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翻腾，云山渺渺。
山之顶，众名门仙家皆汇聚于此。
众人围在一处祭台前，看着祭台上那株开得正盛的黑莲，眼底满是涌动的炽热。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此番掌握了此物，咱们的灭魔大业指日可待！”
“是啊！”
“太好了，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看那魔头今后还怎么嚣张？”
……
顾温言一袭玄色金丝外袍，面带黑铁骷髅面具，一头黑色的长发张扬地披散在脑后，身影现身于半空中时，就见正道一群老不死的正围着一朵散发着黑色火焰的莲花旁，正野心勃勃地畅想着接下来的灭魔大计。
那激动的神情仿佛已经把他给按在地下摩擦个来回了般。
黑色的莲花瓣之上，幽蓝色的火焰跳跃漂浮着，散发着不详的阴邪气息。
顾温言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晦暗幽深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幽光，嘴角却是饶有兴致的勾起一抹冷弧。
他说这群老怪物怎么舍得组团出关了，原来是在这儿等他呢。
“此物尚且需再滋养几日，诸位还需稍安勿躁。”
清雅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说话之人眉目清俊，身形颀长，如松胜柏，银发玉冠，看人的眼神自带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一看就让人生厌。
“施掌门说的对，那魔头阴险狡诈得很，诸位道友还得再小心谨慎些，不能让此物落入魔头之手。”
顾温言听着下方牛鼻子老道的话，恍然大悟。
原来是天衍宗的新任宗主——施雪枫。
施雪枫其人正如他的名给人的感觉一样，气质出尘孤高，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感。
据说对方修行天赋极高，短短几百年的时间，修为便远远甩开了同辈天骄，达到与众老不死齐列的地步，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名副其实的正道之光，也难怪能在此地遇上。
顾温言打从心里不喜欢施雪枫和他那张脸。
不仅是因为跟自己过分艳丽阴柔的面容比起来，那张脸显得更加清俊帅气，还因为这张脸容易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来。
就比如现在，那些早已经遗落在时间长河中的点滴，又被触不及防地重新翻搅了起来。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彻骨的冬天。
他眼睁睁看着女人因讨食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个仙家小姐的衣袖，而被那人给一脚踹飞出去。
女人捂着塌陷的胸口，口吐鲜血，像是一只被人粗暴地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只能瘫在雪地上，无力地抽搐挣扎着，慢慢等待着死亡的临幸。
腥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年幼的他满目都是刺眼的红，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天旋地转了起来。
他想冲上去找人讨一个公道，却被女人一把拉住。
“言儿，他们是仙人，你斗不过他们的，别去好吗？娘求你了。”
“娘、娘好饿，你去帮娘找点吃的东西来，好不好？”
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近乎恳求，顾温言迟疑了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大雪下了整整半月有余，附近能吃的东西早已经被逃难的百姓搜刮一空，便是他也已经饿了两天了。
顾温言在街上晃悠了许久，都没任何收获，最终路过包子铺的时候，被那香味勾得实在忍不住，抓了只馒头就跑。
包子铺的老板对此似乎早有防范，还没等他跑出两步，脖领子就被从后头提着拎了回去。
“臭小子，还想跑！看你贼眉鼠眼的，老子早就注意到你了。”
顾温言抱着馒头死活不撒手，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毒打的准备。
“老板，放了他吧。”
就在老板拳头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少年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那份的钱算我的，还有你铺子上的这些我都要了。”
少年一袭白衣，站在满是烟火气的铺子前，依旧出尘不染，宛若下凡的仙神。
老板一听有大生意上门，心里那点怒气早就散了个干净，半点都不敢耽搁，一边赔笑一边麻利地拾掇起了包子。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少年回过头来看向了他，对方的眼神清澈无垢，有种让人沉进去的魔力。
顾温言恍如触电，失措地收回目光，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若是饿了，可再到这里来。”
顾温言没有回应，也没再回去过。
他捧着那个硬邦邦的馒头，回到破庙时，母亲已经咽了气，身体冻得硬邦邦的，无论他怎么叫怎么喊，始终没有回应。
顾温言坐在硬邦邦的尸体前，面无表情地啃完了那个硬邦邦的馒头，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是满脸泪水。
原来这便是仙人！可一脚让他坠入万劫，也可因悲悯而赐他丝缕微光，皆因随兴而至。
而他无法成为人人敬仰的仙神，那能成为人人惧怕的邪魔，把满天仙神拉下九重炼狱，他也甘之如饴！
不是要诛魔吗？
那他也不介意让这班老不死的在滔天魔焰下，好好地感受一番什么是颤栗？
“一群伪君子，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只要能为己所用，对这等不详之物还不是趋之若鹜！”
魔音落下，顾温言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祭台前，刚伸手朝着黑莲而去，就见一道气劲已经从旁边朝着他的脖颈命门直袭而来。
“鼠辈休走！”施雪枫的暴喝声也随之而至。
顾温言感受到了致命威胁，急身闪退间，气劲已然擦着他的面门而过。
“啪嗒”一声，蛛网般的扩散的裂纹侵袭了散发着深幽冷光的黑铁骷髅面具。
面具随即四分五裂，露出了底下那张过分艳丽漂亮的面庞。
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了下。
尤其是看清来人的面貌之后，更是又不少人倒吸了口凉气。
传闻中，魔尊顾温言应是长着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才是，因羞于以如此丑陋的面目视人，才随身佩戴着面具。
然而，眼前这人却是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惊艳的皮囊。
额间火红的九瓣冥花印记在冷白的皮肤映衬下，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灼人眼球的同时也灼到了人心里去。
众人都被这出众的面容给晃了一下，再回过神来，却见黑莲早已易主，落在了顾温言的手上。
“竖子住手！”
“魔头站住！”
……
耳边怒喝之声不断，顾温言并来理会，身形鬼魅般一闪，再次出现时，已经又回到了半空中。
脸上已经没了面具，一张脸透出了几分张扬肆意，神情不屑地俯视着众人。
被幽蓝火焰包裹着的黑莲漂浮在他右手之上，滴溜溜地旋转着，仿佛已经具备了灵性，随时准备饲机而逃。
“不是想用此物对付本尊吗？现在它在本尊手上，尔等猜猜本尊将会如何处置？”
顾温言抚弄着手中黑莲，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仿佛猫戏老鼠般，预谋着一场恶作剧。
“魔头，你以为掌握了此物，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告诉你，别太天真了。”
“魔头，想活命的话，就把东西交出来！”
……
正道人多势众，能够有资格汇聚到此处的，不是一方巨擘，那也是天骄级别的人物，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番挑衅？
脾气爆的当即就骂开了。
顾温言对于正道之人的虚伪嘴脸早已经了然于心，见状，根本丝毫不为所动。
好整以暇地欣赏了好一阵底下人跳脚的样子，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怎么，老不死的想让我把东西还回去？那我……“
顾温言顺势做了一个要往回扔的动作。
众人以为他要引爆此物，一个个都忍不住紧张地后退。
为首的几个老不死的更是神色大变，纷纷软和了语气。
“阿弥陀佛！施主回头是岸。”
“道友，有话好好说。”
“小友，切莫冲动行事！”
……
就在众人被他吓得面无人色时，却见顾温言只是做了个假动作，随即又顺势把黑莲给收入掌心，近乎愉悦道：“跟尔等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如此紧张？”
“魔头欺人太甚！吾跟你拼了！”
几个年轻沉不住气的剑修当场被他这又贱又皮的德性给激怒，怒不可遏地拔出剑就要杀上来。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稍安勿躁！”
万佛宗的老秃驴朝着身后众人双手合十，拦在了几人身前，“此魔诡计多端，各位施主还需三思而后行，小心中了他的诡计。”
顾温言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这话背后说也就算了，但当着人面就不礼貌了。
虽然他确实居心不良。
“这话本尊可不认同，天下异宝何其多，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至于方才那般，要怪也只能怪尔等学艺不精，眼力不佳，分不清虚实。
尔等如此跳脚，不过是彰显尔等的无能。”
顾温言摩挲着下巴，看戏的同时，也极尽毒舌本色。
这话让本就恨不得对他杀之而后快的正道人士，对他更是恨的牙痒痒，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在他身上扎出个窟窿来。
顾温言掂了掂手上的黑莲，随着他动作，幽蓝色的火焰仿佛有生命般，更剧烈地跳跃了起来。
“眼下东西就在这儿，尔等若真若有心的话，倒是来拿啊。”
话音刚落，身前的空间突然扭曲变形。
一道颀长的身影伴随这招式猛烈的劲风侵袭而来。
顾温言并没有与来人相缠，招式相交之间，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经跟施雪枫拉开了距离。
“没想到堂堂天衍宗宗主，也会行此等鼠辈行径！”
黑莲在顾温言手中被来回抛飞着，对方目光却是意味深长的落在施雪枫身上。
施雪枫眉头微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施雪枫总觉得顾温言看向自己目光带着些许的不善，可他又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这魔头？
难道是宗门的关系？施雪枫想不通，便干脆不想了，或许魔头本性便是如此喜怒无常也说不定。
对于顾温言的讥讽，他也不恼，只道：“此物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还请将之交还与吾等。
至于灭魔之事，吾等可以在此立下契约，此事作罢，如何？”
自然不如何！
那高高在上，气定神闲的姿态，还有那眼神中的悲悯，都让顾温言心里恼火。
顾温言自己心里不爽，也不想让别人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