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实验所的车上,筱悔双眼不住在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两位身上游移,愈发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本以为通知了分局送遣异族尸体后,这事也就告落了。
结果,原组长他们一听到监察者已至隆冬,还假扮成警员悄进行了第一场考核的消息,急忙将此事报告给局长。
也许是彦如絮的身份不一般,事情又一级一级地往上捅,最后就导致……来运送异族尸体去是研究所的人,成了驾驶座的那位——鼎鼎有名的宁所长,宁巳予。
嘶。
拖宁尹的福,筱悔有幸见过宁所长的照片,所以刚刚一见面,更准确地说,是缩在彦如絮身后悄悄一瞥,便不禁让她愣怔——宁所长本人竟真跟照片上那温柔恬淡的女子大差不差。
清秀、温婉、如悠悠的行云,是很难让人心生恶意的存在。
尽管,这样优雅翩跹的人,直到现在,似乎都还未正眼瞧过自己。
筱悔这样想,身体更紧密地缩在车座,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脑内模拟着夺魂之法。
不过……耳朵还是高高竖起,分神关注正副驾驶座二位的你来我往。
“怎么是你亲自来。”彦如絮靠车窗,略略意外。
宁巳予偏首,忍俊不禁道:“应当我这样问才对,你身为.....”语未尽,她抬眼,透过后视镜,同筱悔对视,眼里的笑意似乎也落在她的身上。
“你身为弗洛斯缇的监察官,亲临寅海市隆冬行职,这才叫奇怪吧。”
筱悔僵了僵身。
这话是同她说的,向她透露信息,为什么?
“嗯哼,”彦如絮耸肩,“是有点奇怪,但这是上头的命令,没办法。”
这话的可信度便打上个问号了。
但谁也没在追问,研究所到了。
市研究所并不在市中心地带,反而是安居在最北的晋天区。与隆冬成一南一北,遥遥相照。
车刚在高大的灰蓝建筑前停稳,便有头盔、防护服袭身的研究员前往后备箱运输尸体。
啊……筱悔扒车窗望着,嘴角下撇,好像没她什么事了。
监狱没去成,夺魂练习泡汤咯。
许是筱悔失落的神色太引人注意,宁巳予回头,语气轻柔地问:“你要进去看看么?”
可以么?!
视线先小心翼翼地瞄向彦如絮——彦监察使望天望地,最后被筱悔无辜的眼神磨得不行,才满不在乎道:“你想去就去吧,不必过问我。”
行,上司批准了。
筱悔略带兴奋地推开车门,宛若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小狗,眼巴巴地看着迟迟未下车的两位。
“嘁,之前还夸她不错来着。”彦如絮托下巴,看筱悔雀跃的模样,小声嘀咕:“现在看来,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嘛。”
“是么……”宁巳予眼定定地注视筱悔,眼里的笑浅淡下去:“很可怜呢。”
“嗯?”后半句几不可查,彦如絮疑惑地哼一声,却见宁巳予并不理会,径直开门下车。
“走吧,让我带你逛逛。”
彦如絮听见宁所长对那个单纯的“小孩”,如是说。
——
研究所很庞大,共三十五层,一层至三层是会见来宾的场所。
因着宁所长亲自带路,繁琐的检查流程大都免了,最后仅需筱悔换上隔离的实验服就行。
依言穿上隔离服的筱悔,成了个鼓起的白球,笨拙地跟在宁巳予身后。
宁巳予自然也着实验服,可她的明显修身便利许多,筱悔盯着,眼神幽幽。
“专门定制。”身后的视线极为灼人,宁所长微微回头,笑容穿过透亮的头盔。
“滴!”
下一秒,智能按上电梯左侧扫描口,专乘的电梯门开。
筱悔紧随其后,看见宁巳予指尖在按键上停了停,最后摁下三十层。
“三十一层到三十五层,是高层的办公处。”
“我带你去三十层的实验场地看看。”
裹在白球里的筱悔攥了攥手,表情隐在防护服下,不难看出浓浓的疑惑。
“她……”筱悔在心里说道,“是不是有些太过宽容了。”
“是啊是啊。”恶人系统狂点头:“你同她非亲非故的。”
“倒也不是不亲。”筱悔思索道。
“啊?”
“我假扮过她。”
恶人系统一时语塞,吐槽的话正要出口,却见电梯门缓缓开,刺目的白光射/入,三十层的一切在白光下揭幕——
高顶,洁白地,陈列着的罐罐器皿,以“白球形态”穿行来去的研究员。
筱悔睁大眼,视线扫过培养罐的异族:三头犬、蛇身鸟、兔耳虫……
奇形怪状,几近诡异。
“很神奇是不是,”宁巳予踏出电梯,满意地览过所有实验品,“它们被赋予全新的形态和意义。”
轻柔的声音落在耳畔,竟让筱悔有些齿冷。
她为什么会感觉冷?
她在同谁共情?
筱悔缓而重地吐口气,正要开口,又听宁巳予道:“来这边看看。”
她其实想退来着。但是……筱悔望徐徐前行的灰白身影——仿若在她的心上缠了一条线,拉拽她往前。
“宁巳予显然惹不起,筱悔,我们要不还是看情况不对跑掉吧。”
恶人系统比她惜命多了。
“我也想。但现在不行。”
筱悔迈步,跟上拴着心脏的绳索。
宁巳予这么牵引她,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要同她说清什么么?
拐过道弯角,直行,又是另一间庞大的实验室:如旧的布局,只不过培养罐塞着的成一只只有水生物种特征的家伙。
筱悔在来到这片区开始,心脏跳动频率瞬间加快,那股熟悉的心悸感将她定在原地。
啊……后悔了。她咬了下舌尖,目光转向笔直站着的宁巳予。
那双温柔缀笑的眼眸并未回视,而是向实验室深处眺望,嘴里轻轻道:“你知道血祭日么?”
不知道啊喂!
并没有想得到回应,宁巳予自顾自地继续:“血祭日在弗洛斯缇的圣纲中有所记录,被称为弑神之日。传闻……弗洛斯缇普世的第四个倒悬年,血祭日即会诞生。”
所以呢?筱悔压抑急促的呼吸,左手抬起,摁上心口。
她早说过了,什么科技和神的结合,神神叨叨的,一定会出事……
察觉到筱悔状态不对,宁巳予叹口气,异术光辉闪过,顷刻使将将崩溃的筱悔得到缓和。
“呵呼,呵呼。”
略略得到解放的筱悔放肆吸吐,深褐的眼珠已泛起血丝,她便用这样一双染血的眼注视宁巳予:“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哎呦!”恶人系统在魂海里扼腕:“跑啊跑啊,还废话什么!彦如絮在外头!”
咋咋呼呼的。
筱悔闭目又启,尽量忽略系统的声音,冲宁巳予问道:“你不会是想说,今年正好是第四个倒悬年,而血祭日又和我有关吧?”
“啪!”
宁巳予忽地打了个响指,筱悔感受到强大的能量播散开来,将整座实验室包裹。
做完这一项保险措施,宁所长才略带歉意道:“其实,现在告诉你的确有点迟了。”
“我之前,一直想着等……等寻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再同你摊开来说。”
“不过很可惜,此事没有完美的解法。”
又出现了,那种饱含怜爱和可惜的眼神,并不是为筱悔表现出的能力而惋惜,更多的是针对,针对更原始的东西。
比如,伍楚一这具身体。
眼里几乎是要将筱悔溺毙的怜意:“而且最近,事态很紧张,上面已经派了人下来,拖不得了。”
那你倒是快说啊!
许是筱悔不忿的视线太强烈,宁巳予不由翘唇,安抚:“弗洛斯缇的传说中,血祭日因深海鲛人的心血而生,以海中异族为引,降下巨大的灭世灾厄。”
说到这,宁巳予的手掌抚上培养罐,轻而缓地摩挲:“我们……以前捕捉过一条真正的鲛人。她来自深海,真正的深海。”
“她特别强大,很迷人。自然,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很多人死去。”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值得的……”
先前形若浮云的印象全然碎掉。筱悔咋舌,觉得宁巳予一定是个神经病。
自诩正常的筱悔担起捧哏职责:“然后呢?”
“然后?”宁巳予笑起来,“然后鲛人被偷了。”
手抬起,遥遥一指,落在筱悔身上:“新人类,他们这么称呼自己,那群人。”
“或者说,失败者。”
“他们是弗洛斯缇研究所的失败产物,唔,外带几名心志不坚的研究员。一群抱团取暖的人创建了名为‘新世’的组织,还偷了别人的研究成果。”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的想法虽然异想天开,但实际能力并不差。至少,他们创造出了你。”
“一个令人震惊的合成物。”
宁巳予笑靥盈盈地说着,与照片里清恬的模样相差无几。
筱悔先前一直模仿这份笑容,但又只是模仿,少了独属宁巳予的从容——
掌握定义生命权利的从容。
拳紧缩,恶欲在魂海里翻滚,筱悔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新世”组织更为讨厌,还是所谓的研究所更使人犯呕。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这俩都不是什么善茬。
作者有话要说:筱悔:你们这世界,不管来多久都会有惊喜哈。
恶人系统:过奖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