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让小麦站了起来，他爬起来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说是腿麻了。
格林扶了他一把，他就抓住了格林的手。
格林下意识以为他是想抱摔，差点攻击他，他瞪大了绿色的眼睛，露出一副茫然无辜的表情，仿佛格林是一个极可恶的恶人。
格林的手一时顿住了。
小麦却趁机再次对他飞来了一个拳头。
格林修理了他一顿，他终于安静下来，就好像漏了气的气球干瘪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这次真的好了，把我松开吧。”
小麦低声说。
“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如果你再骗我，我可不会像这样客气了。”
格林回答他，并且从他身上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吐掉了嘴里的草根，皱了皱眉头，表情不太好看。
格林在旁边打量他，确定他是真的正常。
他对格林笑了一下。
格林突然想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神志清醒。
“我有些问题想问。”
格林对小麦说。
“我们先回家去，然后你慢慢问，好不好？”
小麦一边走一边看格林。
格林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走路又不影响你说话，为什么现在不能跟我说？难道你的脑子已经只能支撑单向行动了吗？”
“那也不是，你要问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笑着看向格林问。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朋友吗？”
格林好奇问。
“是的，我是个孤儿，我之所以能长到现在这样，还要多亏了现在附近的教堂，如果没有教堂就没有我，教堂里的神父是我的恩人。”
小麦回答。
“那我改天能去拜访他一下吗？”
格林试探着问。
“恐怕不行，前阵子他病死了，尸体还是我处理的。所以就算你想去见他，也只能见到新的神父了。
我可以带你去旧神父的坟墓前看一看。
你要现在去吗？”
小麦问。
“现在太晚了，如果你明天早上有时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希望到时候你还记得怎样找到去坟墓的路以及去过之后怎样回来。”
格林笑着回答。
“那好吧，明天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
小麦回答。
“神父活着的时候脾气怎么样？”
格林问。
“年轻的时候据说脾气很好，不过我有记忆的时候他的年纪已经大了，所以我不太知道具体情况。
他的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身体不好，脾气就不好，到了我快离开教堂的时候，他也快死了。
那段时间，据说是他一辈子脾气最不好的时候。就算你提前来到这里，见到他那个样子，大概也不会很喜欢他。”
小麦低声说。
“原来如此。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格林问。
“我最近过得很不错。”
小麦回答。
“即使村子每天都在死很多人，你也觉得自己过得不错吗？”
格林好奇。
“确实如此，我不怕说出来被你笑话，就算你认为我是冷漠的，我也是这个想法。
村子死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能做什么呢？
死了那么多人，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足以证明我在这里活着只是为了活下去，与其他人并不相干。
我要做的只是继续活下去，这件事也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我只希望自己能比其他人活得更长久一些。
如果世上有一本册子记录着所有人的生死，我希望我活着的时间，能比那本册子上记录的时间更长久一点。
那就证明，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我会比现在更高兴。”
小麦的声音隐藏在夜风之中，就像是冬日中不该存在的萤火虫，一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挣扎活下去，一边散发着微弱的光。
有一种诡异的不合时宜的挣扎求生的美感。
格林沉默了一段时间，点了点头，算是回复了他。
不知不觉他们走回了村里，村里许多的窗户都没有光亮，一片漆黑，他们摸索着回到了熟悉的房前，推开门，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
他们准备点灯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一个拍皮球的声音。
他们点燃了蜡烛，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儿扎着两根辫子，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花皮球，看着他们。
“对不起，我以为这个屋子里没人，我这就回家去。”
小女孩低着头抱着皮球从他们身边经过，准备出门。
不过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小女孩儿又站住了。
“你们这么晚回来还没有休息，可以陪我玩儿一会儿吗？只要玩一会儿就好了。”
小女孩儿低声说。
说话的时候，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手背上是血红色，有一只眼睛似乎是看不见的。
“你见过这个小女孩儿吗？”
格林问。
“没有，不过我也不是人人都认得。”
小麦回答。
“你觉得那些死了的人是怎么死的？”
格林问。
“不是生病吗？”
小麦回答。
“或许有一部分。”
格林点了点头。
“那我们要陪她玩儿吗？”
小麦问。
“如果你们不愿意一起陪我玩儿，一个人陪我也可以。不过为了表示感谢，我只会给陪我玩儿的那个人一点东西。”
小女孩儿看着他们说。
“那我们还是一起陪你玩好了。
反正现在这么晚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不如干点什么，到了白天也许一下子就睡着了，要是有事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因为睡着了是不知道的，他们也不会专门过来打扰睡着的人。”
小麦嘟嘟囔囔。
他向小女孩儿走了过去。
格林跟在他身后，他们玩了一段时间。
小麦困得打哈欠的时候，小女孩儿收回了她的球。
“很感谢你们愿意在大晚上陪我玩游戏，所以我决定送给你们一点东西。”
小女孩儿从裙子里掏出两个瓶子，递给他们。
一个瓶子里装着一片白色的小药片，两个小瓶子装着两片药。
“这是做什么用的？”
格林问。
“用来治病的，如果你们中毒了，也可以吃下去，或许可以救命。”
小女孩儿说完，抱着球蹦蹦跳跳，跑向了山路，很快不见了。
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揣起药片回到了屋子里，休息到了早上。
村民过来敲门，说一个老人病重，快要死了，请大家到他的病床前去等待他死亡，或者听他说完最后的遗言。
要么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准备今天死去的人之后将要举行的葬礼。
他们洗漱之后一起出去参加了老人的葬礼，不过在准备把尸体抬走的时候，老人突然喘了一口气，看起来是没有死。
“也许这个老人并没有死，之前只是太虚弱了，仿佛死了，是假死。
他现在还有救活的机会，难道我们就要这样把他带走，然后活埋吗？”
小麦停住了手，对周围的村民询问起来。
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麻木的表情，对他们而言，早死或者晚死，多死一个，或者少死一个，并没多大差别。
他们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小麦之后看向了格林。
“也许我们可以把老人放在这里，给他喝一点水，如果他能好起来，那就不用搬走他，如果他死了，那就是神的指导。
之后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格林被他看着，开口说了一些话。
小麦点头赞同格林的想法，村长走出来看了看老人，点头同意了他们暂缓处置的意见，对其他人挥了挥手，村民走开了。
这里一下子空出来，就像本来是一块空地一样，村长背过身去渐渐走远了，小麦凑到格林身边问：“你让他们离开是有什么事？”
“昨天不是有两片药吗？也许可以给这老人吃一片。如果老人吃了死了，那药就是有毒的。如果老人吃了活了，那药就是有用的。
你觉得怎么样？”
格林问他。
他想了想，掏出药片，毫不犹豫打算给老人吃下去。
格林接了一杯水，并把水递给他，他用那杯水将那药片往老人的喉咙里顺了下去。
老人闭着眼睛，拉风箱似的喘气，过了好一阵子居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看向他们。
老人的嘴唇随之蠕动。
“我知道是你们救了我，感谢你们。你们的好心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老人用虚弱的声音对他们说。
“您现在是准备回家还是再喝一点水？”
小麦问。
“休息一会儿，我想自己回家去，你们不用管我。”
老人对他们说。
他们点了点头，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老人果然站起身来，自己走回了家，虽然脚步颤颤巍巍，但路过的人都可以看见，老人的步伐越来越稳了。
之前的村民都去了老人的家里，清清楚楚看见老人是如何气若游丝的。
现在看见老人站起身来了，他们大为震惊，并且很快想到了格林和小麦。
“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如果你们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村子里的疾病蔓延，还请不要吝啬。我们都想活下去。没人应该死。”
村民凑到他们面前。
他们被村民围堵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