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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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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从悲伤中落落大方走出来,

就是艺术家。」

——木心

蓝河还在流淌。

不管发生多么震荡的事情,不管有谁死去又有谁新生,不管有灵魂顺利度过第一道渡口与否,或暂时或永久地被截断在那儿。不管怎么样。

蓝色的河水生生不息,旅途也还未止步。

两对临时组成的搭档们继续赶路。

所有人里,张闻亭是最沉重的,脸上还残留着巴掌印,看起来有点儿可笑,可他的神情又让人笑不出来,即使是汤匀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觉得他脸上现在阴的能滴出水来。

最轻松也最好奇的永远是挪亚,李诗筝不说话他就来问汤匀,汤匀心情好就解释两句,也不觉得话题的两个当事人全部都在后面偷听会有什么不妥——她声音不算小,也不是偷听。

直到说到咖啡厅那一段,李诗筝还没说话,张闻亭先忍不住了,他冰冷的声音从队伍最后方传来。

“汤匀,你是实在没话说了吗?”

汤匀一下子就不干了:“是挪亚要听的,凭什么只说我一个人啊?你怎么不说说挪亚?”

挪亚倒是很不解:“为什么不能说?这很浪漫啊,还是头一次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种事情,就像在小说里一样。话说,你们的婚礼能邀请我这个朋友当伴郎吗?我会帮着抢手捧花的!”

外国人不含蓄,也可能是挪亚没什么情商,不知道这种曾经的“情感纠葛”不适合这么快就放在明面儿上讲,明白了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他倒也心大了,决定不再掺合这件复杂的事情。

“话说,下一道渡口会是什么?”他问。

是能够缓解当下气氛的话题。

“也是问题咯。”汤匀答,“不过到下一个渡口还很远,而且我们也不会提前和你们透题的。”

“为什么?”挪亚问,“又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

“固步自封了哦。你不觉得难回答,不代表别人不觉得难回答,有时候可能掉落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过往,然后发生一些什么,也不一定对吧?”

这要是还有人听不出来才怪了。

李诗筝没搭腔,只是笑了一下。

过了河也没能走多远,当河流再次开始燃烧的时候,这个发生了许多事的夜晚总算结束。

地图开始生成,这次是广阔无垠的草原。荒凉枯草遍布一望无际的草地,看起来是草原气候的旱季,气温干冷阴寒,好在不用担心下雨,不然这种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可没法躲雨。

“嘿,我讨厌这种没有落脚点的感觉!”汤匀皱起了眉头,“这里难道没有木屋之类可以歇脚的地方吗?”

“有这种温和的地方你就偷着乐吧。”挪亚说,“你难道忘了我们第一个白天遇到的沙尘暴?”

“那倒也是。”汤匀嘀咕道。

挪亚看到远处的棚子,眯着眼睛仔细耵了一会儿,突然很兴奋地扭头对李诗筝问:

“诗筝,你会骑马吗?”

李诗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遥远的天际边草天相接,枯黄的绿和阴沉的天接壤的地方,有几片很小的草棚子,里面似乎拴着马。

她终于来了点儿兴致:“我会骑的,不过这里居然还有马可以骑?我还是头一次在蓝河里面见到动物,他们也是虚假的吗?”

汤匀点头:“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那么草原上也会有其他的动物吗?”挪亚问,“像什么狮群啊,象群啊,鬣狗群啊?”

“那要看我们运气怎么样啦。”汤匀双手抱着后脑勺,悠哉悠哉地散步,“不过按照目前能找到马厩的情况来看,我们还算是走运的。”

马棚看着倒是不算很远,但是走起来可就未必了,几人也是跋涉了有一阵子才成功抵达。

李诗筝看到一排十几格的马厩里,各式各样的马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有的正在吃草,有的正在站着睡觉,有大匹的也有小匹的。

汤匀挑了一只和她身型很符合的德保矮马,真的是非常可爱,枣红色的毛发上有小块的白色斑点,这也是她这种小孩儿唯一能骑的马。

挪亚很不客气,一下就选中了马厩最深处那只皮肤厚实、肌肉分明的蒙古草原马,可那倨傲刚烈的黑马不搭理他,连着几次都不让他骑上去,最后挪亚也只好灰溜溜地牵回去,又换了另一匹浑身雪白性子温顺的夸特马。这种马聪明伶俐,并且大腿肌肉粗壮,独具特色。虽然没有草原马那么大的骨架,但也足够美观。

张闻亭选的是一匹白灰色渐变的利皮扎马,颜值特别高的高级骑术马种。他甚至都没有试骑,只是站在马厩边拿起一小捆干草,那匹漂亮的马儿就走过来温柔地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他好像天生就招动物喜欢。

李诗筝初中休学之后,去内蒙玩过小半年,天天就琢磨着怎么骑马和怎么烤出美味的羊排,所以她选马还算懂行,不紧不慢地选了一圈之后,还是停在那匹桀骜不驯的黑蒙古马面前。

挪亚连忙上前劝道:“诗筝,你可别选这马,它性子烈得很,你要小心别被它伤到了。”

话音未落,李诗筝早抓起了缰绳,左脚就踩着他之前还未卸下的综合马鞍的蹬带,一个转身骑上马背,随后立刻挺直起身子握紧缰绳。

那马儿浑身紧绷,李诗筝不甘示弱地拉扯着缰绳,这讲究一个力度的逼迫,不能太紧逼也不能太放松,她双腿微微夹紧在马身上,谨防这个暴烈的家伙猛的冲刺或者一甩脖子撂倒她。

李诗筝慢慢地试骑。标准的两点式。

这个过程是一场小小的拉锯战,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马儿在她的身下时快时慢,快的时候她一下子收缰绳,下颚线和马的大腿肌肉一样绷的紧紧的,慢下的时候又轻抚它的后颈。

头发束得高,一身飒爽的莫兰迪色调的橄榄绿风衣,衣摆铺在墨黑的马背上,像是马的铠甲。

张闻亭突然想到她说得那句“我其实没有固定的穿衣风格”,又觉得岂止是穿衣风格,她整个人都没有固定的风格,时而风平浪静时而风起云涌,必要的时候还能——烈火烹油狂风骤雨。

他现在还发红的脸颊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么一个莫测的人居然觉得他有趣。

何其荣幸,何能何德。

张闻亭心想。

————

蒙古黑马在她手上变得乖顺。李诗筝不紧不慢地拉扯缰绳,重心稳定得像是一种天赋。所有马儿都会喜欢这样的骑手,被她的脚跟轻轻磕着马腹,马儿只是收到提示却不是胁迫。

但却是毋庸置疑的掌控。

尤其是拉停的时候。李诗筝不是持续向后拉近缰绳,而是猛的收复后扯,水勒嗑在马嘴发出细碎声响,这样是非常霸道的逼停,即使马儿并不快跑,她也要让对方意识到她的权威。

李诗筝野驯花了一些时间,她有耐心。

挪亚一开始还抱着偷学的心态认真看了一会儿,但后来他发现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技能,就拽着自己那匹夸特马撒丫子玩去了。

汤匀的德保矮马轻轻叫了一声,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它叫的也很可爱,汤匀只好微笑着纵容这浑身上下写满“我超可爱”的家伙,不拉紧缰绳,而是任由它跟在挪亚后面轻快地跑着。

两人一下子跑远了。

李诗筝不急不躁,又牵着黑马磨合了一圈。张闻亭的利皮扎马在他身下很乖顺,有些不太能理解李诗筝和黑马之间的拉扯,它静静踱步,浅银灰色的宝石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主人还不让它快点儿撒丫子跑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诗筝终于开始御马慢跑,张闻亭骑着马儿走在她旁边,声音很淡。

“聊聊?”

李诗筝的身体跟着马背颠簸,幅度很小,头顶束着的头发垂落到后背,像是黑色的马鞭。她轻轻侧过头,目光不看张闻亭,而是看着不远处撒丫子跑的挪亚和汤匀的马儿们。

意思是”你说“。

“我......我一开始不知道你记得,所以才装作不认识你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人生了,在蓝河呆久了,人会觉得自己脱离了以前的岁月,更何况事实就是这样的,因为蓝河的规则,除了你这个特例,现实里没有人会记得‘张闻亭’这个人。”

“我知道。”李诗筝点头,“你离开之后,我试着找过你,并且我见到了你,在四年前。”

“你还特意找过我?”张闻亭愣住了。

“找过,怎么可能没找过?”李诗筝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胡话”的理所当然的笑容,“我身边一个非常在意的人突然消失了,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你?为了找你,我向林芮打听你的行踪。”

“你和她应该不对付吧,让你去找她打听......”

“不,这还不是最难的。”李诗筝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轻抬打断了他的话,“最难的是我一个人飞到纽约曼哈顿,人生地不熟,虽然语言交流没有问题,但是要打听到你的地址很不容易。”

“我在纽约呆了两个月零三天,从那天考完之后到高三的期中考试之前,我没找到你,没有一点儿你的消息,但是之前递交给英国牛津大学的申请书却有了消息,为此我必须重新回到青树,顺利拿到毕业证书,我就回国了。”

“抱歉,我那时候......”

李诗筝语速很快,又或者张闻亭本身就在不停的迟疑,所以他的话变得格外容易打断。

“我知道。”

李诗筝就故意打断他的话,因为她自己有话要说。这时候张闻亭感觉自己就像那匹蒙古劲马,行走的节奏都被她牢牢掌控在手里。

“后来我见到了你。”

“你见到了我?”

“我见到了你,但不是那种看见的见到,只是知道你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出国之后又过了两年,你回过国一次,我查到了你的航班。我知道你回来会做什么,但是我算错了时间。“

”那一天有雨,市区里堵车了,我没能按时赶到公园墓地,我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但是我知道你是去给你妈妈陶迎扫墓,我走到她的墓碑前,我看到你一个小时之前放在那儿的新鲜的栀子花束,我就知道你曾经来过了。”

”那天雨大,记得很清楚,我淋湿了,因为车太慢了,最后一段路只能用跑的,跑过去的。但是还不算很糟,因为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又觉得没那么无趣。我真正觉得无趣的时候,是我突然有天找不到你的行踪的时候。”

“那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天之后,你的痕迹像是被世界抹去了,连你的名字都在别人的脑海里失踪了,那时四年之前的冬天,是你从青树离开之后的第八百零三天,零八年十二月一号,也是你真正意义上消失的第一天。”

“那一天过后,你们张家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张家唯二的兄弟死了,张遗风也死了,只剩下还在疗养院里的张聆台,也就是你的哥哥。我去看过他,以他弟弟同学的身份,但是他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医院的人说他精神有问题,所以我又去问了别人,我问了很多很多人,曾经所有出现在你身边的人。”

”他们不知道张闻亭是谁,不知道张闻亭怎么写,我说是张,闻,亭。闻是举世闻名的闻,亭是亭台楼阁的亭,他们说,很好听的名字。”

“可张闻亭是谁?”

“我觉得不可思议,我在网上找你,我在学校的档案馆找你,我在学校往年的监控上面找你,在人类能想到的任何能够留下痕迹的地方找你,可是自从那一天,你就永恒的消失在世界上了。”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李诗筝看向张闻亭,目光灼灼。

冷风一直吹,其实感觉不到冷,只能感觉到飒爽狂躁的风,草原的天是阴的,阳光在乌云的间隙里打转,吝啬到只小片小片投下了金光。

但因为会想起过去,还是觉得手脚发冷。

张闻亭的心被劲风吹拂,天地之间都仿佛只有晦涩的苍凉的风,李诗筝提拉起他的绳索,在他残缺的身体里拽出了破碎的零件,让他低头看。

看身上油渍浑劣的旧伤。

张闻亭闭眼,再睁开时冷风吹进眼眶,他却已经不觉得冷,而是胜过百无聊赖的钝痛。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一些过去的事情。”

眼里的释然是天边飞过的一点苍鹰。

再重复一声,“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温温温温温温柔刀!

挪亚:听不懂思密达!

话说我勾搭上一个很喜欢的太太

呜呜呜呜今天开心 更4k的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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