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临时去晴川商演,陈绎心跟南云知发短信打招呼。
对方并没回。
陈绎心觉得南大小姐应该生气了。
昨晚她好不容易从浴室走出去,在妙曼靠近之前,很僵硬地拒绝:“我们早些休息吧。”
她算是落荒而逃,回房,关门,用鼓槌狠狠敲击鼓面。
南云知在门外站了许久,也听了很久的鼓点,最后轻轻晃动身影,缝隙里的光随着脚步摆动忽明忽暗。
直到陈绎心打完好几首歌再望向门缝。
——人走了。
她松口气,把鼓槌捏进手中,低头时手心已捏出汗液,黏糊糊的将木头染成深棕色。
一夜无眠到情月,黑眼圈直接吓着姜浣。
“你昨天跟富婆姐姐大战三百回合了??”
“今天好热,穿长裤不热吗?”
“哦对,晚上要去晴川,商演你懂的。”
陈绎心只回答了最后一句:“晴川?”
姜浣奇怪地看她一眼,说:“对,南城隔壁城市,演出时间三天,主办方七点派车来接我们,晚饭就在情月吃吧,你现在赶紧回去收拾。”
陈绎心没再说什么。
她还记得汇丽庄园在晴川,是南云知原来的住所。
回到公寓,南云知仍然没出来,房门紧紧关闭着,不知是在睡觉还是根本不想看到她。
陈绎心收拾好行李悄然离开。
演出三天效果不错,主办方又临时加多几场,后面还吃了顿感谢饭,耽误小半个月才回南城。
还好工资分到手上差不多两万,陈绎心晚上在公寓里算了算余额,十分可观。
孙梅打电话过来时,南云知恰好进门。
陈绎心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绎心,你弟弟……”
陈绎心冷淡地打断她:“多少?”
对面噤声了会儿,才小声道:“需要一万……你放心,妈妈保证下次不再找你要钱,我已经和你叔叔找到新的……”
“知道了,挂吧。”
钱转过去,陈绎心握着手机从阳台围栏往下看。
四方的天空,四方的道路,孙梅一句陈安心需要钱,陈绎心半个月辛辛苦苦的演出等于白费。
钱在余额里甚至捂不热。
陈安心出生那天,陈绎心和家里人出柜,承认自己喜欢女人,以后不会结婚不会有小孩。
其实这属于一种心理排斥,母亲去找自己的幸福很正常,有了儿子也很正常,不开心的只有陈绎心本人。
所以高中毕业后再没回过家,所以急于把自己先排出那个一家三口。
陈绎心甚至万幸他们有了陈安心,这样她就不用担负什么所谓的“家庭责任”。
孙梅最终接受了她喜欢同性这件事,与此同时的代价,是她得补贴那个完整却不富裕的家。
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带她的几年非常辛苦,早起贪黑打零工,陈绎心可以不顾陈安心,但不能不顾孙梅。
只是陈安心恰好是孙梅的儿子而已。
可陈绎心也想拥有自己的人生。
她有点理解南云知了,做风挺不错。
转过头,南云知就默默站在门边,隔着玻璃,女人一身肃重的深蓝色西服显得很疏离。
无论内里多不自在,陈绎心面上仍旧能保持平和。
她拉开门,从对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
苍白的,阴郁的脸,不怎么好看。
陈绎心扯扯嘴角,挤出一抹淡笑:“回来了?”
南云知将卷发揽在左侧,用一根藕色的丝带皮筋绑好,然后脱掉了那身严肃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件扎进窄裙的白衬衫,若隐若现透出蕾丝肩带。
“回了趟晴川。”她似乎在解释:“我母亲刚出院,去帮忙照顾一下公司的事情。”
陈绎心走进屋:“好。”
她想去洗漱,南云知却叫住了她,从昂贵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张CD:“给你。”
“是什么?”陈绎心接过正反翻面看了看,裸碟,看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南云知打开客厅电视,又按开DVD盒。
电视屏幕闪动几下,乐队商演的画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
“我去过现场,你们主唱,姜……”南云知想不起名字。
陈绎心接:“姜浣。”
“对,姜浣……”女人点点头,抿嘴笑道:“唱歌爆发力很强,舒意那边挺满意的,今后应该还会跟你们合作。”
所以作为鼓手的陈绎心也很强。
“她……确实肺活量惊人。”陈绎心笑了:“高中体检,她比一些男生都厉害。”
“是吗。”南云知眼眸也微弯:“那真的很厉害。”
“嗯,姜浣适合吃这碗饭。”
“你们都挺适合的。”
“我差一点,但幸好学的是架子鼓。”
“哪有,你也很厉害。”
陈绎心转动眼珠,视线慢慢投给身边人。
南云知忘记半个月前的夜晚了吗?还是她故意忘记,不想结束她们这种“扭曲”的友谊?
女人嘴唇涂着殷红的唇彩,说话时,上下唇瓣碰撞翁动,像两片枫叶。
“舒意和南家是合作关系,那天回晴川的路上见你发消息,所以便顺道过去看看。”
哪里是顺道,根本就是刻意。
陈绎心心海翻涌,沈梦涵的话,自身的意愿,现实的残酷令她神思迷离。
商演视频播放完,南云知取出CD装好交给她:“等你们乐队火了可以卖个大价格。”
不愧是商人,第一时间想的怎么让利益最大化,与此同时,南大小姐仍然向下兼容。
她年长的五岁里有陈绎心没有的成熟大方,比如处理尴尬时那份悠然自若的坦率和真诚。
陈绎心忽然明白了,南云知压根没有生气,更多的是在担心与不解。
所以她送她乐队CD,试图找寻些能融入话题的方式。
这方法有效直接,刚才确实有一瞬间毫无防备。
陈绎心无法做到坦诚和信任,于是十分愧疚。
愧疚令她原谅了南云知闯进浴室的行为。
热气蒸腾,熏得她们双颊发红。
陈绎心站在花洒下没来得及出去,头发还呈现湿濡的絮缕状,紧紧贴着脖子和脸。
她很少大剌剌的赤诚示人,可以说是第一次。
南云知涂了口红的唇抿在一起,因为也沾了水,颜色晕开,是淋浴间里唯一的色彩。
陈绎心忽然很想吻上去。
她们没有接过吻,连做的时候都没有。
——这次也当然一样,陈绎心最终还是偏开脑袋,只将下巴顶在南云知相对瘦削的肩膀上。
女人的衬衫湿得很完美,里面的印花痕迹默许着她们接下来所要做的一切。
陈绎心有时候分不清心里的野兽到底在想什么。
世界上的另一个她主导了原本的她,然后另一个她控制着,让她将南云知压在墙壁,又压在洗手台。
性与爱,哪一个缺失了,这场风起云涌都会变得索然无味,陈绎心望向南云知的眼。
至少此一刻,她的湿涔回应得彻底。
陈绎心喜欢把人往狠欺负,从不手软,这一点南云知相信,也深有体会。
她用尽全力的线条白皙而修长,连到达都那么漂亮优雅,陈绎心将牙齿研磨上去。
南云知结束后哑着嗓子对给她端水的陈绎心说:
“装模作样。”
表面斯文温和,欺负人的时候求饶都是徒劳。
陈绎心头发还湿着,用毛巾蹭了蹭,说:“我记得你之前说人模狗样。”
南云知喝完水稍缓一些,道:“对,人模狗样。”
陈绎心于是笑了:“行吧。”
南云知洗完澡回房处理工作,陈绎心练鼓练饿了,摸进厨房煮泡面。
煮得满屋子飘香,成功勾引出南大小姐。
“你故意的吗?泡面都能弄这么大味。”
陈绎心表示无辜:“泡面本来就味道重。”
“煮的什么口味?”
“红烧牛肉。”
“不止吧。”
“你狗鼻子?确实不止,加了肥牛和鸡蛋。”
南云知难得小孩子气地反驳:“你才狗。”
陈绎心搅拌均匀面饼,问她:“吃吗?”
一份面顺理成章变成两份,冰箱里有保洁阿姨买来的番茄,娃娃菜,蟹柳,陈绎心都加了点进去。
南云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南玮更不可能同意吃泡面这种没营养又“垃圾”的食物。
她学着陈绎心用筷子卷起小撮面条,吹了吹放入口中。
非常好吃,意外的美味。
陈绎心打开两罐冰可乐,递给她一罐:“试试,绝配。”
于是南云知喝一大口,果然畅快淋漓。
吃着吃着,陈绎心忽然笑了。
南云知莫名其妙:“笑什么?”
陈绎心点点唇边,说:“你怎么跟小孩一样呢姐姐?”
南云知连忙拿手机照,满嘴的汤渍,真就像小孩子吃饭一样天一半地一半。
大小姐羞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陈绎心抽了两张按在她嘴边:“我帮你擦。”
她擦得非常认真,动作刻意放轻柔,好似在拭着一樽名贵的琉璃盏。
近在咫尺,连彼此幽暗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陈绎心抬眸,一双干净清透的眼睛就这么徒然撞入,一瞬不瞬与她对视,溢满难以言喻的缱绻。
刹那间背脊有些发麻,然后是无止境的下坠感。
完蛋。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呀=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