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临近教室，阮莎的眼神就越发不安，桑榆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桑榆站在走廊，听到里面东西落地的声音，她才知道有问题，拔腿往教室后门跑去。

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破破烂烂的吉他，被张松牵制左边脸带了淤青的乔木生。

“你们在干嘛？”

桑榆猛推岳连，直径走到乔木生身边，从张松手里拉出已经失魂了的乔木生。

“怎么样？乔木生？”

任由她喊，乔木生丝毫没有挪开望向地面的眼神，眼角的泪珠摇摇欲坠。

他眼底带着愤怒，又强忍着，努力克制。

她这是第二次见到乔木生哭，第一次是因为他妈妈，那这一次，这把吉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岳连？”桑榆回身朝岳连呵斥。

“摔了，怎么？”

岳连摆手，撑着桌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本来不敢确定，但现在我相信了，难怪乔木生在张松家的运动馆会被污蔑，难怪录像会这么巧丢失了…”

“榆姐…”张松走过来拉着她手臂制止，“你别提那…”

桑榆甩开，“怎么不能提？自己干的好事不敢承认？”

岳连眼底发红，走近，低头俯视她，“是我，你想帮他？”

桑榆嘴角有些失控。

在她的印象里，岳连是听话的，至少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可乖巧了。

她摇摇头，推开一些岳连。

“你要帮乔木生打我？”岳连勾着嘴角，赌桑榆不会下手。

再笑着将她手拿开，绕过她走到乔木生跟前又推了他一把。

背对着桑榆，“乔木生，还是我？”

“这跟你摔他吉他有半毛钱关系吗？为什么非得选呢？”桑榆说得颤抖。

岳连：“乔木生就该死。”

说罢，再次将乔木生推到墙上。

乔木生这次好像醒了，反手给了岳连一拳，岳连就这么从桑榆跟前摔向她的桌子上。

“看见了吗？”岳连皱着脸起身，抹了一把嘴角，“他活该。”

说完握拳要挥向乔木生时，被桑榆拉住。

啪，一个巴掌，扇在岳连左脸上。

扇得岳连侧过头，眼神瞬间空洞下来。

一旁的张松吓得紧贴墙壁，“榆姐…”

岳连：“你选好了是吗？”

“是。”桑榆咬牙。

“好…”岳连回头松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你自己选的。”

转身离开教室，张松这才怂着跟上，拐往楼梯处传来他的招呼声，“莎姐？你怎么…唔…”

*

教室内经过一场毫无理由的“厮杀”，这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乔木生慢慢蹲下抓起吉他散落的“尸体”扔进教室后方的垃圾桶。

桑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这把吉他…”

“我妈妈送的，”乔木生接话，一边说一边走向扫把附近，“小升初那一年，奖励我考了第一名送的。”

桑榆心头一紧。

“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乔木生平静说。

这话看上去是说给她听的，在桑榆看来，乔木生这是在安慰自己。

“可惜，晚会去不了了，也好。”乔木生哼笑，捡起扫把默默去往第一组打扫起来。

手臂上还有刚刚与墙壁摩擦留下来的伤痕，红血丝上蹭着粉尘，没来得及擦掉。

嘴角也是，带了点血，是许久不见的伤痕了。

“你这样回去，阿姨会担心的。”桑榆努力平着语调，拿起扫把跟着走到第二组。

“没事，骑车不小心摔的。”乔木生说。

桑榆扯出一个笑，“哈哈哈，你是不是总用这个借口啊？”

“嗯，哈哈。”

教室内只有扫把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乔木生两声干笑听得桑榆头皮发麻。

乔木生安静了一整场值日过程，俩人并排走出校门时，他依然垂头沉默不语。

“乔木生，我送你一把吉他吧，以后你就用我送你的弹。”

桑榆在校门口停下，拍着乔木生肩膀。

“不了，我欠你的够多了。”乔木生带着木讷，像是放弃抵抗了那般。

“所以才不差这一点啊，雪上加霜…呃…锦上添花…呃…”桑榆挠头。

“噗，真的不用了，谢谢你桑榆，回去吧，我没事。”

乔木生深吸一口气，给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再朝后方的蒙叔招手，便转身离开了。

“乔木生，你十八岁生日快到了吧，吉他就当是我送你的成人礼！”

桑榆喊着。

-

乔木生十八岁过得仓促，桑榆看了老师手上的资料，分明是三月份的。

可在2月10日那天晚上，视频的时候，乔木生告诉她，他成年了，他还要等上半年，他们就都成年了。

桑榆将视频关掉，抽出吉他拔腿往外跑，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小灰楼那边赶去。

到了楼底下已是21时许，本就荒凉的老旧小区这会儿更是安静，若是夏天怕都能听见各种小动物的欢呼声。

桑榆站在梧桐树底下望着二楼亮灯的房间，拨通了乔木生的电话。

“你开窗！”桑榆呼唤着。

“你不会…”乔木生猛地推开。

底下捂着白色羽绒服，头发被风吹乱几缕的女生正举着吉他朝他挥手。

底下路灯坏了，还是靠着他房间的光线他才看清楚她脸上的笑容。

乔木生攥着手机，“桑榆，我一定要带你去看极光。”

说完了才发现，对方已经挂断，只顾着在底下跳动欢呼了。

乔木生嘴角勾起，扔下手机就往楼底下冲过去，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慌乱，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学会了期待，他期待高考结束的那天，以及高考结束以后的日子。

“你…怎么过来了。”乔木生站在她对面一步距离，手脚慌乱。

“你生日呀，我过来跟你说生日快乐！”桑榆抱着吉他塞进他胸口。

“谢…谢谢。”

“你快把吉他拿上去，我带你去吃蛋糕！我可馋那个奶油蛋糕了，现在总算让我找到理由吃它了！”

桑榆推着他往楼上走，自己站在原地捂着手，2月份的S市还真是美丽冻人。

乔木生跟着她，不知道目的地，桑榆买到了蛋糕并没有留在店内切开，而是去了海边。

那里的路灯都比乔木生家下的路灯要亮堂，桑榆打趣着，俩人并排坐在岸边，点着蜡烛。

桑榆双手捧起蛋糕，“快许愿！你可以许三个愿望！”

乔木生望着火苗，很小一支，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快呀！闭上眼睛，我唱歌啦！祝你生日快乐，祝你…”

少女稚嫩的歌声响彻空荡岸边，调动着乔木生情绪，让他不自觉闭上眼。

再睁开时朝蜡烛轻轻一吹，愿望算是许下了吧。

许下的愿望就要实现它。

“好耶！吃蛋糕吃蛋糕！”桑榆迫不及待。

再乔木生笔尖上点下一小撮奶油，乔木生没躲开，愣愣望着她笑。

碎发随海风吹起一些，两个人鼻尖都被吹得通红。

路灯微黄，像是给人打了滤镜一般，显得表情暧昧了起来。

桑榆停下打闹的动作，指尖粘着奶油也这么愣愣举着，目光落在乔木生脸上，看了好久。

“你真的很好看。”又一次朝乔木生直白又毫不避讳地夸赞着他的五官。

“你很…”乔木生话到嘴边又噎住。

*

高考结束后第三天。

手机微信消息。

乔木生：桑榆，我在学校天台等你。

桑榆：什么时候？刚刚阮莎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

乔木生：没关系，你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半小时前，阮莎给桑榆打了一通电话。

阮莎：“桑榆，我给你发了个地址，我打算在那儿拍毕业照，你也来玩呗。”

“好。”

地址在一条老旧的巷子里，北二巷19号，阮莎说她要在楼顶拍，楼顶往下望风景很好看。

桑榆没多想，换了身运动服就过去了。

从四车道马路转两条巷子才能找到，比乔木生家还要难找，巷子都是拥挤的，好像没有人居住了一般。

“阮莎？”桑榆走进19号，五层楼，没有门，也没有楼梯扶手，墙壁地板都落着灰，除了刚刚踩出的脚印外没有再找到别的生物痕迹了。

桑榆听到楼顶像是有动静，犹豫着迈步往上走。

四周安静极了，一看时间，下午四点，桑榆后悔了，还不如直接去找乔木生，这个地方拍照也不好看啊。

她顺着声音走到楼顶才发现被骗了，阮莎根本就不在，只有岳连站在那等着她。

“你找我还得靠阮莎帮你约？”桑榆走过去。

岳连站在天台边缘望着太阳要落下去的方向，背对着她。

“跟我出国。”岳连回头，左脸颊有些淤青，像是摔过或者是磕到了。

“你脸怎么了？”

“跟我出国。”岳连像是没听到，重复着那句话。

不是询问，是强迫的姿态。

“我说了我不出国，而且我成绩提高了，上次模拟成绩完全可以考上A大。”

岳连：“你得跟我出国，否则乔木生…”

“你敢？”

岳连：“这么喜欢？你猜乔木生现在在哪儿？”

“你…”桑榆蹙眉。

不好，乔木生在学校，这里离学校要大半小时路程。

“混蛋。”桑榆咒骂一声转头，往楼下冲过去。

走到天台门出口被岳连一把抓住。

“乔木生到底哪里好了？你就这么护着？”岳连此刻像是失控了一般。

桑榆不理解，她感受不到岳连一丝一毫想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欲望感，但岳连为什么又这么执着粘着自己。

“松开！”桑榆挣脱。

岳连手背猛地打在生锈铁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阴天里的一声雷，周遭安静，只有它喧嚣。

感受到岳连的静止，桑榆慢慢回头，“你…”

岳连眼眶泛红，眼泪也从脸颊滑落两颗，定定望着她。

被她甩开的手背挂出一片腥红，往外冒着小红水珠。

“你受伤了。”桑榆还是心软，指着伤口。

“你，必须出国。”岳连握着拳头，眼神无力，话语又满是咬牙切齿。

桑榆刚软下来的心瞬间又被刺激得生硬起来，烦躁白了他一眼转身，再次被他拉住。

岳连：“我说过，你必须出国。”

桑榆：“你松开！”

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