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景南苑侧门,二十块的冒菜,米饭免费,陈绎心掰开竹筷,一瓶冰可乐放到眼前,是陆云野的手。
“明天有个宴会,你陪我去呗。”
陈绎心夹出一块肥牛吃掉:“不去,那些上流社会的玩意,我整不习惯。”
陆云野摘掉墨镜,露出的眼眸迷人又性感,她笑眯眯的:“绎心啊,我们还是不是好闺蜜啦?”
这个女人很擅长蛊惑,靠美貌大杀四方,所以也正因为如此,她成了明星。
陆云野艺名陆离歌,如果不是这间冒菜馆太偏僻,大概会有无数人前来围观大明星吃路边摊。
陈绎心又夹了一筷子宽粉,嗦出滋滋声:“而且我没有参加宴会的礼服,还不会化妆。”
“没事。”陆云野风情万种地说:“我把我的给你。”
“那还真是暴殄天物。”陈绎心笑道:“明星团队,用在我一个素人身上合适吗?”
眼见走进大群人,陆云野拉起口罩:“就这么说定噢,明天早上我让助理来接你。”
她先走,留下陈绎心独自欣赏美食。
南城的风雨吹了整夜,转眼到第二天。
陈绎心被陆云野的电话吵醒,肿着张脸去所谓的明星化妆间,对方已经打扮好,手里夹着支女士香烟。
“芳姐瞧瞧,就这位。”
叫芳姐的女人凑上来,对陈绎心的脸一阵友好点评。
“脸型这么好,眉毛有点锋利,鼻子倒很挺,离歌,你朋友也是位大美人儿嘛。”
陆云野开玩笑:“美女跟美女玩才公平嘛。”
满屋子人都顺着她笑。
其实陈绎心不算美女,她唇薄,眼睛锋利,苹果肌不饱满,如果刘海遮住眼睛,看起来会有些阴郁。
不够明媚不够张扬,比起陆云野玫瑰般的稠丽,更像是角落里肆意丛生无人打理无人采撷的野花。
芳姐已经找出成套化妆品,把陈绎心摁在座位上,对着她的脸缝缝补补。
镜子中出现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陆云野弯腰吐烟圈,捧场地说:“哎呀绎心,跟我一起出道吧!”
陈绎心看着自己的脸:“……出道打鼓吗?”
女明星瞬间笑得花枝乱颤:“也不是不行。”
她笑完,慢条斯理地从助理手上勾出礼服,银白色鱼尾长裙,是所有五彩缤纷的裙子中最素的一条,就算如此,陈绎心还是皱一下眉,说:“太闪了吧?”
“哪里有?”陆云野举起裙子:“刚刚好,快去换上,宴会要迟到啦。”
镜中浓妆艳抹的人,白T恤,工装裤,小短靴,确实跟宴会毫不相搭,陈绎心只能认命换衣服。
但在去的路上,她又满身不自在,找陆云野要镜子。
“做什么?”对方翻出来给她。
陈绎心就着镜子把口红抹淡:“太浓了。”
口红原本是牛血色,变淡后像啃了一嘴西瓜,再抹也抹不掉,只能作罢。
下车时,女明星附耳介绍:“今天是南家大小姐的生日宴,你一会儿自便就好,我可能得应付媒体。”
陈绎心垂着眼皮“嗯”一声,兴致不高。
南家是南城豪门,跟为首第一的明家是连襟,但都是她触及不到的东西。
会场灯火辉煌,女明星一进门就被包围,摄像头闪着光,将她簇拥到屋子中央,也将陈绎心挤到角落。
陈绎心干脆找了个好位置,用牙签叉水果吃。
酒保端来杯香槟,她边吃边喝,边欣赏纸醉金迷世界中的觥筹交错。
南大小姐南云知站在台阶上,身旁是明大小姐明逾,边上还有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礼貌敬酒。
南云知长发挽起,穿了件天水蓝的露背长裙,肩胛骨瘦削笔挺,像两只蝴蝶。
这件礼服七位数,全球找不出第二件。
陈绎心打开手机,发觉余额连裙子的边角都买不到。
有钱人的钱根本不算钱。
她喝掉香槟,有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心情。
台上的南云知回敬完酒后,踩着高跟鞋下楼。
钻石灯打在巴掌大的脸上,层层递进,照亮那冷淡漆黑的眸,半明半黯,半媚半清浅。
陈绎心嘴里的酒一时间忘记吞咽,在舌根处炸开,辣得口腔发苦。
她后知后觉,冷冷呵一声。
倒是她高攀了。
簇拥的人群慢慢散开,南大小姐也搁下酒杯离场。
陈绎心望着她走的方向,丢掉牙签。
厕所熏着茶花香,南云知细细冲掉手上的泡沫,再扯纸擦干,然后转身,谁知身后忽然冒出个人。
“不好意思。”她没抬眸,准备绕开。
陈绎心身子一歪,堵住对方即将跨出的路:“姐姐。”
来之前她百度过,这句姐姐有戏谑的成份。
南云知认出声线,神情有些破裂,交织了许多复杂情绪,急促与仓皇,和那日一样。
她们身高差距大,陈绎心一米七四,高挑修长,哪怕南云知穿高跟鞋也才堪堪到她下颌。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静默无声。
“怎么?”陈绎心有意捉弄,先开了口,语调轻缓,态度却嬉皮笑脸:“今天……”
“不需要帮忙了吗?”
话音刚落,大小姐的瞳孔中心碎出涟漪,从淡漠变成拘谨,纵使转瞬即逝藏得出色,可潋滟的水光说不了谎。
目的达到,陈绎心不打算停留在此,笑笑便要走。
礼裙碍事,她捋起一边,走了半步却被捉住衣角。
南大小姐在背后开口:“等等。”
陈绎心顿滞,等待后续。
“你要多少钱?”身后的声音很低,增添些许哀求:“多少都行,麻烦你……不要说出去。”
陈绎心这才转头,长发遮住唇边:“钱?”
她问:“我要多少都行?”
南云知仍然攥着她,诚恳点头。
也是,对豪门大家族来说面子比命和钱更重要。
陈绎心扯回裙摆,银白色鱼尾晃动,衬着精致妆容的五官,宛如一把剑刃,狠狠刺穿南云知胸口。
女人忽地心跳如鼓,血液在耳内循环倒流。
“你走吧。”陈绎心像啃了西瓜的嘴唇动动,扯出笑意:“我不会说出去,放心,也不要你的钱。”
凭心而论,她并不是坏人,骨子里并无多少作恶心思,人前冷淡的南大小姐低声恳求,她的自尊心突然被填满。
那天晚上,掌心里柔软黏腻,湿润且汹涌,血脉贲张的画面勾勒在脑海中,沉浮飘摇着。
不想再为难。
宴会还没结束陈绎心就打车走了,回到情月,换回T恤和长裤,坐回属于她的位置。
今晚的鼓点异常亢奋,几乎盖过主唱的歌声。
下了台姜浣便抱怨:“绎心你吃兴奋剂了?”
周懿干笑两声:“明明是吃春/药,发/情期。”
陈绎心举起鼓槌从她后脑敲下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哟哟哟,还不承认的咧!”周懿捂好脑袋:“少女情怀总是诗,没关系,露水情缘也是情。”
手再度举高。
周懿破罐子破摔,昂起胸脯撞她:“来你敲死我!”
陈绎心迅速把鼓槌竖在两人中间,嫌弃道:“女女授受不亲,直女更不行。”
姜浣一下笑得特别大声。
不为别的,只不过陈绎心在她们四个人中性子最沉,沈梦涵私下总说她情绪过于稳定。
什么叫过于稳定?就是大难在前还能笑笑不做声,继续干眼前的事。
高三的时候,陈绎心可以练鼓练到门禁结束,班导和宿管阿姨打着手电抹黑去练习室找她,她却说“我还有一面谱子没练完,你们再等我半小时”。
姜浣蛮佩服的,有种风暴中心的致命宁静感,并不是冷漠,单纯的稳,稳得像AI。
所以陈绎心被周懿说急了,也会报复性毒舌。
倒有点好奇她那天带回家的女人是何人物。
但姜浣没真放心上,圣诞节快来临,情月想弄个主题活动,做为常驻乐队的主唱担子重大。
连带着所有人都被发配了任务:联手改编圣诞曲。
陈绎心是鼓手,任务相对轻松,却还是在回家后认认真真修改细节,不知不觉改到凌晨。
窗外的月色像白开水,被云缭绕,雾气朦胧。
她走去阳台,空气微微苍凉,深秋时节的南城昼夜温差大,晚上站在室外得披件外套。
明天休假日,陈绎心泡好了咖啡打算通宵,再在灿烂的白日睡得不省人事。
咖啡徐徐上升白烟,走廊灯随烟的方向一盏接一盏亮起,陈绎心捧着杯子,看见南云知森白冷然的脸徒然出现在楼道,似那黑夜悬挂却无处可逃的月亮,在枝头颤颤巍巍。
她没想过她们还能相见。
南云知发髻松散,几缕鬓角贴在颊边,天水蓝的礼裙下摆大片污秽,甚至赤着双足。
“你这……”陈绎心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干脆让开身把人放进来。
对方转动眼珠,疲倦而虚弱地说:“谢谢。”
陈绎心:“……”
她关上门:“不用谢。”
南云知的鞋在手上,鞋跟沾满泥水,扣条也断了,她抬手看一眼,又厌恶地丢到门边。
陈绎心从柜里找出湿巾,很自然地单膝跪下,替她擦脚。
作者有话要说:=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