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捻起纸袋中的一块面包咬了一口，声音有些含糊：“请我出手的价格可不低哦，小邓丽。”

见小姑娘如遭雷击般地僵住了，唐昭宁的心里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股逗小孩的愉悦感：还是这种有反应的小孩逗起来有趣，逗那种完全没反应的守礼小家伙好无聊的。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在松风明月间坐得板板正正的小家伙，但也只是一瞬。

真正的小孩哪怕再怎么聪敏灵巧，又怎么能骗得过掌刑八百年的明皇冕下？

虽然她看上去傲慢得要命，但实际上，唐昭宁的心中一直有一杆秤。她对待每个人的态度都会先经过这杆秤反复考量，确认这点变量被算进去后，才会动作。

对待这种现在看上去很弱的小孩也是一样的。

唐昭宁见过很多很多智多近妖的天才。翼族海族兽族灵族鬼族巫族……当然最多的还是人族。从修行天赋到武道天赋再到研究天赋，各种类型的天才她都大差不差地认全了。

“莫欺少年穷”这种话不是玩笑，而是切切实实的教训。因这种事而起的现世报发生得还少吗？她能浪八百年还不翻车，靠的就是藏在浪荡子外表下的谨慎。

对待这种小孩，要么现在就直接下手抹杀，而且要挫骨扬灰神魂俱灭确保她死透了；要么就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能帮就帮但别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小心日后被欺师灭祖……等等串台了。

这个叫“邓丽”的孩子看上去年岁不大，但心智可比同龄人要成熟多了。难保不是又一个小天才？

先示敌以弱，再行诱敌深入。而察觉到我对外表现出来的温吞善意后，又能抓住时机准备向我展露不算过分的要求。甚至还一定程度上能在不冒犯我的情况下，试探我的情绪？

处于弱势的一方谨慎一点是好事啦，尤其对于出自这等恶劣环境中的小姑娘来说。

要是在时间宽裕的情况下唐昭宁不介意陪这小姑娘绕两圈，引导这只警惕心极强的小动物逐步信任自己。但是现在阿阵正在日本勤勤恳恳地工作呢，早点把朗姆搞定也好早点把阿阵解放出来。

当然她也确实没生气，就是不太想兜圈子了。

明明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不是吗？

身材曼妙的女人将交叠着的修长双腿换了个上下，屈起指节敲敲两人中间的木板，将小孩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她没有涂指甲油，指尖呈现出健康的粉白色，只是指肚上附着老茧与伤疤。

“据我观察你大概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所以你知道我能帮你。”

女人纤长的手指在木板上不紧不慢地敲着，虽然没有刻意放出压迫感，但还是让小邓丽呼吸紧了一瞬。

“思路很不错，而且找目标的眼力也挺好——我确实能帮你。”

她本就五官柔和但又趋向于立体，有着东亚特有的如水温柔，又含着北国冰原独到的霜雪锐利。此刻那双狭长的眼瞥了过来，眼波流转之间似是深情的凝视，可唇齿间吐露出的却是冷彻的刀锋。

“所以你想好自己能用什么来交换我的帮助了吗？”

她抬起一只手撑着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被这一连串话搅得惴惴不安的小姑娘。

啊呀，逗小孩可真是太好玩了。

她没让小姑娘发现自己眼底的笑意。

——

小邓丽确实没想到这位疑似黑手党的姐姐路子这么野。

她本来都准备好后续的一系列反应预案了。

什么时候应该低头示弱，什么时候应该用拿捏到什么程度的语气提出诉求，如果遇到什么反应应该怎么做。

然后这位姐姐就直接跳过这一切，一路推进到了终点。

她确实被这一招打懵了。

是不满我的试探吗？

唐昭宁见她没动静，伸出另一只手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嘿亲爱的？想到了吗？”

小邓丽被这动作吓得一惊，连忙转过头去仓皇地看向她。

然后就对上了一张笑意吟吟的桃花面。

女人笑得有些坏，但是不惹人厌。眉眼恣意风流，显得略有些傲慢而又使人下意识认同她的表现。充满生机，是生于圣莱奥纳尔的邓丽所完全没见过的景色。

有调侃有温和有调皮，但……好像没有恶意？

那原本准备的条件估计就用不上了。没来由的，小邓丽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并不愿意听她说出“以自己的身体为报酬”这种话。那我想想……我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易的？

邓丽的心神微微定了下来，抛出了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思量好的条件。

这个姐姐的性格和原本估测的那几个黑手党形象都不太一样，意外的正气。而且性格洒脱，应该更喜欢高效率直接的做法。

那就直接把底牌全亮出来吧。

我能信任你吗？

“我的智商应该比普通的孩子要高出不少。”棕发的洋娃娃抬起小巧的下巴，衣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拳头，有些紧张。

“我在一年前开始旁听社区学校的课程，现在已经掌握了初中三年级的课程。”

“你可以随意考我。”小孩强作镇定，“如果你能帮我解决那个麻烦，我从今以后都可以为你工作。”

她最好的伙伴、最趁手的工具，也是她除身体以外唯一能拿得出来的砝码。

——

一年从零基础到初三？哇哦，还真是人类中的小天才？

唐昭宁眨眨眼：运气这么好吗？

虽然她见过很多天才，但那是基于经后勤部初步筛选之后的探索范围。而且甚至不用探索，中洲万象城内能进来的又哪个不是天才？

但那是八十八城中最开放包容的联盟首府中洲万象。

作为中洲万象的执法司主，唐昭宁当然知道这种程度的大脑在普通的小世界中有多么少见。

“宝贝，你可想好。”女人抬起一只眼睛看向旁边的小姑娘，神色意味不明。

“骗我可是会付出代价的哦～”

棕发小姑娘的手紧紧攥着灰扑扑的麻布裙摆，但表情上还是镇定的：“您尽可以随意考教我。我不知道我的具体年纪，但应该不会超过九岁。”

九岁？唐昭宁上下扫了她一遍：这小身板说是四五岁都有人信吧？

她随意从脑子里扒拉出几个初中数学题扔给小孩，见她顺利地解了出来，大致也确信了交易砝码的真实度。

唐昭宁摸摸下巴，有些疑惑。

我运气这么好吗？降落到凛冬的西伯利亚中能被人从雪堆里扒拉出来，还顺便收获一个挚友；执行那么多次任务就掉过一次链子，但是陌生队友脑子在线后来还发展为好友了；现在来灭个鼠都能顺手捡到一个小天才？

我还以为这事只属于我们家小月亮哎！

零基础听一年课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这小姑娘的天才程度可能比我想象中还棒啊！

这趟法国来得真是值了。不仅能宰了朗姆立威，还有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研发组接班人。而且这个未来接班人所求的事就是我原本要做的事，属于是白捡。

本来也要灭鼠，无非是给老鼠们换个死法而已。一个顶尖苗子绝对值得我这么赌一把。

见女人盯着她解出来的答案摸着下巴，似是走起了神，邓丽不由得有些忐忑。

我没解错啊，怎么……是我猜错了吗？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可是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押上去了，除了我自己。

等唐昭宁从思绪中回过神的时候，小姑娘的眼里已经多出了些许晶莹的泪水，眼看着她瘦小的身躯发出了微微的颤抖。

“哎哎哎哭什么呀！”

——

搞清楚小姑娘的脑子都跑偏到哪里去了之后，唐昭宁轻轻敲了她脑壳一下。

“乱想什么，我对小孩没兴趣。”

她扬扬眉：“我喜欢高大的成年男性。”

“脸必须好看，如果有长发和漂亮的绿眼睛就更棒了。”

女人温暖的手抚上小孩的发顶，声音温和，如林间微微拂过的晚风。

“我知道你的生长环境可能有点问题，但是既然你要把你自己的脑子卖给我，就把一些东西清出去吧。”

邓丽感觉头上那只手揉了揉，触感温软。

“记着，如果以后遇到哪个敢跟你提这种要求的人，立刻反抗，并且跟我讲。”

那声音中带着被藏得极好的些许杀气：“交给我来处理。”

邓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任这个人所说的话，明明才认识不超过24小时。

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过于让人安心吗？

小女孩不自觉地轻轻蹭了蹭头上的手，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处的流浪猫。她悄悄瞟了一眼：那个姐姐正在打电话，应该不会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吧？

“阿依伦，带一支小队来圣莱奥纳尔区这边……放心放心我没事，处理一点私事而已。别忘了通知格兰菲迪，让他隐晦地透露给宪兵队。”

女人打了个哈欠：“顺便带个箱子过来，有些垃圾需要分类。”

见电话那头沉声应下，唐昭宁挂掉电话，身上泄露出来的那一缕煞气被她很好地藏起来。她轻拍手下的小脑袋，眉眼如出鞘的刀锋般锐利：“联系好人了。小邓丽，你想去现场看看吗？”

女人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最后确认一遍。我替你搞定你的麻烦，你来做我家的孩子？”

邓丽愣愣地抬起头：“啊……？”

不是让我开始为您工作吗？

那只温暖的手贴过来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带着温和的笑意。

“工作先不急啦，那是你长大之后的事。”

明艳的女人眸中水光潋滟，柔和而包容。

“你现在太小啦，我没有用童工的习惯。”

那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经受过教育之后的你，才是我想要的成品。我不介意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成长。当然，你可别想逃避长大后的工作。”女人蹲下来，直直看向她。一黑一棕的两双眼睛对视着，如两汪颜色不同的深潭中映着彼此的倒影。

“说好的，要一直为我工作哈！”

女人牵起小姑娘，顺着小孩的指路前往她的家中，解决麻烦。

路上，唐昭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嘿宝贝，你要保留原本的名字和姓氏吗？”

她看到小孩摇摇头：“还请姐姐为我取一个新名字。”

唐昭宁也没推辞。这相当于给刚抱回家的小流浪猫挂个猫牌，也许能增加一点她的安全感？

她在脑子里转了转，想到了一个词。

“芙露西怎么样？鸢尾花，古法语拼法是fleur-de-luce, luce就是拉丁文的light, 象征着光明。这花在法语里是光之花的意思。”

“不是很适合你吗？”她冲着小孩眨眨眼。

“你是在阴沉的雨雾中生长的小鸢尾，而雨过之后便是天晴。”

小女孩听着旁边那个大人轻快地叽叽喳喳，就是不提姓氏的问题。于是她主动问道：“您要给我一个姓氏吗？”

“和您一样的姓氏？”

唐昭宁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不打算给你姓氏。”

啊？

“姓氏像是一把锁，这点我亲身有体会。”

新鲜出炉的芙露西惊讶地看向牵着自己的女人：从来没人跟她讲过这个。

那只温暖的手顺了顺她的卷毛，力道温柔，就是好像在撸猫。

“我允许你自己选择自己的姓氏。”

“你可以选择保留自己的第一个姓氏梅尼耶，也可以选择我的姓氏唐。甚至如果你想从姓氏中随便选择一个，哪怕做个波拿巴也不是不可以？”

她看到女人含笑看向她：“那是你的自由。”

“我允许你自由。”

小女孩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着调的大人，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态：“那我还是先做芙露西吧。”

“好的我亲爱的小鸢尾～”

作者有话要说：（沉吟）好像过300收了。不过存稿见底了，我找个时间多码一点加更。

最近在肝原神夏日副本没怎么码字存稿见底了呃呃呃呃马上开学了得多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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