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商队停留的另一个港口找到兰斯。
亨利在凯撒迫切的催促下,将赫卡忒号面临的问题如实告诉兰斯。两人此刻正等着兰斯对这艘船的发落,尤其凯撒,双手在裤子上摩擦个不停。
兰斯双臂交叉于胸前,上下打量眼前的两人,疑心道:“你们确定一艘不落地问了所有船队?”
凯撒明显急过了头,斩钉截铁道:“根本没有船队愿意铤而走险。”
兰斯见亨利一脸坦然,看上去并没有说谎,不过凯撒此刻异常兴奋的表现让他不得不起疑:“你们最好没有耍什么花招。”
凯撒见兰斯对他尤其不信任,用胳膊撞了撞亨利,催促对方说两句。
亨利只得继续说明实际情况:“现在是多维尔港口的高峰期,他们宁愿多跑几趟货也不愿意接触赫卡忒号。”
“海盗呢?”兰斯脸色不虞,“如果我没记错,这可是一群贪财的亡命之徒。”
“洛克·琼斯最近征募船员,不少海盗和水手正想方设法地加入他的船队,”亨利说到这里鬼鬼祟祟地看向四周,见维尔利亚忙着搬运行李,没有功夫注意这里,他凑上去小声说,“我听说洛克·琼斯计划再去一趟巴-葡航线。”
兰斯手指不断敲打着胳膊,将前后的事情捋一遍:“跟着经验丰富的洛克·琼斯,或许可以在巴-葡航线捞到一笔财富,跟着我们...”
他嗤笑一声,自嘲道:“难怪,是我我也会选择跟随洛克·琼斯。”
亨利耸耸肩,对眼下的不乐观谈不上好心情:“昨天招不到前往幽灵海域的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凯撒一心想知道赫卡忒号如何处置,眼巴巴地盯着两人,在兰斯看过来时咽了咽口水。
天知道他多么想驾驶赫卡忒号。
“暂且让赫卡忒号跟我们一段时间,”兰斯忽略凯撒因为兴奋憋得通红的脸,漫不经心扔下一句,“之后找个合适的地方烧掉。”
急转而下的处理让凯撒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刚咧到耳后的嘴角僵硬地挂在那里。
亨利被凯撒的反应逗得前仰后合,搭上对方的肩部,戏谑道:“凯撒,如果想解决一艘被诅咒的船,把它送到产地烧掉是最保险的办法,如果你想留下这艘船,只能想办法解开这艘船的诅咒。”
兰斯对这个提议不屑一顾,讥讽道:“头脑简单的家伙不如把心思放在重要的地方,比如去搞清楚黑雾是什么。”
拜兰斯这句所赐,凯撒终于想起见到赫卡忒号时发生的诡异事件,态度相当诚恳地告诉了他契约纸上的主人兰斯。
毫无保留。
毕竟在被兰斯三番五次的训斥后,他总算对“奴仆不得对主人有任何隐瞒”这一条契约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亨利同样想起凯撒当时的异常,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当时看起来不太对劲。”
兰斯若有所思,联想到另外一件事,询问道:“你的手链当时有没有什么动静?”
凯撒仔细回忆,摇头给出结论:“我那个时候无法动弹,没有注意到手链的动静。”
兰斯不经意对上亨利的视线,知会到亨利想和他说什么——比起凯撒是个了不得的男人,他们似乎更像是带了一个麻烦不断的家伙。
这些麻烦看起来极其棘手。
亨利瞧出兰斯对处理这样的事没有十足的把握,敲了敲挂在衣领上的怀表,当机立断道:“还有十五分钟商队的船启程,我去找人将赫卡忒号拉在商队的船后。至于你的事,等人齐了再商量,兴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兰斯没有否认亨利的提议,瞪了一眼凯撒,警告道:“凯撒,你最好离赫卡忒号远一些。”
凯撒刚迈出去的脚尴尬地收回来,在目送亨利远去的背影后,偷偷打量身边的兰斯,对方一如往常的光彩溢目。
对方顺滑的长金发披在身后,轻薄的浅棕色花纹的丝绸衬衣别进黑色的长裤,敞开的衣领挂了几串粗细不一的银项链。
漂亮极了。
兰斯自然能感受到那明目张胆的视线,转头时见对方慌张地仰头看天上的白云。他嘴角扯了扯,发出轻蔑的笑声,轻声道:“蠢货。”
凯撒梗着头,被抓住的心虚让他的耳朵烧得通红。
直到有声音打断这个稍显诡异的场面。
“索尔先生!哦!您在这里!”
“我按照您的嘱咐问了附近的朋友。”
“他们说对您的父亲没有什么印象。”
克莱尔气喘吁吁地赶到两人眼前。
兰斯对这个结果略感失望,淡淡道:“知道了。”
克莱尔两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苦笑道:“我的朋友们似乎只能记住短时间的事情...我会继续问的...有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兰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克莱尔头上的发旋,对方尽心尽力的模样很难让人厌恶,不像凯撒那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蠢货。
他难得好心,又有些不自在道:“你不用特意叫我索尔先生...”
兰斯还没有说完,被另一道幽怨的声音打断,“如你所愿,我已经把所有行李搬到了船上。”
维尔利亚毫无顾忌地躺在地上直喘气,抱怨道:“你到底装什么东西装了整整七个箱子,我跑了足足八趟。”
凯撒扶起克莱尔,幸灾乐祸地看着出糗的维尔利亚。
紧接着最后一道声音传来,“兰斯,我已经解决好赫卡忒号的事,一会路过多维尔港口会接在商队的后面。”
是亨利。
兰斯看向怀表,时间刚好是九点整,比原计划推迟一个小时。商队的船早先准备好一切,船侧用来停泊的沙袋全部收起,就等着他们登上甲板捞起铁锚。
“走吧。”
维尔利亚一骨碌爬起,越过几个人兴奋地跑到前头,招呼几个人走快些。
克莱尔紧紧抓住凯撒的胳膊,声音打着颤:“凯撒,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在赫卡忒号成功接到商队的船后面时,凯撒此刻才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他即将离开家人,离开梅琳达酒馆,离开住了二十一年的多维尔港口。
凯撒强忍着鼻头的酸楚,别过头不再看刚经过眼前的自家酒馆。
“哥!”
“哥哥!对不起!”
“看看我!你回来!你别走!我不会再闯祸了!”
凯撒听到熟悉的声音,错愕地看向多维尔港口,只见他的弟弟加比沿着港口奔跑,连一只鞋子跑丢了也没停下,正撕心裂肺地哭泣。
凯撒以为临走前会见不到疼爱的弟弟,抹掉掉出来的眼泪,抬手放在嘴边,大喊道:“加比,照顾好爸妈。”
“凯撒!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就走了!”
“凯撒!路上一定要小心点!”
“凯撒!记得早点回家!”
凯撒见加比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都是酒馆的伙计和厨娘,在看到跟在最后面的父母时瞬间泪奔。
他双手抓起白背心按在双眼上,想起还没有回应他们,用白背心胡乱抹了两下,咧个嘴露出虎牙,摆手大喊道:“我走了。”
克莱尔踮起脚,张望着港口,在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后不免感到失落,直到上空传来密密麻麻的吱吱声。
所有人仰头看向空中,被眼前的景色震撼。
此刻有数不清的白鸽盘旋空中,接着有成千上万的海鸥加入其中,领头的是一个翠绿色的鹦鹉,他们飞向远方,又飞回这里,绕着船飞了一圈又一圈。
唯一的鹦鹉发出聒噪的叫声:“坏蛋!坏蛋!坏蛋!” ①
那是凯撒父亲的宠物鹦鹉卡卡,还有酒馆的信鸽,还有克莱尔的“朋友们”。
克莱尔不争气地流下眼泪,紧紧抓住栏杆和他的“朋友们”告别,在泪眼模糊中看到港口有一抹熟悉的背影——他的母亲诺曼夫人。
克莱尔心中一阵抽痛,回忆起和母亲的告别,那是一场非常糟糕的对话:
“你说什么?你要离开这里?”诺曼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克莱尔尽力不蜷缩着背,对上母亲的视线,磕磕巴巴地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争取明早乘上索尔先生的船。”
诺曼夫人气得笑出声,指头狠狠戳了戳克莱尔的肩部,怒斥道:“你离开我们能做什么,你连最基本的绅士礼仪都做不好。”
克莱尔像受到刺激一样,大声吼道:“够了,我根本不想当诺曼家的人,我在这里格格不入。”
随即看到母亲的反应,克莱尔下意识解释道:“母亲,你别生气,我没想故意吼你的,我只是…觉得当诺曼家的人…太累了…”
诺曼夫人一脸错愕,突然想到港口霍布森那一家近来的事情,冷声道:“是不是凯撒,我早说过不要和那样的人玩到一起,一定是他撺掇你离开这里。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离开这里一步。”
克莱尔再次感到失望:“母亲,和凯撒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诺曼夫人看着突然泄气的儿子,不满道:“克莱尔,你会后悔的,我对你太失望了。”
克莱尔被席卷而来的疲惫和绝望淹没。他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日子,不断地被打压 ,一味地被否定。他不想成为一名绅士,也不想参加一切聚会,也不想学习如何管理产业。
克莱尔一次一次感到压抑,在这一刻终于被打倒。他向母亲跪了下来,轻声道:“让我走吧,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①详情见第5章,凯撒的父亲有一只名为卡卡的宠物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