的场面几乎一模一样，江晏内心警铃大作，回望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怪物，果断冲过去，扶住了她。

“松手。”林闻竹的声音很低，近乎呢喃，江晏本就伤重根本没听清，她只觉得自己像浸在血水里抱着一大块温润的玉。

这感觉很怪，但江晏来不及思考，她担心怀里的人突然爆炸了。以林闻竹A级异能者的能力，竟然全程没有任何的正面战斗，江晏认为她的能力估计有一些限制条件，这会怪物突然就以这种方式死了，不得不担心这人出问题。

不过，很快林闻竹昏了过去，血珠不再渗透，江晏心底那根弦也崩断了，整个人卸了口气，全身的疼痛无力、疲惫迅速席卷而来。

她昏沉着近乎本能地抱着林闻竹往废墟下走。

本来之前仿佛了无人烟的教堂，这会周围出现了无数装甲车，还有穿着黑色制服荷枪实弹的特勤们，不远处甚至以坦克架起了路障。

江晏隐约听到了大熊猫的咆哮声，“磁场正常了！我要进去！那是我的队友…”

“江江！”

江晏睁了睁即将合拢的眼皮，废墟脚下的装甲车前高壮的黑白大熊猫，旋风一样卷了上来。随即，她手中一空，就被一片柔软的毛绒包裹住了。江晏没来得及蹭蹭绒毛，立马双脚腾空，被这只大块头放在了臂弯处。

这种轻微的失重感，让她无法抑制地吐出大片混杂着碎肉的呕吐物，短短几天伤上加伤，虚弱到极点的江晏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昏黄的光照里，大熊猫一手抱着一只小巧的脆弱人类，从碎石残渣里冲向医疗救护车，嘴里叫着：“医生，医生，快来！”

江晏彻底陷入黑暗前，昏沉地意识到大雾后维持的和平假象即将破灭，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

狂风呼啸着吹打着树木，卷起的暴雨噼里啪啦抽打着窗沿。

还是那个病房，唯一的病床上，一道修长身影陷在白色的床品里，林闻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贴着大大小小的磁片，旁边的机器偶尔发出滴滴声，以示自己在工作。

而床上的人，却静静的毫无声息，像一只失去灵魂的精致玩偶。黑长的发丝搭在脸上，极致的黑白对比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是被子更白，还是床上毫无血色的人更白。

暴雨雷鸣中，趴在病床边的江晏抬头看了过去，林闻竹耳垂那一颗痣，红得格外妖异。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已经三天了，自从杀了那只章鱼怪物后，林闻竹一直处在昏迷中，毫无苏醒的迹象。

江晏这次醒来后，龙猫医生也不让她出院了，就住在林闻竹隔壁，每日检查，吃药，打针，一个不落。她早上完成这些流程后，下午就守在林闻竹旁边发呆。

毕竟，她确实没事干。案子的进程，那只大熊猫严禁任何妖透露给她，连这定点医院都给控制了。徐栢为了看她，是变成兔子偷偷跟进来的。但因为他都不是正式队员，除了塞给江晏一大包零食和组里同事的礼物，也只带来了两个表面消息。

第一个就是教堂塌陷后，底下塌出了一个先进的实验室。第二个稍微特别点，联邦特殊物种管理局的局长叶薇，入驻了缉妖部。但没有一丁点关于那只章鱼怪物的情况漏出来。

江晏单凭这两个消息，就能知道局势已然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而他们这些小侦查员们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目光转向窗外，狂风骤雨中，梧桐树摇曳不定，枝头的叶片在风雨中翻腾，紧紧地抓住枝条，仿佛在与风争斗，与雨搏击。然而，最终还是被拍在泥地里。

她有那么刹那间，觉得自己就像这飘零的梧桐叶，完全无力阻挡狂风暴雨滚滚而来。

“水…”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沙沙响起一道低沉的哑声，瞬间拉回了发呆的江晏，她难掩惊喜地说：“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给你叫医生。”

“不用。”这人除了声音有点暗哑，眼神仿佛从未昏迷过，一如既往地锐利冷淡。

江晏赶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还是顺便叫了医生过来。

一大群医护呼呼啦啦地进来，检查了大概十来分钟后，得出近期不要妄动异能的结论，下了留院观察两天的医嘱，又呼呼啦啦地走了。

惹得林闻竹瞪了她好几眼，等房间清静下来，才撑着胳膊，试图起身，江晏下意识想扶她，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来。

“扶我起来，拿个枕头放在我背后。”林闻竹清凌凌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嫌她没眼色。

很好，果真是大小姐做派，命令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但，这波属于是过命交情的经历，让江晏默默忍住了翻白眼，小心翼翼地服侍大小姐，“所以，您什么时候可以扶，什么时候不可以扶呢？”

林闻竹借着她胳膊的力量靠向床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才微笑道：“看我心情。”

这人喝完水，一派自然地把杯子递给江晏放好，又示意她过来，“把衣服脱了。”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江晏一脸懵逼，“干嘛？”

“检查。”林闻竹没什么耐心地冷哼，“过来。”

有了在实验室动手术的经历打底，江晏听到这解释，倒是没什么犹豫，淡定地站在病床边，开始解病号服的扣子。

林闻竹受了伤，没心情等江晏脱完，就直接伸手从她的衣服下摆摸过去，顺着肌肉线条，按压她的腹部，“疼吗？”

江晏被她冰凉的手冻得瑟缩了一下，“疼，轻点…”

林闻竹顿了顿，仰头正对上她那双浅褐色的杏仁眼，微微上翘的眼尾，还有一道不知从哪来的压痕，配着瑟缩的颤音，不自觉就带了几分委屈。

“怎么疼？压痛还是酸痛？”

江晏一无所觉，垂着头看她在自己腹部摸索，“酸胀？想吐。那只章鱼的声音把内脏震碎了一些，但是没做手术。不会又长竹芽了吧？”

“没长。往前来一点。”林闻竹自己不想动，吩咐江晏走近一点，她比较方便检查她的腰侧。

司想就是这会进来的，他搭着病房的门把手呆在原地，从门后挤进来的徐栢也跟着愣了片刻。

雪白病床前，江晏的病号服完全敞开，裤子堪堪卡在髂前下面，林闻竹的胳膊以半环绕的姿势，正穿过她的腰线，脸颊靠近胸口的位置，仿佛在亲吻她。

这两人的动作，完全突破了安全距离，场面一下子诡异起来。

江晏跟着病房门口的两脸一起茫然了，面面相觑间，还是徐栢反应迅速，红眼睛一眨一眨的，飞快磕巴道：“啊…那什么，你们继续，继续…我们出去等……”

哐当地一声，病房门关上了。

江晏：“……”

不是，卧槽，怎么回事……

江晏拉着衣服低头，林闻竹贴在她腰侧的手微微抖了抖，最终，一串清铃的笑声溢出。

这人眼角眉梢都带出了笑意，仿若冰山炸融，春意盎然，甚至连眼睛都笑出了雾气。

江晏无语，飞快把衣服扣好，转身出门，那背影跟后头有鬼追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