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利亚这一觉睡得相当沉，直到被人轻轻摇醒。

她费力睁开半眯着的眼睛，抬眼对上奥琳娜深棕色的眼珠，有气无力道：“奥琳娜，现在几点了，我记得我们要在十点之前去和兰斯他们汇合。”

“九点半。”

“哦，那还早，我再眯一会，”维尔利亚将被子裹在怀中，咂巴了一下嘴巴，嘟囔道，“亲爱的奥琳娜，十五分钟后再来叫醒我。”

维尔利亚很快陷入梦境中。

她梦到凯撒领着他们穿过一条幽深的狭窄的航路，她清晰地看到前方有着一头骇人的怪物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袭来，似乎要一口咬掉他们，而这个节骨眼自己和凯撒眼起了争执，直到怪物锋利的牙齿一下撕碎他们的船首，整个船身开始晃动，她抬头便看到怪物的深渊巨口。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睛。

维尔利亚这时注意到奥琳娜正轻轻晃动她的身体，她听到对方平静道：“维尔利亚，醒醒，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钟，雇主在等着我们。”

维尔利亚听到“雇主”两个字，条件性反射般地从床上蹦起，一脚套进短裤穿着鞋子冲进盥洗室洗漱，前后仅用了五分钟。

她捋了捋短发，见奥琳娜正背对着她收拾她那凌乱的床铺，双眼扫过属于奥琳娜的那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没有任何一丝褶皱。

维尔利亚从背后抱住奥琳娜，撒娇道：“哦，奥琳娜，你太贴心了。”

奥琳娜僵硬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可以感受到维尔利亚温热的皮肤，她几乎没有过像这般亲密的正常的肢体接触，她能感觉出来对方是善意的，这更是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我瞧瞧，时间还有几分钟，我们不用这么着急。”维尔利亚慵懒地趴在奥琳娜背上，等着对方将她甩下来，但直到对方小心翼翼地整理完她的床铺也未将她甩下来。

两人收拾完毕穿过甲板长廊时，维尔利亚不经意地观察这位和自己共处近半个月的奥琳娜，对方向来沉默寡言，防备心也很重，她对对方的成长环境一无所知，但能看出对方过去比较拮据。

她知道兰斯他们和奥琳娜比她认识得更早，但她更想听奥琳娜亲口说出来。

总的来说，她觉得奥琳娜是值得相处和学习的人。

维尔利亚主动挽起奥琳娜的小臂，顺便将自己手上的手镯穿到对方的手腕上，爽快道：“昨晚和亨利打听消息的时候，在经过的一家店铺发现这款手镯，我觉得它很适合你，就买来送给你。”

奥琳娜原本行走的双脚停下来，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银色细手镯，上面点缀着几朵花。

她一下慌了神，不断看向奥琳娜又不断看向手镯，声音干巴巴道：“是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维尔利亚未料到奥琳娜会这样说，意识到对方误会了她的本意，解释道：“哦，奥琳娜，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奥琳娜没办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费解道，“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维尔利亚瞧着一脸慌张的奥琳娜，主动揽着对方往前走，爽快道：“奥琳娜，别想这么多，再不走快些，兰斯就要发飙了。”

奥琳娜被维尔利亚带着往前走，迎面撞上克莱尔和凯撒，对方显然睡过了头，尤其凯撒眼下乌青，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恹恹的。

维尔利亚紧跟着毫不客气地嘲笑道：“看起来兰斯昨晚狠狠地惩罚了你一番。”

凯撒眼神幽怨地看向精神饱满的维尔利亚，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闭嘴，维尔利亚。”

“得了吧，凯撒，如果没有黑瘸子，你都不一定能安全回到这里，”维尔利亚不满地挑衅道，“还有你，克莱尔，打起精神来，看到你这幅软趴趴的模样就来气。”

“维尔利亚，我再说一遍，不准找克莱尔的茬。”

“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哦哦，凯撒，维尔利亚小姐。”

“天，请你们俩别这样吵架。”

克莱尔眼见着两人再次争锋相对，头都大了。

“你们怎么还没进去，现在风浪有些大，你们抓稳些小心掉下去。”这时亨利的声音插进来。

其余的人听到这几句话，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卡尔文·斯莫利特的领地，他们正摇摇晃晃地漂泊在海面上。

他们转头看到亨利嘴角上扬，露出迷人的微笑，白色的荷叶衣领衬衫扎进黑色的长裤中，随意地敞开领子，正慵懒地靠在舱室的门口，绅士地为几人打开门。

所有人进入舱室发现兰斯早已在这里等候，他们下意识看向墙上的钟表，还差两分钟刚好十点。

他们莫名地松了口气，再次看向这位漂亮得过分的男人，对方今天穿着浅金色的丝绸衬衫，往上一看，一边耳垂挂着三个金色的小耳环，拢在耳后的金发又直又长。

亨利率先发话：“你们应该饿极了，我已经嘱咐后厨的人将饭菜端上来，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说说我们打听到的消息。”

维尔利亚坐下支起一边的腿，不满地催促道：“所以纠缠凯撒的黑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兰斯冷冰冰地盯着毫无形象的维尔利亚，直到对方将腿放下去，这才说道：“我将马修·巴顿的笔记全部看了一遍，所有的结论都指向——”

他说到这里，扫了一眼正全神贯注的克莱尔。

“是什么？”

所有人竖起耳朵聆听。

“黑雾的真实身份的确是亡灵。”

克莱尔尽管对答案有所准备，但这时仍不免惊了一下。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凯撒，他们面对的危险看来超乎想象。

维尔利亚抬起下巴，总结道：“也就是说黑袍子是亡灵，黑雾也是亡灵。”

她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向凯撒：“我先前说过，作恶多端的人在濒临死亡时会看到亡灵——一群穿着黑袍子的神秘怪物，那是从马修·巴顿那里得到的线索，据说黑袍子，也就是亡灵会满足人类的任何需求，所以有不少海盗向马修·巴顿打听关于亡灵的消息，他们想知道如何召唤亡灵。”

亨利若有所思道：“但似乎没几个海盗成功，我记得维尔利亚小姐曾经在阿尔塞·格雷西的船上待过，据说这位船长曾经成功和黑袍子做过交易。”

维尔利亚没有否认，反倒是迟疑道：“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和黑袍子究竟做了什么交易，况且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凯撒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这位名叫阿尔塞·格雷西的船长远比维尔利亚的父亲洛克·琼斯要出名得多：“听说这件事当时轰动了各大海域。”

说起沉重的代价，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马修·巴顿的那幅模样和斯莫利特的下场。

维尔利亚的反应不再像开始那般暴躁，只是免不了阴阳怪气道：“既然我们确定了黑雾的真实身份，我们现在应该来说说亡灵为什么追杀凯撒，如果直到进入幽灵海域前都不能解决掉这件事，我想我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艘船上，违约金我会想办法解决。”

亨利看着做好随时准备离开的维尔利亚，无奈地哄道：“维尔利亚小姐，请别这么急得下定论，我们也相处了不少的时间，我们这些人远比你之前待过的船上的人要单纯的多，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对吧，维尔利亚小姐。”

维尔利亚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亨利的话，这艘船上的确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人，不爱说话的奥琳娜，目中无人的傲慢孔雀，满脑子女人的花花公子，肌肉发达的一根筋蠢货，还有个懦弱的废物。

兰斯一手撑着脸颊，并不把维尔利亚的急躁看在眼里，转头看向角落里瘦弱的男人：“克莱尔，你对亡灵了解多少？”

克莱尔注意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正襟危坐道：哦哦，我对亡灵了解的并不多。就像维尔利亚小姐说的那样，亡灵可以满足人类的任何需求...”

维尔利亚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克莱尔！说重点！说点不知道的！”

“哦哦，知道了，维尔利亚小姐。”

“他们说亡灵需要获得人类的肉.体。”

“我只知道这么多。”

克莱尔眼见着快要发飙的维尔利亚，语速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快，头也跟着抬不起来。

“哧——我以为你要说些什么。”维尔利亚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不，这个线索很重要，”兰斯敲了敲桌面，神色严肃道，“按照马修·巴顿的笔记内容来说，亡灵的确是需要人类的肉.体，而亡灵的本体就是你们那天所看到的那样，是黑雾。”

凯撒紧接着补充了救出威廉时看到的黑雾。

亨利恍然大悟道：“也就是，亡灵可以塑造成任何模样，包括海盗看到的黑袍子，不得不说，它很清楚如何降低人类的警惕性，毕竟大多人看到黑袍子的第一反应是神秘。”

维尔利亚对此的评价很是犀利：“看上去，亡灵可真是个狡诈的生物。”

克莱尔一眼看出关键所在，犹豫道：“所以说...亡灵需要人类的肉.体来塑造肉身？”

兰斯摇摇头，颇为遗憾道：“马修·巴顿对亡灵的了解有限，并不知道亡灵需要人类的肉.体要做什么，但至少我们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亡灵和人类一样，是个庞大的群体。”

凯撒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薇薇安公主召唤的亡灵和追杀我的亡灵并不是同一团...只...波...亡灵。”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量词来形容黑雾，紧接着说道：“难怪那场大火中，那群黑雾明明触碰到我的身体，但未做出什么事情。”

亨利贴心地提醒道：“可以说‘一个亡灵’。”

“最重要的是，”兰斯这时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所有人看向这里，“马修的笔记中提起过，人类见到亡灵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召唤亡灵并与其做交易。”

维尔利亚费解道：“可是马修·巴顿先前的说法是只有作恶多端的人濒临死亡时才可以看到亡灵。”

兰斯抬眼意外地看向这个急躁的女人，对方似乎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清了清嗓子，还算好脾气道：“马修·巴顿的确是这样说过，但是那是三年前的说法，笔记有明确说明，事实并不是这样。”

“也就是说推翻了先前的说法，”亨利思虑一番，眼中流露出不少欣赏，“看来马修·巴顿还是一个严谨的人，那么之后的说法是什么？”

“之后的说法是，只有有着强烈情感的人，做好牺牲准备的人才有一定的概率召唤成功，”兰斯说到这里，眉头再次紧蹙，“对此我们可以参考薇薇安·斯莫利特。”

所有人想到薇薇安公主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召唤灵魂，同情中又带着钦佩。

只有维尔利亚神色怪异，戏谑道：“哦，多么惨重的代价，要我说，女人最好离男人远一些，只需要将他们当作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比起自己的人生，他们根本不值得一提。”

“更不要说所谓的山盟海誓，那就是个笑话。”

奥琳娜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心情复杂地看向维尔利亚的背影。

克莱尔感觉这个话题略沉重，试图让维尔利亚积极些：

“哦哦，维尔利亚小姐，我想说...”

“我想，这件事无关于性别，而是人品问题。”

“或许我们不用那么悲观...也许还会认识几个不错的男人，当个朋友也挺好的。”

“闭嘴，克莱尔，”维尔利亚不耐烦地看向这个总是驼着背的男人，“什么时候你成为女人，才有资格评价女人的处境这件事。”

克莱尔一时哑然。

凯撒脸色阴沉地看着嚣张的女人，隐忍着怒气说道：“维尔利亚，你并不了解克莱尔，你没有资格曲解他的好意。”

“你觉得我是在曲解他的好意？”维尔利亚听到这里不由得嘲讽地笑了笑，继续抨击道，“恰恰是我足够了解他的好意，才清楚这句话是多么的天真。”

亨利眼看着凯撒被激怒，大力按住对方的肩部，以防对方冲到维尔利亚的面前。

他寻思着怎么说来打破这个糟糕的气氛：“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没有错，只不过角度不同，维尔利亚是站在大多女性面临的问题来说，克莱尔也只是单纯针对个人来说。”

“你们说呢？”

维尔利亚面对亨利的解释和克莱尔强撑着的笑脸，知道对方想终止这个无意义的争吵。

她侧头看向窗外，嘴里不自在地嘟囔道：“如果所有男人像克莱尔这样温和就好了，虽然他真够懦弱的。”

凯撒听到这句话，原本难看的神色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说完了吗？”

兰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几人。

几人顿时端正了态度。

“我刚刚说到，人类单方面想要见到亡灵，只有通过召唤这一个方式，”兰斯看向凯撒，提问道，“所以，凯撒，你召唤了亡灵？”

“没有，”凯撒紧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先前...并不相信亡灵的存在。”

维尔利亚意识到什么，将猜想说出来：“也就是说，是有人和亡灵做了一笔交易，让亡灵杀掉凯撒？”

克莱尔听到这句话一时急了起来：

“天！这件事真够糟糕的。”

“是谁想杀死凯撒？”

“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维尔利亚看着快哭出来的克莱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她朝凯撒没好气道：“喂——凯撒，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平时得罪了一些人。”

凯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心直口快的海盗。

他同样没好气道：“我不觉得那些被我揍过的家伙会有毅力召唤出亡灵。”

“哈哈，”维尔利亚笑得前仰后合，阴阳怪气道，“没错，的确是这样。”

亨利见几人将方才的争执完全抛在脑后，一时松了口气。

想到这，他不免感到好笑——真是一对活泼的冤家，好像所有人已经开始习惯凯撒和维尔利亚的相处模式。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感谢在2024-01-30 23:35:24~2024-01-31 23:4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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