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明南的房子位于四楼，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有一种无人居住的冰冷感。

“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清洁人员来打扫卫生。”师明南解释着房子如此整洁的原因。

一行人透过影界壁障往外瞧，同为现代人的苏蕴灵感叹道：“好大的房子，有钱人啊。”

师明南谦虚道：“还好还好。”作为有不少隐性福利的地下组织的小头目，这点钱还是有的。

姞苇杭检查确认这个房子没有被监视，和外表一样干净，就把几人放在这里，留下一抹神识，而后融入暗影中，到了楼下苻暄家。

此时是半夜四点十五分，苻暄还没有睡，她开着小夜灯，半躺在床上，连着充电线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神色专注的半边脸上。

完全融入了现代社会。

忽然，她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房间。

书桌旁无人，角落无人，洗手间无人。

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她没有松懈，眉头微皱，放下手机，打开房间的大灯，站了起来。

窗帘是拉着的，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月光照映进来，落在堆着书的飘窗上，也照亮了窗外侧边墙壁上的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的下半身与墙壁的黑暗融为一体，只露出上半身，一双泛着蓝色光泽的眼睛正好与拉开窗帘的苻暄对上视线。

苻暄默不作声地与这人对视，目光在那头在月光下微微发蓝的黑发和眼睛上微微一顿，说：“姊姊，你是想吓死我吗？”

外貌显然与飞燕楼有关的人找到自己，就算不是苇杭姊姊，也应当与她有关。

唤声姊姊，在姬姜大陆是既亲近又尊重的称呼，无论如何，不会失礼。

“我怎么舍得？”姞苇杭轻笑一声，穿过墙壁落到房间里，在屋内踱步一圈，随意地看着屋内摆设布局，“小暄，加入阵营了吗？和我一道走？”

一句“小暄”让苻暄确认了姞苇杭的身份。她放下多余的警惕，说：“我加入了飞鸟阵营，姊姊带我走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还没有选择阵营。”听到她加入了飞鸟阵营，姞苇杭有些惊讶，“超管局属于飞鸟阵营？”

虽然不知道姊姊如何知道她加入阵营与超管局有关，但姊姊神通广大，知道什么都很正常。苻暄没有纠结，只是据实以告，“不是，是超管局的分局局长……”

她一句话没说完，门就被“咚咚”敲响，门外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阳春，我听到你房间有说话的声音，你还没睡吗？”

苻暄停住话头，对望着自己的姞苇杭介绍了句：“阳夏，阳春的妹妹。”

姞苇杭嗯了声，随意放下书桌上的《演员的技巧》，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阳夏进来。

哪有这么巧的事，正好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敲门？况且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哪里就至于传到外面去了。显然是一直注意着苻暄房里的动静呢。

见姞苇杭默许让人进来，苻暄提高声音让阳夏进来。

穿着家居服的阳夏推开门，便与房间中央的姞苇杭对上目光，快步走到苻暄身前挡在两人之间，有些警惕地说：“您是？”

“你好。”一眼便从灵力波动看出对方是个实力颇强的超人类，姞苇杭礼貌道，“我是她的姐姐，姜旃。”

阳夏的目光在姞苇杭身上转了一圈，语气更加疏远，“我怎么不知道我妈还给我生了个姐姐？”

苻暄拉了拉阳夏的衣角，低声说：“她确实是我的姐姐。”

阳夏瞪了便宜姐姐一眼，语气冷淡，开门见山道：“我不会让你和她离开。”这是对苻暄说的。

苻暄知道她这是全部都听到了，一时不知道先斥责她偷听还是先说服她。

姞苇杭却是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插入对话说：“恐怕你说了不算。”

对突然出现要带走便宜姐姐的人，阳夏没什么好脸色，但也知道这件事的重点在谁身上，要是苻暄不愿意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难道还会强行带走人吗？所以，阳夏只是转头对苻暄说：“你答应局长加入我们，还什么都没做，怎么能走？”

苻暄没被她绕进去，“我加入了飞鸟阵营，也告诉了你们我能说的、能做的，你们没理由拦着我。”

面对顶着姐姐的脸说这样的话的人，阳夏有些气恼起来，但自觉无法拦住两人，便说：“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怎么能放心“姐姐”就这样和一个陌生人走？

苻暄犹豫一下，看向苇杭，虽然是为了阳春，但阳夏也确实帮了她很多，而且她的身体属于阳夏的姐姐，又加入了阳夏的阵营，就这样抛下阳夏，似乎也有些不妥。

姞苇杭接收到苻暄询问的眼神，点头说：“可以。”反正这队伍已经很多人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多一个本地的超人类，也许还有用。

又看着阳夏说，“提前说一声，我们是要去黎明军的地盘和其她侵入者会合，如果你和黎明军不和的话……”未尽之意，懂得都懂。

阳夏顿了顿，说：“知道了。”

留时间和空间给两人换衣服、收拾东西，姞苇杭回到楼上，和其她人说了要多加一个“本地人”的问题。

众玩家当然无所谓，只师明南问了句“是超管局的人吗”，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没说什么。

苇杭留了一抹神识在苻暄身边注意动向，这边和其她人一同观看地图，琢磨着接下来去寻找其她玩家的行动。

被维尔纳送到东洲来的二十三个玩家，为避免落到这边超管局的手里，都接受了本地黎明军的接待。黎明军给她们的见面地址在隔壁市一家有名的私立医院附近。

凌晨时间，不是访问见面的好时间，这里的人也需要睡觉休息，不急着找人，苇杭让同伴们好好休息，天亮再去，自己则去找苻暄。

苻暄没什么要收拾的，毕竟这里又不是真的是她的家。她只是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阳夏则收拾了一个双肩包，两人在客厅说话。

苇杭听了一会儿，大概就是“你非要去吗”“我一定要去”之类的话，没什么重要的，便干脆地现身，告知天亮出发后，请阳夏去休息，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阳夏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姞苇杭做好屏蔽措施后，苻暄自觉地讲起自己的经历。

苻暄进入游戏之后，一开始是在拍戏，她哪里懂得这些，直接假晕躲过去，之后醒了，阳夏就带她回到家里，让她好好休息。

她当时听说侵入者的消息，担心阳夏会暴露自己，本想动手，但又由于阳夏的体贴犹豫，便一边在房里假睡，一边通过神识偷偷观察阳夏的行动——突破金丹后，她的神识也能够扩散出去，观察四周的环境了。

由于阳夏一直在进行一些她不大看得懂的工作，一堆符号从屏幕快速闪过，什么也看不明白，只是似乎没有要上报的意思，她便将打晕阳夏的选择延后，开始查找资料。

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之后，她也大概知道了阳夏为何分明对她的异常有所察觉，却不上报，也不拆穿，似乎想假做不知。

网上关于侵入者被抓后的去向，有许多阴谋论，多是说被抓就回不来了。阳夏应当也是担心姐姐的身体被抓后就回不来了。

苻暄思前想后，觉得这也说明，阳夏对她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主动试探阳夏。幸运的是，她一试探，阳夏就爽快地和盘托出，邀请她去见上司，并承诺不会把她抓起来。

之后，她以阳春的身份和阳夏一起去了超管局，她们都是超管局的编内人员，只是平时不出勤。

见了超管局的局长，她知道了阳春阳夏和局长一样都是某个地下组织的人，局长邀请她加入飞鸟阵营，她就同意了。

简单商讨过后，她同意会在她们需要的时候出手，而后局长有事要忙，阳夏就带着她回家等消息了。直到现在。

听起来非常顺利，甚至有些无聊的过程。但姞苇杭深知，游戏中的这些人并不是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特别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位局长会爽快和盘托出的原因，多半是在苻暄不知情的情况下，试探过苻暄一轮，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而苻暄一开始没对阳夏动手，之后又主动试探想要合作，显然实力不算太强，也很本分。据苇杭的了解，很合东洲这边的作风。

“对了，”想起什么，苻暄着重说起一件事，“知道了阳春她们都是隐藏的地下组织的人之后，我的基础人物信息达到百分之百，解锁了阳春的记忆。”

“姊姊要不要看看？”苻暄伸出手，“我感觉其中有一些值得注意的信息，但是根据我已知的信息不足以推断出结论，姊姊你应该可以做到。”

姞苇杭一直没把基础人物信息堆到百分之百，最后的百分之二十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估计和邢乐的隐藏身份有关，没想到苻暄倒是先达到百分之百了。

面对苻暄信任的眼神，仿佛丝毫不觉得记忆敞开在她面前有什么问题，姞苇杭也没有犹豫，“好。”

她使用了一个记忆共享符，苻暄才金丹，是可以单方面阅览记忆的，进入记忆之后，她没有看其它记忆，直接找到最近一段在众多记忆中格格不入的、显然不属于本人的记忆。

这是阳春二十多年的记忆，她直接找到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昏暗的地底隧道，滴答的水声，遥远的前方有亮光一点。

一切都有些模糊失真。

疲累的喘息声近在咫尺，似乎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

“姐姐，坚持住。”年幼的阳夏在身边给“她”鼓劲。

定睛一看，却只是一抹幽魂半透明的身影。

并未理会妹妹的特殊状态，“她”沿着隧道墙壁往前方光亮处走，一步一步，喘息越来越重，却毫不停歇。

当“她”接近隧道出口，身边的“阳夏”已经消失；

当“她”踏出隧道，刺目的光亮将“她”吞没。

隧道之外，是——

一片空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