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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段故事: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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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阿利盖利老师要去度蜜月,接下来的课都由乔万尼老师去代班啊?”

“是这样没错。”

“然后我们的课就是你来上的?”

“可以这么理解吧。但应该不会太久,院长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更适合的人……不过他愿不愿意来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得上网课了。”

北原诗织盯着面前微微笑着的夏目清,然后又看了看面前的风景:“所以在你代班的时候,我们的课就变成了郊游?”

“因为这样大家都会很开心啊。”

夏目清偏了下脑袋,语气轻松地说道。

出门游玩的学生坐在草坪上,有几个人还在从背包里掏出各种各样的面包和零食,看上去就要在这里开始野餐的模样。

“这倒是真的——说起来,阿利盖利老师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我怎么一眼都没有看到就去度蜜月了?”

北原诗织躺在草地上,愤愤不平地打了一个滚,脸上和头发上沾满了草叶,有些幽怨地斜视着对方:“真的连形容一下都不行吗?”

“真要说的话。”

夏目清靠在树下面,笑着说道:“很古典的女孩哟,各种意义上都是。”

“这个形容也太模糊了吧!”

琥珀色眼睛的少女“嗯哼”了一声,尾音微微扬起:“因为本来就很难形容……不过算了。我们换一个话题吧。”

“这话题转移得好生硬。不过有用。”

北原诗织用手撑起身子,好奇地看向身边的人:“所以——你打算说什么?”

“让我想想。”

她用手背撑起下颌,专注地看着前方,最后眼睛微微一亮,露出个有些狡黠的表情:“关于你们那位新教授的故事,想不想听?”

北原诗织眨了眨眼睛,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了“新教授第一手的八卦,想不想知道?”。

当然想啊,这可太想了。如果是那种可以在网上说的,她回头就能分享到校内论坛上面去。

“说一说?”她仰起头,带着几分期待,这么说道。

夏小姐笑了起来。她抬起头,那对琥珀色的眼睛有如金光荡漾的湖水,最动人的一面镜子,倒映出一半的太阳和一半的阴凉。

“这得从什么时候说起呢——总之,那应该是一个相当遥远的时代。那时世界上还没有戏剧这种东西,众神把它从山上带来,人们在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狂欢节上歌唱和舞蹈,这就成了最初的戏剧。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然后,在神代过去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在灾难性的瘟疫后,一场有关于古希腊罗马的复古热潮燃烧到了西方的岛国。

那样热烈,就像是燃烧起来的葡萄酒;那样富有生机,就像是蔓延生长的常春藤;那样奇迹的一场狂欢,就像是酒神节所歌颂的死后复活,而二度出生的狄俄尼索斯就在一旁轻笑。

在那个时代,一个人走上了舞台。

他是那个时代无冕的王,他就像是生来就属于聚光灯下。他从一个小镇里面走出来,裹挟着自己的好奇与梦想来到伦敦——那座最后成为了奇迹发生之地的城市,在剧院的门前停下。

无数段传说和无数种命运重叠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人们在这里看到一百种人生,扮演一百种身份,演绎一百种故事。

“但你知道吗?那些故事的主题只有一个。”

夏目清的声音轻柔而又缓慢,是很适合讲故事的声音,就像是她早就习惯了给别人讲她记忆中曾经发生的事情。

“是什么?”

北原诗织仰着脸,很给面子地问道。

“时代。”她说,“他们的那个时代。”

——那个时代,名为“文艺复兴”。

年轻人在这个大城市定居了下来,他满怀热情地尝试在这个聚集了整个时代的地方工作,去当杂役或者马夫,去长久地凝视着这些在灯光下光彩熠熠的人脸,聆听着台上的故事,最后他自己也登上了舞台。

他作为小丑或者王子,作为国王或者仆人,作为神甫或者魔鬼,在这个舞台上扮演着他人的人生,在每个深夜想着自己脑海里那些浮动的故事,用为数不多的钱买来墨水和纸,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作。

再然后他成了别人人生的编写者,变成了组织起一场剧目的导演,变成了剧团的拥有者。他一步步地往上爬,从一个乡村出身的孩子变成身上穿着华丽衣服的贵族,从泥土和青草中走到了皇宫的舞台上。

他写着,轻轻地哼唱着,以一种明亮而又天真的目光,以一种他人无法理解的偏执和憧憬创作出一个接一个的戏剧和诗歌,但永远也不画上句号。

就像是他固执地认为,故事的最末端应该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就像是在戏剧快要结束的时候总有什么在等待着主角——在等到那个戏剧性的高.潮前,他永远都不会停下。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在普通人看来足够精彩的瞬间,他有过一个充满天真幻想的年轻时代,当过英雄,也成为过一个现实主义者,到后来厌倦了城市与上流社会后居住在乡村,开始动手写那些充满幻想色彩的故事……”

“但他依旧认为自己没有等到生命中最精彩的时刻,所以他还在写,一直写着。”

夏目清微微弯起眼睛,用手指戳了一下北原诗织的额头:“很厉害吧?”

“唔啊!”

北原诗织捂着自己的脑袋倒了下去,躺在了软软的厚草坪上,用郁闷的眼神看着一下子笑起来的夏目清:“干嘛戳我啊,我都还没有问你然后怎么样了!”

“他后来厌倦了这样写作吗?还是说一直都像过去一样?”

怀着对别人故事的八卦心理,北原诗织挪得离夏目清远了一点,但继续好奇地询问。

“然后啊。”

夏目清换了一个姿势,舒舒服服地把两只胳膊枕在自己脑袋后面,悠然地继续说道:“然后他真的厌倦了。”

太过漫长的生命总是会让人厌倦的。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自己那种天真而又纯粹的热情只能持续在自己年少的时光,对于莎士比亚来说,这段日子也许会持续得更久,但他就算是写出了比狄俄尼索斯更伟大的戏剧与诗篇,也终究不是那位狂欢的神明。

那段席卷了一切的思潮褪去了,他在越来越糟糕的政治环境中逐渐冷却下来。漫长的热情的夏日迎来了终结,终于。

最后,这位曾经寻求漫长生命的人决定不再等待命运给自己的安排,而是去亲自撰写自己的结局,给自己的生命标记上最后一个辉煌的休止符,一个最终的终点。

“那个骄傲的、了不起的剧作家啊,他是这么想的:如果命运有一个编写者,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最优秀的。只有他才能创造出他想要的那个结尾与高.潮,并且通过这个把之前所有的日子都变得富有意义。”

“——很傲慢,但这才配得上他。”

和曾经在剧场里无数次排演戏剧一样,他开始准备人生中最后也是最盛大的创作,异能为他准备了最后的舞台。这位已经离开演出几十年的戏剧家再一次来到了剧场的中央。

但这次无人瞩目。

只有那年小镇的冬雪以一种崇高的敬意与沉默从天空而降,纷纷扬扬。

他和他当年在这个岛国上收拾的各种各样的怪物生活在一起,和他创作出的各种各样的人物生活在一起,编写着自己接下来的生活,编写出他生活的这个世界。

但到现在,他都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那个戏剧冲突:他总是在停下笔的那一刻感觉到某种不足。总有某种东西欠缺,让他觉得还不够完满,不够作为一个完整的结局。

所有的文学创作者都是不会对自己感觉到满足的。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通病,他们骄傲又自负,但面对一张被自己写满的纸时,往往比创作的庸才更擅长折磨自己和贬低自己。

他写完一张然后又写一张,然后把满屋子的废纸全部都烧掉,但永远都没有办法真切地抓住那个虚无缥缈、但切切实实地在他面前晃动的东西。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某个类似于直视光线太久后、在视网膜里留下的一个斑点?但那种诱惑如此真切而真实,不管多少次他都伸出自己的手——

紧接着便触摸到一段遥远的距离。

“尤其是当你感觉到自己是一个足够伟大的天才时,这种情况会显得格外的……绝望。”

少女的声音微微低沉下来,夏目清垂下自己的眼眸,声音很轻,就像是浮在水面上:“啊,用很狂妄的一句话来说,这种绝望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整个人类。”

为人类失去了触摸这种东西的希望。

北原诗织抬眸去看夏目清的眼睛,看到对方琥珀色眼睛下有些哀伤的神情:她不是天才,但在这个时候似乎也明白了对方话语里这份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人类永远没有办法得到完美的圆,永远都没有办法算出圆周率的最后一位,我们永远都没有办法抵达真理,我们永远都没有可能去触摸到那个我们如此渴望的、绝对美丽的伟大事物。我们甚至无法用语言为它定义。

即使是再长篇累牍的语言。

在许多年后,他停下笔,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周围无数的废稿,把最后的这些东西也在小镇的中心燃烧成灰烬。在滚滚的烟灰中,他沉默地看着一场雪落下。

他意识到了:那个最美丽、最辉煌的结局与前面的高.潮其实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以任何形式发生。

这个世界不允许真正一个完美的东西存在——这里是凡人的世界,拥有的只有最接近完美的平凡。

“然后呢?”北原诗织几乎本能般地问道。

“也许与这个世界的平凡和解了吧。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这个?不过我哥哥可能知道他们两个关系看上去还挺不错。他一直想要教会那个家伙过着普普通通、浪浪慢慢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夏目清擦了擦脸颊,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稍微有点困了:“虽然那个家伙傲慢又固执还特别自我,脑子里全都是怎么把我哥绑架成他接下来生活的一部分……”

也没有那么夸张,其实。

北原和枫靠在树边上,看着挨着自己的夏目清,表情有些无奈,然后得到了少女无辜的回眸。

他想到了自己当年遇到的那位戏剧家。第一次见面时简直就是一只活泼过头的雪貂,隔着几里地就开心地打招呼和蹦蹦跳跳——但那对绿色眼睛的深处,除了好奇更多的还是疲惫和厌倦。

让人无端地想到长满了青苔和绿锈的铜器,或者是绿藻丛生的池塘。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生活,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倒霉鬼——明明每次都那么用力地想要抓紧,但永远都只能看着离开。

对他自己来说,几百年的人生就算是被历史铭记了下来,也算不上精彩,能看到的只有糟糕透顶的、所有在乎的东西都消失了的……空洞洞的“寻常”。

啊,有时就连“寻常”都是一个残忍的词汇。

“所以,能说下他的名字吗?”北原诗织问。

“威廉。”夏目清说。

“莎士比亚。”北原和枫轻声应答。

“好大众的名字——没有姓的吗?”

“这个啊……看他这次打算怎么编了。首先声明一点,他可是很擅长说谎的。”

说谎啊。

北原和枫偏过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想着自己那位友人,想到对方在雪里和自己告别的样子,除了眼角的一抹红几乎没有颜色,寡淡而又鲜明。

那个家伙……

大概还不知道,他给他整理书房的时候看到了当初那个还没有开始写的剧本的标题吧。

很符合过去几个世纪里小说冗长的题目,淡去的墨水构成一行不算漂亮的花体。每一笔都那么用力,那么深刻地嵌入纸张,以至于在墨水逐渐淡去后,指尖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僵硬的转折完全失去了这种字体本该有的轻盈。

可某个善于说谎的白发骗子,偏偏在写下这行字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诚恳到无可救药:

我们的生命与所有事物间的距离如此绝望地遥远——上帝啊,以至于平凡得和地狱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被感冒杀死了,这一章竟推迟至今……明天应该还有一章QAQ

最后一句话灵感来源于塞林格emm但我忘了原句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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