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刚说完话就后悔了。
可是看着秦越那张单纯又带着懵懂无辜的脸，阿花心中的怒气，又立刻涌了上来。
他们停留在原地的时间过长，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阿花低头向前走着，看他又要跟上来，低声警告：“别跟着我。”
秦越的脚步动了一下，又停在原地。
因着没有事先告知，丽心和金玲并没有提前过来接她。好在公主府和宫门口离得并不远，走上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阿花绕开各家马车，沿着墙根下向外走，准备步行回去。
出了主街，再往前走，就是京中最是繁华热闹的大街。
此时已快到申时，路上行人并不多，阿花身上带了银子，拐进了一家酒楼。
中午的席间，她粒米未进。
此时酒楼的人不多，小二很快就按照她的吩咐，送了一大桌子菜过来。阿花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则坐在窗边，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没有丝毫的胃口。
桌子的对面，很快坐了个人：“丁姑娘。”
是赵雪原。
阿花看过去：“赵公子？你怎么...”
赵雪原揉揉肚子：“和你一样，在宴席上没吃什么东西，出来找点饭填饱肚子。丁姑娘要是不介意，可否与我拼个桌？”
阿花面前笑笑，示意他自便。
赵雪原也不和她客气，找小二要了碗筷之后，自己吃了个半饱，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今日就多谢丁姑娘请客了。”
“赵公子客气了。”
吃饱了饭，赵雪原也有力气说话了：“看丁姑娘的神色，像是有心事？”
阿花摇头，看到他随意搭在窗台上的胳膊，袖中露出细长的手指，回想宴会上他的表现，夸赞道：“真没想到赵公子竟然也能弹的一手好琴。”
“怎么，我这等武夫，就不能风雅一次？”赵雪原反问她。
“赵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雪原道：“小时候少平喜欢这些，非要拉着我们学。说起来，今日要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如此卖弄。”
“公子谦虚了。”
赵雪原撑着脸，看向阿花：“你在此伤怀，是因为他吧？”
阿花垂眸，没有否认。
“少平是我们几个中，身份地位最显贵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大家都围着他转。之前大家都说，他会娶张韶情。我却不那么以为，少平是恣意的，他的生活，没有人可以控制。就连太后都不能。所以我知道他钟情你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讶异。他的心日月可鉴，但是你们之间，想要走下去的话，能靠的可绝不是他一人。”
赵雪原看着她：“说句实话，你们之前得差别太大，舆论先放到一边，那些世家贵女定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以后也只会多不会少。而且皇家也不会允许王府只有一个女人，一旦进了第一个，后继者肯定会络绎不绝。这一点，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阿花有些反感他的话。
可是，又想不出理由可以反驳。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未来的事情，也说不准。”
“也是。这次他能不能绕开西疆小公主的联姻，还说不定呢，是吧。”
赵雪原转了话题：“耀祖最近进步很大，我给他找了几个陪练，现在也能以一敌二了，要去看看他吗？”
“他在训练，我也不好打扰，下次休沐时再去吧。”
“也好。那你接下来去何处，我送你吧。”
阿花实在是没有胃口吃饭，便起了身：“回公主府吧。”
赵雪原起身跟着她出了酒楼，行至前方一个岔路口时，和从宫里出来的赵中原正碰面。赵雪原反应快，拉着阿花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等赵中原的人走远了才冒出来。
“你为何这么怕你兄长？”
被她看了出来，赵雪原也没隐瞒：“可能是小时候被他揍怕了，现在纯属生理反应。你不知道，他心里阴谋诡计多着呢，下手又狠又重，我吃过不少亏。”
这话，倒是可信。
赵中原足有七尺半之高，身形粗壮，像座小山一样厚重。还有那双阴沉沉的双眼，看着就让人胆颤。和他相比，他身后跟着的秦建羽，都变得慈眉善目了。
跟在秦建羽后面的，瞧着身形走路，也像是军中之人。不过他是国字脸，双眼有神，看起来有些敦厚，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身后。
“那个人是谁啊？”
赵雪原伸头看了一眼：“我兄长的副将，邢杰。你别看他像是个老实人，其实私下非常八卦，小道消息非常多，上次秦建羽被爬床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
“倒是人不可貌相。”阿花道。
赵雪原点头：“那是，我兄长手下的人，都是黑心肝的。”
看他这副委屈的样子，阿花问道：“怎么，你也吃过他的亏？”
赵雪原伸出一根手指头，可怜巴巴地说：“不止一次。”
这般委屈的神情，在赵雪原的脸上出现，着实罕见。
当初在杏林医馆初次见到赵雪原，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阿花还以为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看错了。
看着他还有些不甘地盯着三人离开的方向，阿花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
“笑你还像个小孩子一般，稚气未脱，怪不得赵将军不放心你。”
赵雪原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引得阿花笑出声来。
声音传出巷口，让躲在暗处的人松了口气。
赵雪原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和阿花道：“我们走这边吧。”
他指着和方才道路完全相反的方向。
阿花以为他是怕再碰上赵中原，也没有点破他，仰头回道：“好啊。”
她此刻是真的开心，笑的眼眶湿湿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又明又亮。
赵雪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只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
再看到她回来，丽心和金玲激动的要落下泪来。
“姑娘消瘦了许多，婢子去厨房给姑娘做些吃的来。金玲，你来帮我烧火，这样快一点。”
两人把阿花带进屋，又匆匆离开。丽心伺候了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爱吃什么。
阿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院中的景色，只五六日未回来，她的心境竟完全不同了。
院门开着，当长公主刚进门的时候，阿花就发现了。
长公主今日也去参宴，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
“还不开心呢？”
阿花有些牵强地摇摇头：“没有。”
长公主道：“你放心吧，西疆小公主不会嫁给越儿的。”
阿花惊讶地抬头看她。
“她毕竟是西疆血统，还是西疆王宠爱的小公主。如果嫁给越儿，回头生了嫡子。哪怕是为了女儿和外孙，西疆王肯定会支持越儿的。权势太大，超过了一个亲王该有的，就会引起忌惮。他和皇兄虽然是一母同胞，关系也很好，但我们毕竟是皇家，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的。所以皇兄是不会允许西疆小公主嫁给越儿当王妃的。”
“那侧妃呢？”
长公主失笑：“你觉得按照她西疆小公主的身份，会嫁给一个亲王当侧妃？”
阿花问道：“可是今日宴席上，我看圣上对她还挺满意的。”
长公主看着她：“皇兄坐在这个身份上，哪怕心里再不喜，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再说，他们代表的可是西疆，皇兄怎么能面露难色呢。”
阿花有些羞愧，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本是知道的。只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老是问一些蠢问题。
“接下来，就看越儿的了。”
“嗯？这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皇兄不好拒绝西疆公主和越儿的亲事，只能越儿自己出面拒绝了。红白脸你知道吧，越儿宁死不从亲事，皇兄再从中劝和，最后找出一个完美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会怎么选啊。”
这事，也是阿花最担心的。
“不过你放心，总归是亲兄弟，再加上我母后还健在呢，皇兄不会太过分的。”
长公主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阿花却迟迟不能从中走出。
抛开担心事情的最终结局，阿花终于明白了自己今日郁郁寡欢的原因。
那就是，她的目光过于短浅了。
就比如‘圣上不会放任秦越迎娶西疆小公主’这件事，阿花就没有长公主想的深。
她只看到西疆小公主的身份，美貌，地位和秦越很是相配，小公主中意秦越，那圣上为了西疆和大京的和平，为了边疆的百姓，肯定会让秦越迎娶。
目光短浅，就注定了她看事情的局限性，只能看到眼前，而不能剖析深层。
这是她和长公主的差距，也是她和那些世家们精心培养的小姐们的差距。
她得改变自己，遇事要平缓，不可着急，不可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