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点了吗？”

“已经可以工作了。”

白相光拿着文件夹，在A2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A2抓了抓头发，疑惑为什么突然打他。

“好一点了就要工作？谁告诉你的？我跟你说，起码大后天才能复工知道吗？”

A2又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埋头下去吃饭。

他已经能吃正常的食物了，虽说这些压缩的东西也没多好吃，但起码比流食要好受的多。

见他乖乖吃完了饭，白相光将饭盒收起来，问他：“最近洗过标记吗？”

A2摇摇头，道：“洗不掉了，错过了最佳时机。”

白相光沉默一瞬，随即拍了拍A2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他已经接受惩罚了。标记A级实验体，罚了两次腺体手术。现在你的工作也全部都是他在做——最近他应该没空来烦你了吧？”

这次轮到A2沉默了，他抬头，微微睁大眼睛说：“交给A1？研究院还不倒闭吗？不是，抛开这个不谈，他工作这么多还能——”

“叩叩叩。”

“……”

“还能来烦我。”

A2说完了最后半段话，看着白相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实在不是个滋味，他便起身走到门口，开门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A1。

“烦够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A2的错觉，A1的脸色比平常白了半个度，身体好像也瘦了……

嘶……不应该啊，实验体到了一定时期，几乎就会保持在最佳状态不变了的。A等更是如此，怎么还能改变身体状况啊？咋滴A1还不够强？

他见A2已经吃完饭了，就把餐食放在了一遍，免得A2又不吃砸过来浪费资源。他低着头，道：“没有烦你。”

“那你走。”

“……哦，那道个歉可以吗？”

A2颇为无语，白相光在场，他又不能直接发飙，而且冷静一想，这件事已经过了应该生气的最佳时机，也没必要发飙，A2想了想，便耐着性子道：“不用，你每天都过来道歉，我耳朵能起茧。”

“那能聊天吗？解释。”

“首先，凭我这种小心眼的性格，你当时不让我解释，我现在也肯定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其次，我爷爷在这里，聊天还能轮得到你？”

A2说完，准备关门就走。

哪知A1压住门板，神色颇为委屈道：“那能不能和你爷爷一起？”

A2给白相光比了个手势让他安心，自己转身，语气带了些厌恶说：“你觉得你和我爷爷，在我心里，谁重要？”

A1又撇了撇嘴。A2看着他，现在这幅姿态，哪里还像那个无情且不讲理的鲨臂玩意……

“唔……为什么是你爷爷重要？”

好的，撤回那句话，他还是不讲理且鲨臂。

明明知道是爷爷重要，居然还能问的出口？？？

“因为是爷爷陪了我16年。”

“那我也陪了你16年呢，我甚至还比他早，我出培育舱时看到的第一个就是你，为什么还没有他重——”

“好意思吗？A1，我们两个这种打不死对方不咽气的东西……我靠，我爷爷能和你比？”

说罢，A2“啪”的一声关上了门，还撞了A1一脸。

从猫眼看，A1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拿起饭盒，神色失落的回去了……不过他神色失落和A2没有什么关系。

“爷爷。”

A2又缩回被窝里，伸出头来让白相光摸摸。

“他说的也对，的确是他先见到你的。”

A2摇摇头，说道：“这比不了。”

“他除了和我对殴还能干什么？他能像您一样，时时刻刻陪着我，关心我吗？不能。”

“很快就不能了。”

“什么？”

A2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正好对上白相光那双带着情绪的眼睛。

那是什么情绪？

不舍吗？还是漠然？

“为什么…不是，什么叫很快就不能了？”

白相光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笑道：“保密。”

“这怎么能保密！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相光捂住A2的嘴，歪了歪头，仿佛是在告诉A2，别再问了。

见A2渐渐平静，白相光便放开了他，但A2还是兴致不高，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在想什么？”

白相光又摸了一把A2的头，带着些笑意，低头去看A2的眼睛。

“……”

A2不说话，小朋友似的蹭蹭白相光的手。

白相光如有所感，用玩笑的语气开口说：“我说要走，伤心啦？”

“……你别用什么监护人轮换制来唬我，没有这回事，除非你死，实验体不会换人的。”

正想用监护人轮换来唬A2的白相光：……

白相光挠了挠额头，温声道：“你想，我不监护你之后，会有别的长辈来监护你啊。像叶邵勇和彭志，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们也会陪着你，会代替我成为你最亲近的人，这样的话——”

“我不接受。”

A2冷声回答，干脆直接用被子捂住头，不再看白相光一眼。

“A2啊……”

像是叹气一般，白相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撑着腿起身，已经准备离开了。

“你别走。”

听到白相光起身要走的声音，A2伸出手来，隔着被子，稳稳抓住白相光的手。

“你走了，B2怎么办？没人让他倾诉预言结果，他那么活泼，能憋死在实验舱里……还有，B14怎么办？他也喜欢你，他那么大了，就只喜欢过你一个监护人；C19还那么小，他怎么办？他那么弱，就只能在B14身边打个下手，你走了他会死的；B9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就只和你我说话，你走了，她要多无聊……她是个小怪胎，平时就只能写写诗来咒人，你要是走了…我就让她每天写——”

被子被白相光轻轻掀开，让A2愣在这里。

他的声音在发抖。

A2的皮肤本来就白，有一点点变化都明显很。现在，他就窝在一处，周身淡淡的荧光让白相光看清了A2当下的处境。眼睛下面有点红，瞳孔像是隔了层玻璃，闪着光，一错不错的看着白相光。

A2以为白相光不要他，所以他集合了白相光带的所有实验体——他总得要其他实验体吧？不能连他们都丢下吧？

见状，白相光叹了口气，捞起被子也钻了进去，二人在黑乎乎的被子里相顾无言。A2泛着蓝色的荧光，使他能看见白相光面上的表情。

“我何德何能……”

像是自嘲般，白相光难得露出柔软的神色，揉了揉A2的脑袋。

眼泪不要钱一样，就这样一颗颗地往下掉。

“我本来不哭的……”

A2哽着声音，很用力很用力的抹眼睛，但这样只会让他的眼睛更红，看上去更不值钱，更软弱。

“他们都说我比A1好……可是他们只是觉得我更听话、更好控制、更好利用。没人会让A1干那么多活，只会让我干…都利用我……只有你想着，我也会痛，我也会伤心，我也会很难受，所以只有你保护我……”

说着，A2便一句都说不出了。

从小到大，A2在观察舱内摸爬滚打，被老资格的实验体找到空子暴揍时，所有研究员都只是冷漠地记录着A2的缺陷、不足和对面的优势，而白相光…也只有白相光，总是在A2出来时，在门口等着，一声不吭的上药、说几句安慰的话，然后牵着手回“家”。

白相光是他的启蒙老师，更是他的“爷爷”。

书上说家人是唯一的牵绊，白相光于A2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白相光经验足，研究院里除了叶邵勇谁不喊一句“长辈”。只要他想，换任何一个实验体去培养，研究院都不会不同意。

是A2需要他，也是A2依赖他。

但A2不知道的是，A2自己，也是白相光带过的唯一一个，从培养舱，到学前班，到接受工作，再到现在的实验体。

白相光是个理性的人，却也有感性的一面，他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只有面对A2这个小屁孩，才会流露一丝丝感情。

A2亦是，理性到可以面无表情下套，悄无声息的用研究院的规则弄死他讨厌的11个研究员。但谁不会有感性的一面？他能心无波澜的杀人，也能波涛汹涌的哭泣。

白相光总说：“到底是个孩子。”

A2也会毫不留情的反驳，说自己是个大人。

今天却真的变成小朋友了。

白相光将A2揽过来，紧紧的抱着，想要给A2一点点安全感。

“你要去哪。”

“……可能是R77，也可能是冰地那边的研究院。”

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出来，甚至有些心虚。

“你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去R77吧，我是水母，本来就该在那边的，到时候我也申请调过去，我们还在一起。”

“那万一我去了冰地呢？”

“……不准。”

白相光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骗了他。

“万一……我两个地方都不去呢？”

A2似是在疑惑这句话，窝在白相光怀里，抬头道：“那就留在这里，更好。”

“可我也不留在这里。”

A2瞪大眼睛，发尾呈现危险的红色——那是真的很生气。

但白相光不发一言，趁着A2还在发愣，一眨眼的功夫便出了实验舱的门，反手将其锁上。

A2就呆呆的坐在被掀开的床上，十分茫然的看着白相光离开的方向。

三个地方都不去……你要去哪里？

人类幸存者基地吗？

还是看守所终于把你挖走了？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连B2他们都不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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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那天结束后，已经是三天过去。

A2为了赌气，那天过去之后就去工作，一把将A1那边属于自己的工作一股脑全部拿了回来，日以继夜的凭借工作消磨时间

B16的升位申请、彭志的换岗申请……所有让他不顺心的东西，通通驳回甚至撕烂了甩垃圾里。

白相光和A2都犟，一个模子刻的，再没见过对方一眼。

“现在人类幸存基地，也就是HSB推出的新型战斗机甲——黑熊K-15，该机甲在14版的基础下进行改进，加强了动力引擎，提升续航时间。如果在外派任务中遇到，带回来，研究院可以在改机甲上改进，甚至超越未来的K-16……”

A2面无表情的上着课，带的还是那群皮崽子。

告诉他们这些，主要是为了让其出任务时，避免将有实验价值的东西破坏。

HSB是老集中营了，但对于研究院，也只有HSB的高层知晓一二。

从前关于这个话题，B2总是听得最起劲的那个，动不动插嘴（这是不对的行为）和大声提问，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一直在发呆，甚至都能看得出来，他情绪不高。

下课后，A2找到他，低头问道：“怎么了？预言到什么了？”

B2挎着小猫批脸，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也耷拉着，颇为不情愿的开口道：“A2……你去看看爷爷吧。”

到底是个16岁的小屁孩，叛逆期正盛，头脑也最不清醒……

以至于，他只是一如往常的笑了笑，B2的话一点没有听进去。

“你为什么又变小了？”

见A2跳过这个话题，B2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接下话道：

“我最近预言了很多次，但没有我想要的结局和未来。”

“很消耗生命力的，19年的身体，你给自己缩回了8岁，这不正常。”

B2一改往日的跳脱，说出的话，也不是A2想知道的。

“你预言了谁的未来？”

“爷爷。”

“他要走，他打定主意要走。”

B2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却还是压抑了嗓音说道：“他告诉你了？”

A2点头：“他说他要走。”

“你也……欣然接受？”

“不可能的，我不准他走。”

然而A2心里却没个底，B2和他一样，都不想白相光走，既然预言了那么多次都无法得到想要的结局，那么白相光就定然无法留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十章任务（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