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楼曦哭丧着的下撇的嘴角，在蓝悦青抱着颜钰之上到二楼的那一刻，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对着颜雨筠招招手，笑逐颜开，半掩着嘴，轻快且悄声道：“小竹子，过来，我们到边上一点，提防他们听见。”

颜雨筠顺着她的手指向的角落走去。

“嘿嘿，还得是你，对视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柳楼曦手肘拐了拐他，欢愉盈满语调，“颜钰之具体咋样？”

“秦颜碑刻与楚颜画壁的侧重点不同，而本源相似，两家关系一直过从甚密，故我与他相知有素。目前，在我所知之人中，钰之之上，仅有苏祉猷。”

颜雨筠上身前倾，屈膝半蹲，考虑到她的身高，身子放得尽可能的低：“蓝悦青七岁时跟随其父，自姜国而来，定居于雁城，与荟煊一同长大。我虽不常去雁城，但从父母口中，对她也算有所了解。”

顿了片刻，他笃定道：“蓝悦青是经商奇才，可她玩不过钰之。”

“我看你点头那一下，就猜想到了。”柳楼曦踮起脚尖，手环上颜雨筠的脖颈，将身子的重量大半挂在他身上。

颜雨筠十分配合地伸出厚实而又宽大的手掌，左手自然而然地环住她柔软的腰身，右手则置于臀部，微微用力，上托着她。

柳楼曦附到他耳边，气若幽兰，轻言：“我本来还在发愁，要上哪去找善于打理店铺的人才。没想到他们自己就送上来了，真是天上掉馅饼，白白便宜了我。”

“别闹。”温潮的气流自耳边擦过，颜雨筠呼吸一乱，忍不住偏过头，右手五指略带惩罚性地收紧了半寸，又很快被触碰到的柔软所慑，很快卸力松开，不敢再动，“快下来，这还有其他人。”

“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你，主动抱着我的啊。”柳楼曦薄唇微张，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下颌线，眨着星星眼，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颜雨筠拿她全无办法，眼中溢满无可奈何与纵然宠溺之情，“乖，先下来，说正事呢。”

此言一出，柳楼曦立马从他身上跳下来，脸一板，一本正经道：“好哦，你说。”

颜雨筠摸不准她有没有生气，抿了抿唇，沙哑道：“蓝悦青来，本意就是同你谈合作。同样的，钰之大抵也存了这般心思。同类相从，铁画对楚颜有莫大的吸引力，对秦颜亦是。”

“他应该没有不纯的心思，但要当心铁画技术……”他话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直起腰板，提醒道，“下来了。”

柳楼曦一愣，急于掩饰，脑子一抽，下意识用力一跳，岔开腿扑到颜雨筠身上。

颜雨筠反应极快，稳稳抱住她：“楼……”

接着他眼前蓦然笼下一片阴影，因着“lou”的韵母是开口呼音，自然而然地，两人唇齿交接。他呆滞回神后，克制不住地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化为主动，吻得更深了。

同一时间，蓝悦青扶着颜钰之下楼：“柳兄嫂，你这有……”刚好，她下到楼梯正中处，没了上层遮挡，一扫眼，便望见角落里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

到底是女尊蓝族，见此情景，蓝悦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眼睛一亮，十分赞许，直言不讳道：“柳兄嫂竟能压住颜阿兄，真乃吾辈楷模嘞。就咱瞅着颜阿兄，都尚且有几分犯怂。不错不错，比煊儿强上太多。”

走在她身畔的颜钰之的反应，则与她截然不同。他走在靠墙的里侧，碍于腰伤，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脚下，蓝悦青开口后，他才抬眸看过去，而几乎在看清的那一秒，便急急闭上眼睛，转面对墙，赧然羞道：“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你们三个就不害臊吗？”

女尊蓝族的蓝悦青嘴角抽搐，没回答他；思想开放的现代人柳楼曦被吻的脑袋发昏，也没搭理他；尚在神游且回味的颜雨筠，听而不闻。

柳楼曦垂下环在他劲瘦的腰身之上的双腿，交叠合握抱着他的双手，拍了拍颜雨筠的后脖颈，出声让他放自己下来。

站稳后，她拂起因激烈碰撞而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青青刚刚说什么？”

“钰儿要手写个协议，签字画押。上头没见纸笔，就来问问尔。”蓝悦青打了个手势，止住颜钰之落坐的动作。继而，她反手脱下外袍，三两下，叠出一个布包，立靠在椅背上，才扶他坐下。

柳楼曦从怀里摸出钥匙：“在二楼里屋，我拿下来。”

语罢，她便急冲冲地跑上去了。

·

“雨筠兄，你……”颜钰之欲言又止，目光中既带有几分羡慕，又杂糅了些畏惧，婉言道，“楚颜夫人与你很相配。”

颜雨筠听到他对柳楼曦的称呼，心情大好，颔首赞同：“嗯。”

没一会，柳楼曦怀抱着纸墨笔砚，下来了。一楼大厅只有两张桌子，一方八仙矮桌，另一个则是门店柜台。八仙矮桌多用作餐桌，她怕沾上油污，于是将东西放在柜台上平铺摊好，又取来茶壶，往砚台中倒上一柱，一边研墨，一边招呼道：“好啦，你们来。”

未等颜钰之起身，蓝悦青先其一步，阔步走了过去，提起毛笔：“钰儿，尔坐着歇，口述就行，咱来写。”

“叫全名，还有把你的儿化音去了。”颜钰之皱眉，厌烦道。

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准夫君说了算，她顺从改口唤道：“钰？”

“……随你。”改了个一般般满意的称呼，他接过颜雨筠递来的茶杯，慢吞吞呷了一口 ，漫不经心道：“就写方才的约定。”

蓝悦青凭着记忆，几乎原样将之前颜钰之的话，写了出来，一式三份。继而她率先签上名字，咬破手指盖上红血印。

随后她拎着两张协议，端着笔墨移步到他面前：“尔细看。”

“记性不错，与我说的一字不差。”颜钰之略微意外地夸了一句，随后提笔在她名字的一侧，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当他欲效仿蓝悦青以血盖印时，她飞快地抽出其中两张，一份叠好收入怀中，另一份给了柳楼曦。

颜钰之仰头惑问：“哎，你怎的收走了？”

“尔太娇了，血止不住。 ”蓝悦青凝望着他额头还未干结的破口，有些心疼。想到她小时候还在蓝族时，母上毫不怜惜父君，以至于父君身子孱弱，终年服药。

而方才气昏头的自己，所作所为，不自觉地复刻了母上的恶习，顿时心中充溢着愧疚与自责。继而她脑海中，不觉闪过方才帮颜钰之上药时，入目所见，柔细白皙的腰身上，多出一道宽长的乌青。

“事出有因，是尔冲动了。”她半跪在颜钰之面前，手拂于膝上，歉道，“好好养伤，之后不会再有。”

颜钰之收好契约，注视了她好一会，缓慢地扬起嘴角：“我现今腰伤难耐，不良于行，加之孤身前来，未带下人，晚间暂居于悦来客栈。既然蓝姑娘愿意担责，那这几日，便有劳了。”

蓝悦青：“好。”

“我此番来的匆忙，未用午膳，素闻楚地湘菜颇有特色，蓝姑娘可有常去的店。”颜钰之笑地狡黠。

蓝悦青点头：“那咱们，即刻就去。”

于是，两人同柳楼曦作别，蓝悦青娴熟地将颜钰之打横抱起，大大方方出门上街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柳楼曦毫不掩饰脸上肆意的笑容和疯狂上扬的嘴角：“该说不说，真挺搭的。”

颜雨筠：“实不相瞒，我亦赞同。”

没一会，他抚额，头疼地叹道：“只盼秦叔伯那边，晚些得到消息。”

柳楼曦合手击掌：“这头算是处理完了，我去后院看看几位铁匠师傅进展如何。”

“一起。”颜雨筠淡淡道。

·

后院里，总计有五人，可是只有蓝麻短衣的一位，在挥舞锻锤，认真打铁。

有两位铁匠正和柳玽正头对头，聚于一处，不声不响地摆弄着什么。

剩下的一人，也就是年岁最小的那名瘦高铁匠则是缩在门口，耳朵贴紧墙壁，负责望风。

“东家来了。”

柳玽匆匆起身，随手抄起工具：“快，做个样子。”

一眨眼间，五人各归其位，有模有样地装了起来。

柳楼曦走进后院，见热火朝天的场面，十分满意：“几位师傅，上手感觉如何，还得劲不？”

褐衣寸头的铁匠上前赔笑道：“得劲，我们这没一会就上手了。都是熟悉的活计，没啥难度。”

“我看一下你们打制的。”柳楼曦躬身，转眼看向一旁案台上，放着的一叠初具雏形的铁片，绕过褐衣寸头，探手伸向铁片。

褐衣寸头挡住她的手，拦了一下：“哎，东家，没啥好瞅的。我们的技术，杠杠的。”

柳楼曦看他慌乱的神色，心中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嗯，我知道，我就看看。”

她不动神色地扫了一圈，不算玽哥，四位铁匠，一个早上的时间，案台上的数量不对。于是她拿起铁片，沿着锤痕，仔细查看。

每一位铁匠的手法和力道都不一样，是故每位工匠锤下的作品，都有细微的不同。

全部看完，三少一多，柳楼曦面色不虞，打消了继续教他们铁画工序的想法，念即上次拿到的《迎客松》画稿奖励，淡淡道：“我最近需要很多铁针，想请你们帮我每天锻制三根。”

她捞起铁锤，很快打制出一根样例给他们看。

时间在锤起锤落中悄然流逝，窗外已是黄昏深深，在他们下工临走前，她补充了一句：“铁针是自愿的，不作强求。”「1」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敲松针”

源自：人民大会堂贵宾接待厅内的巨幅铁画《迎客松》

创作：国画原稿由新安派画家王石岑创作，铁画由铁画大师储炎庆，其女储金霞以及多名弟子一同完成。

有待补充：

咕是之前在一个纪录片里看到，储金霞大师分享打制《迎客松》的故事里提到了她们当时每天都要“敲一根松针”。

出处：具体在哪一部纪录片，需要等咕去刨一下，系统的查资料在4月份，刚刚一晃眼我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