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色如墨，树叶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似野兽的怒吼。狰狞的闪电在苍穹下划过一道紫电，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仿佛要把时空撕裂开。

一个少年安静地沉入浴缸了，他的脸色苍白，嘴唇红如血，单薄的身轻微抖动着，白色的衬衫被染上殷红色，得他更像一个毫无灵魂的木偶。

手上的鲜血流入水里，渐渐扩散开，好似盛开糜烂的花。

一道黑色的神秘图案从脖颈向他右半脸蔓延，不仅没有减少这份美感，反而平添了妖冶的色彩。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平静的神色被打破，眉头紧皱，脸色愈加苍白，额头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好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为了摆脱这种痛苦，他拼命挣扎着，击打的水花溢在地板山，血水顺着缝隙蜿蜒成一条小河。

每次移动都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努力将头侧在一旁，目光落在地上沾满水渍的洋娃娃身上，艰难地呼唤着它的名字，“伊丝，伊丝....”

这个洋娃娃做工很精致，白皙如玉的肌肤，长长的睫毛下似琉璃般透彻的眸子好似正在注视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他快要死了，你不救他吗？】伊丝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回荡。

这是伊丝被再次赋予生命后，跟随在她身后的熊爷爷。熊爷爷是洋娃娃配套的玩偶，从她第一次苏醒便一直跟着他，他的模样是个棕色的小熊模样，很小，大概只有十几厘米。

伊丝不爱听他讲的那些大道理，也不爱听他的唠叨，更多的时候她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斩断和他的联系

伊丝轻哼一声，嫌弃地看了一眼身上的水渍，对他说：“我的身上被他弄的脏兮兮，我正在生气呢，不要理他。”

熊爷爷知道她是小孩子心性，没有生气，反而耐心哄着她，“我们不能动，不能给自己清理，如果他死了，谁来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呢？”

伊丝不太能理解死亡的概念，在她的王国里她还是个小朋友，她没有到入学的年龄，大家又只会顺从她，这让她变得骄纵起来。

某天，一觉醒来却从玩偶国的公主变成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洋娃娃，这让她又委屈又沮丧，而且一待就是七八年，她回不了家了。

她可是公主，在玩偶国的时候任何人都要服从她，捧着她，匍匐在她脚下。可在这里，只有熊爷爷能用意念和她沟通，洛森也听不见她说话。

伊丝不懂，死了在活过来就是了，她就是这样，一直沉睡在苏醒，再次沉睡，苏醒，这很简单，不是个循环吗？

“那就让他先死吧。”伊丝近乎天真地说道，“等他沉睡几年再醒来，到时候就能给我换上漂亮的衣服了。”

熊爷爷无奈地看了她一脸天真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但仍然慈祥地说：“伊丝，不是这样的。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不能和玩偶相比，他们的死亡不是沉睡，也不能苏醒。”

伊丝语气有些吃惊了，“不能苏醒？”

熊爷爷解释道：“人类的死亡就是终点，再没有下一次了，他闭上眼睛就再也不能睁开了。”

伊丝还是不能明白，但她心里已经有个模糊的概念了，人类的死亡就是消失了，她再也看不到洛森了。

洛森虽然总是逼迫她穿不喜欢的衣服，还喜欢不经过她的同意将她抱在怀里，也不能和她聊天，但洛森重新给她建了个家，每次苏醒的时候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早就熟悉了。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费时间重新认识一个人了。

而且如果他死了，谁来照顾她呢？

他们肯定不会像洛森一样好好珍惜自己，一定会把她扔来扔去，会让小孩把她扯来扯去，也不会给她房子，她那时候只能和狗一起待在狗窝，或者被扔进脏兮兮的垃圾桶。

真是太可怕了，想到这里，伊丝不由打了个寒战。

不，不行。

事关自己，伊丝一猜之前的从容，她着急了，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熊爷爷见她想通了，露出欣慰的笑容，顺势道：“把你的一部分力量给他，帮他抑制住诅咒。”

伊丝有些不情愿了，这是她积攒了很久了法力，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现在却要给洛森，她委屈极了。

“我...我攒了好几年，我想回去来着。”伊丝很难过地说，她坚信自己只要恢复法力就一定能回家。

熊爷爷没有因为她的犹豫责怪她，他把伊丝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对她的疼爱大于苛责。

他犹豫了一番，说出了一直以来隐藏在心中的秘密，他的声音苍老又包含沧桑，“对不起，伊丝，你回不了家了。我是骗你的，这不是回家的方法，我只是想给你希望，让你不要放弃。”

“什么？”伊丝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在骗我，我不能回家了。”

她伤心极了，但内心却罕见的没有愤怒，她纠结的是熊爷爷竟然会骗她，连带这回家都没那么重要了。

玩偶们从来不会欺骗她，对她只说真话，这是她第一次尝到被人欺骗的感觉，这时她还不懂什么叫善意的谎言，固执地不肯原谅他。

伊丝其实心中早有预感，她回不了家了，因此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她才不会放弃，就算有人笃定地对她说，你回不了家了，她也会一直寻找方法，但不需要这样欺骗的方式。

她还想说什么，但洛森那边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解决这件事，但还是和熊爷爷赌气道：“告诉本公主怎么救他。”

熊爷爷看她别扭的模样，知道他在生气，但此时不是安抚她的最好时机，他告诉她压制诅咒的方法，“走过去，握住他的指尖，用法术压制他的诅咒，记住不要抗拒。”

他担忧地看着她，再三强调。

伊丝是不能动的，她是个洋娃娃，又不是电动的，怎么走过去。

“我身体动不了，走不过去，更别说碰他了。”伊丝目测两人的距离有些苦恼，又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熊爷爷示意她不用担心，他道：“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正在这时她发现自己能动了，她的眼珠轻微转动一下，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仿佛清水掀起涟漪，皮肤也变得又光泽了。

伊丝自然发现了这一变化，眼里充满了喜悦，她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外貌。

她晃晃悠悠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又避开水渍，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能动了。”

她完全不记前嫌，转过身子对熊爷爷道，骄傲地道：“你瞧，我能动了。”

熊爷爷摇了摇头，果然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说完，没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的欣赏自己。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如此美丽，一点也没变，真好，伊丝美滋滋地想。

直到男孩疼痛难忍的呻，吟声从不远处传来，她才回过神来，对了，还有个快要死的人类，哎，真麻烦。

大理石做的瓷板湿漉漉的，水从浴缸不停溢出，伊丝看看自己长长的裙摆，一时间犯了难，她不想这件漂亮的衣服弄湿。

但眼下情况危急，容不下她再犹豫。

她咬着牙，提着裙摆，艰难地跨过一个又一个水坑，最终来到了洛森的身边。

从来没人能让她做不喜欢的事，伊丝生气地想，就连玩偶国的国王也不能强迫她，可如今她竟然要为了一个小小小的人类去冒险，玩偶国的娃娃们知道了一定会心疼她的。

洛森黑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色苍白，嘴唇也被他因痛苦咬破，衬得他整个人又种诡异的美感，像西方古堡沉睡着的吸血鬼。

换作以前她肯定仔细端详再做出评价，可现在伊丝可没心情欣赏这些，她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她按照熊爷爷的指示，探出白嫩的指尖去触他的手指，用意念控制法力在她脉络中游走。

淡白色的荧光在两人指尖缠绕，又逐渐萦绕在他们的身旁，从四周不断向他们靠拢。

伊丝悬空在半空中，她感到有些吃力，她的法力都流入他的身体里，浑身上下的虚弱感，让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娃娃是没有心脏的，但此刻伊丝感觉胸膛有什么在跳动，它跳得太频繁，这种感觉又神奇又奇妙。

不一会儿，她的心被揪着一样难受，好似溺水的人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伊丝讨厌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舒服。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才不会随便治疗洛森，她最怕疼了。

洛森脸上的神秘的纹路已经消失不见，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恢复了血丝，连手上的伤疤都被治愈。

下一秒，伊丝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正好落入水中，砸在他的心口处。

伊丝被呛了好大一口水，她是洋娃娃不会水，只能胡乱一抓，顺着他的胸膛站起来。

她小心翼翼保护好的裙子被完全浸湿，就连梳的漂漂亮亮的发型也在这一过程中散落。

这么狼狈的模样，让她气急了，将一切的错都怪在他的身上。

越想越生气，她狠狠地用手戳着他的脸以消自己心头之恨，“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的法力就不会没有了，也不会弄湿我最喜欢的裙子了。”

感到他脸上被触碰的感觉，他敛下眼，似是在震惊，干涩的眼球转动了一下，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清醒。

洛森的倏地睁开，如黑曜石般得眸子漆黑透亮，仿佛把周围所有的光吸进去，神秘让人止不住探索。

看到在身上生闷气的小人儿，他瞳孔一缩，即便很快恢复平静，是生怕惊扰了她：“伊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