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外,海棠林。
乌啼和落雪此刻正靠在一起,在一棵海棠树下埋着头吃着地上的草,时不时的抬头看看自家主人,霍韫知则是有些不羁的斜靠在树干上,单手抱剑,神色放松,笑的有些肆意张扬,另一只手中握了根刚从地上拔起来的草,将其伸到两匹马嘴边。
用草将马匹吸引过来之后,又快速移开,等马移开视线之后,又再次凑上去,循环往复得了乐趣一样。
许令仪则是站在另一旁边,伸出手轻轻放在落雪头顶,像是在安抚它因为霍韫知调皮的动作而有些焦躁的心。
这里是二人之前闲暇时无意间找到的一处林子,已经快要开到尾声的秋海棠,更是在最后的时刻竭力盛放,二人越好找个时间再来看看,在一起看看最后一场秋海棠。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出行。
秋海棠开的盛,偶尔从四处吹过的微风使得挂在枝头垂垂欲滴的花瓣肆意飘浮,自眼前而过,粉白色的花瓣和桃花有些相似,一晃眼,便有些叫人分不清。
两人两马置于其中,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半响后,看着乌啼那家伙也磨磨蹭蹭的走到许令仪身边,冲着其讨好的模样,霍韫知终于是觉得有些无趣了,将手中的草塞进落雪口中,拨弄着晃悠在眼前的剑穗,又想起这几日听到的消息,便开了口:“听说陈夫人来洛城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眉眼如画,神色温柔的看着落雪,偶尔也被乌啼的撒娇搞得有些无可奈何,但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从眼角眉梢处流露出些笑意表明此刻她的心情应该是极好的。
听到他的话后,许令仪放在落雪头顶上的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这么抬眼望向他,眼中刚才因为乌啼而惹出的笑意和温柔还没消散,就这么突然的一抬眸,倒是看的霍韫知一怔,随后在这样的注视下耳根处慢慢泛红,丝丝红晕往上爬,不消片刻便染上了脸颊。
空气中的氛围甜的有些腻人的,霍韫知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一只手,企图用来降下脸上的热度。
好像不管过去多久,他总是这般,会因为许令仪偶尔的一个眼神而心动不已,他暗自在心中吐槽着自己的不争气,但心底隐隐泛上的惊喜又证明了他的真实心绪。
和霍韫知相处久了,二人熟悉了许令仪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了,反而是更加活泼了些。
看着这样的霍韫知,又想起他刚才逗弄落雪和乌啼时的模样,眼睛一转,下一刻便轻着脚步走到霍韫知面前,越走越近,看着霍韫知变得有些无措的模样,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二人间的距离又近了些,眼看着霍韫知有些慌张的退无可退,只能贴在身后的那棵海棠树干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许令仪看着他的模样,觉得更加有趣了,又近了几分,二人间的距离在慢慢变短,周围好像都变的安静了,一时间,所有的感官全都被面前的人所吸引,只偶尔飘落的花瓣才让此刻多了些真实感。
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落在紧握住剑的那只手臂上,指尖微触,即使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指下肌肤有些紧绷的状态。
像是受到了指引一般,霍韫知原本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搭在粉白色衣裳的腰间,那里系着一枚他亲手雕刻的白绯玉,片片花瓣掉落,正巧落在他手上,轻柔的触感像极了此刻落在他手臂上的指尖。
力道正好,有些让人心痒。
忽的起了一阵风,二人头顶上的枝桠随风摇晃,原本还在纷扬而落的秋海棠在此刻更是成群成片的往下落。
二人眼中只看得见彼此,刚才原本还怀着捉弄心思的许令仪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她被霍韫知眼中的自己所吸引。
澄澈明亮的眼中全是她的身影,除此外再无其他。
霍韫知微微低眸,视线顺着眼前女子的脸颊轮廓一点点往下滑落,那双总是泛起温柔笑意的杏眼,和他一样泛着红晕的脸颊,再往下是……
巧至此刻,一片粉白花瓣从二人中间随风而落,他的视线像是在顺着刚才滑落,又像是在跟着花瓣的踪迹而变化。
下一刻,粉白花瓣从女子鼻间落下,再往下,霍韫知低头往前一倾,花瓣停住了,但也只是一瞬,瞬间后便再次往下落,晃晃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一触即分,有些温热的触感从花瓣另一边传来,因为霍韫知的动作,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此刻的自己,均是霞色漫布,于是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着对方,稍稍移开视线,落在树梢、空中,就是没再交汇。
但二人缓缓交扣的双手却是怎么都没再放开。
气氛变得更加安静了,但这份安静中又好像比以往更多了些暧昧的悸动在蔓延,丝丝扣扣萦绕在二人之间。
许令仪听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微微咬了咬唇,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仿佛那夹杂着海棠花香的温热触感还在似的,便松开了来。
刚才只是难得见到霍韫知那样的神情,觉得有趣,便想着逗逗他,却不想……
感觉到脸颊上的热意后,许令仪在心中悄声喊道,别再去想了。
即使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但那震耳的心跳声却是将她的心绪暴露无遗。
这边的霍韫知虽然也没有说话,但却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或许是刚才的气氛太好、又或许是被这海棠花迷了眼、再或者是在那一刻想起了之前在桃花坪上、在芦苇荡中的某个瞬间,让他下意识的就贴了上去。
落花迷人眼。
海棠花吻,一触即分。
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粘稠,暧昧在沉默中延续开来。
霍韫知抬眼看了看面前羞红了脸但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一旁的许令仪,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
忽的又起了一阵风,霎时间,整个海棠林应声而响,霍韫知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被风打断。
风吹的树枝作响,飘落的花瓣又让许令仪想起了刚才的情形,脸畔的热意变得更加明显,落在身侧的指尖悄悄地扯住衣裳,力道很小,但那处的褶皱却还是能看出来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又是一片花瓣自眼前飘过,她眼神有些飘忽,伸手将耳畔的发丝拂到耳后,随后只小声道:“起风了。”
霍韫知立马会意,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往回走?”
带有明显询问的语气使刚才的暧昧气氛散了些。
许令仪抬眼看了看天色,原本还晴朗无云的天空此刻多了些无云,眼看着天就阴了下来,算算他们出来的时辰,此刻回去也差不多了。
被忽略在一旁的乌啼和落雪此刻也被想起来了,像是感受到了此刻莫名安静的气氛,也没有了之前的顽皮模样,只是温顺的跟在各自主人的身后。
—
弦月高挂,深秋的天愈渐冷了起来,透过冷清的月色,窗外树影婆娑,随着晚风的吹动唰唰作响。
许礼道就这样负手而立在窗前,渐浓的夜色,暗的让人心烦意乱。
许夫人进屋就看到许礼道这样站在,挥手示意侍从退下之后,将一旁的披风拿起轻轻地披在他肩上。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以及搭在肩上的暖意,不用回头许礼道也知道是谁,伸手将许夫人放在披风上的手握住。
许夫人没说别的,只是紧紧的回握后说:“总感觉这些时日,你累了许多。”二人将近二十年的夫妻,自然能察觉到这段时间许礼道的反常,即使他已经在极力掩饰,但却仍然瞒不过许夫人。
许礼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回头满脸认真的回答:“别担心,只是朝中的事情。”
虽然是这样回答的,但那紧促的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开,见他不愿意多说,许夫人也没在多问,只是伸手轻轻抚在他的眉头,说:“无论如何,我和令仪都在的。”
没在说别的,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许礼道顺着她手的力道舒展眉头,随后伸手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紧紧拥住,二人就这样站在窗前,迎着晚风。
良久之后,许礼道的声音响起,很淡,几乎都快要消散在风中。
“会没事的。”
—
大雪纷扬而落,即使有人洒扫,但那街道上湿润的痕迹却也仍然能看得出来前夜的积雪。
自长街而来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朝着城门口驶去,街上路过的行人比以往要少了些,虽说是年关将至,可这风雪天也着实扰人。
车至城门口,便停了下来。
许令仪扶着许夫人从马车中下来,另一辆车的帘子也被掀了起来,陈夫人搭着自家儿子的手也下了马车。
走近了,许夫人伸手将陈夫人的手握住,说:“霜雪天寒冷,行路可得万事小心。”她知道就算是再不舍,但也到了分别的时候,所以也就没有说其他的话来挽留。
闻言,陈夫人点点头,回答道:“你们也快回去,送到这里就行了。”
站在一旁的陈恪长子也点了点头,笑着对站在一旁的许令仪说:“等来年开春的时候,我们再来。”
来年开春,听说长公主前几日来府上找过娘亲,说春日时节有些个日子极好,怕是……
许令仪没再多想,仍然笑的明媚,即使是霜雪也无法掩盖其眼中细碎、温柔的光:“无论舅母与兄长什么时候来,都好。”
几人就这样站在风雪中道别。
车辙声响起,两辆马车背道而驰。
—
城外道上。
陈夫人想着前两日许礼道请她带的话,缓缓地叹了口气,恰逢马车外的风顺着缝隙吹了进来,带来一丝凉意,她抬手接住几片飘进来的雪花,落在指尖上,冰冷透骨。
车外风雪吹过,让人有些看不清周遭的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