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明珏确实选择了进入智械危机副本。

不过他进入的副本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用的是单人模式，而不是组队模式。

副本中的怪物很多，哪怕是组队模式，有其他优秀队友配合，整个队伍都不见得能坚持太长时间。

如果用单人模式，即便是他，都经常运气不好，一下子就遇到了大量的怪物。

接下来，就是恶战。

一只怪物、两只怪物、三只……

闫明珏拼命挥舞着重剑，将自己面前的怪物一一砍翻。

终于，他面前什么会动的东西都没有了，他也累得几乎彻底失去力气。

他放慢了脚步，继续在被暮色笼罩的副本中行走着。

很快，副本就会进入黑夜。

他需要在那之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场所。

但他身后，飘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珏，我好想你。”

闫明珏浑身一颤。

他僵在原地，却迟迟不敢回头看。

“阿珏！”

从他身后传来的声音略微加大了一点。

这下，听起来更清晰了。

闫明珏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那几乎要胡乱地从胸腔之中跳动出来的情绪。

“小纯？你怎么来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

副本中的世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可他眼前的江非纯，看起来还是如此清晰。

应该是副本制作者拥有的特权吧？

副本里的江非纯，浑身上下都似笼罩在一团柔和的白光中。

正是那点光，映照出江非纯的模样，也让闫明珏在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时候，就已向着江非纯走去。

“你去光脑室了，我就跟过来了呀。看到你在副本里，我想了想，就干脆进副本和你说话了。”

江非纯笑眯眯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闫明珏，竭力抑制着自己上前抱住闫明珏的冲动。

不行……

绝对不能这样做。

如果他从万荣武那里听来的事情是真的，那应该在不知不觉间，阿珏就已经和他一样，早已适应了彼此的存在，并且在这期间，渐渐生出某些或许不该出现的感情。

但区别是，他更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

他清楚自己有多难以忍受，将来还可能会有另一个人闯入自己和闫明珏之间。

而闫明珏，或许有过这些想法，却更多的是懵懂。

一下子来得太快……那是真有可能将人吓到的。

江非纯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离自己只剩一步之遥的闫明珏。

他唇边漾出的笑容愈发温和柔软，像长着细嫩绒毛的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撩动。

“阿珏。”江非纯终于抬起手，抓住了闫明珏左手食指，“我总觉得你在生气。我……”

江非纯的声音轻轻颤抖着，似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将后面的话说出。

他瞬间红了眼圈，晶莹的泪光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已然在眼角凝聚出来的一小滴泪珠，却迟迟不肯往下坠落。

这招，对付闫明珏其实很有效。

一如此时此刻，闫明珏心里应当还有这某些积压着的情绪，可都率先化作了深深的无奈。

“我没生气。”

否认的话脱口而出。

只是说出口后，闫明珏自己都觉得意外。

没生气吗？

仔细想想他之前的情绪，还真没有太多和生气有关。

更多的，是另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心口积压着的那些闷气，还不知道有多少是因为自己的不明白。

或许弄懂了自己的真实心意，一切就不会再显得如此了。

偏偏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还只越想，就越觉得心里闷得慌。

当其他事情都无法排遣那种难以形容的闷气时，他能做的就只有修炼。

江非纯不在的时候，他连进入副本的心情都没有，只能明知道如此频繁地用基础锻体术锻炼，而不去做点别的适应自己增强后的身体素质，极有可能会导致难以完全控制好身体，他依旧忍不住，要反复地用锻炼的方式，排解掉内心复杂的情绪。

唯有用其他事情，彻底占据心灵，他才能真正做到，忽略那些从自己心底里涌出怪诞念头。

似是思念，又似是在思念中还夹杂了什么。

闫明珏轻轻叹了口气。

他对着面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江非纯，很认真地补充道：“我真的没生气。我只是……我也说不清楚。但小纯，我真的没生气，而且知道你有了一个对你这么好的师父之后，我还挺开心的。”

闫明珏默默地在心底补上一句，开心归开心，但还是觉得原本只是和自己亲密的小纯被谁给抢走了。

可那一点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不适感，还是很强烈地萦绕在他心里。

那是理智与情感的冲突。

可在看到江非纯脸上露出的明朗笑容后，闫明珏忽地觉得连自己心底那些莫名的闷气都消散了大半。

其实，就像现在这样，应该也不错的吧？

哪怕江非纯的身边已经多了更多人，可是，江非纯依旧在他身边。

这样，应该也足够了吧？

不，也不对！

谁可以保证江非纯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呢？

闫明珏陡然意识到自己做出种种怪异行为的根本原因。

他在害怕。

害怕早已经适应的生活结束。

最重要的是，害怕早已习惯在身边的江非纯会离开。

当走到更大的世界，当他和江非纯都可以各自拥有更为灿烂的未来后，他却恐惧起了两人关系的结束。

过去的他俩相依为命，可以后呢？

原来，他害怕的是这么一件事。

也是这时，他听到江非纯的声音。

轻柔得像晚风，带着几分慵懒地擦过，也带着少许的不安。

“阿珏，你真的没有生气吗？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大对劲？”

闫明珏怔怔地看着江非纯。

那般清澈透亮的双眼，似乎已经将他心理想着的所有东西一一看透。

闫明珏原本还想用其他话语，藏住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

可如今看着江非纯双眼，他想好的、虚假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去。

到最后，唯有一声叹息。

“小纯，你说等我们一起到了第一军校，你我之间，还能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关系吗？”

不知何时起，江非纯身上笼罩着的那一层柔光都已经散去了。

夜空中却悬挂起了一轮圆月。

那月光洒下，显得如此清朗。

闫明珏轻轻转身，往前走去。

有这样的亮度，足够他和江非纯在这随意行走了。

他也需要多一点的活动，好缓解自己冒出的那些压力。

他第一次发现，即便是面对江非纯，他也会有这般不知如何说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的时候。

江非纯默默地与闫明珏并肩走着。

他用轻颤的声音问：“阿珏……你害怕吗？害怕你和我的关系变化吗？无论是往什么方向变化，你都害怕吗？”

闫明珏刚开始想回答的，但听到江非纯后面的话，他却忽地僵住了。

都害怕吗？

好像也不是。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只要想到和江非纯的关系还有变化的可能，就会发自内心地不安。

又不知道往前走了多远后，闫明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什么不会变化吧？小纯，我只是希望……变化的时间，再迟一点到来。”

只要再迟一点就好了。

让他可以做好更多的准备。

如果江非纯多了一个那么好的师父，那他，也要在考上第一军校之后，加倍努力，才能弥补中间的巨大差距吧？

更可怕的是，那差距，还不见得是他有心弥补，就真能弥补的。

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的可能，让他通过努力，缩短这之间的距离，那他就怎么都要去试一下。

江非纯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等来闫明珏的回答。

他提前的心轻轻放下。

如果答案是这样，那还行。

哪怕和他最初的预期不同，但只要知道，在他因为闫明珏的态度而不安的同时，闫明珏其实也因为两人之间潜在的变化情况而觉得不安，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只要在这个关系中，并非他一个人往前冲，而闫明珏，哪怕没有主动走过来，而是还能留在那里等他，那也够了。

江非纯扬起唇角。

此刻的笑容，才是他回到富堂星之后，最为真心的笑。

先前压在心头的沉重大石，终于彻底落下。

“那……阿珏，你考试好好加油呀。我准备回去构造副本了，看看能不能在高考之前，再弄一个智械危机的副本出来。”

“……好。”

闫明珏看着江非纯化作一道淡淡白光，原地散去。

他这时候才抬起了手，试图挽留。

白光穿过了他的指尖，却没带给他任何实质的触感。

只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身边流失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强烈。

闫明珏都没来得及过多地感受这种怅然若失，他就已因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声音，而高高扬起眉。

这声音……

像是战车！

是智械危机这一裂缝中，只在郊外地区才会出现的战车！

他进入这副本的次数较多，遇到战车的次数却不是特别多。

战车上的各种武器威力强劲，还有配套的追踪设施，进入副本的人，倘若遇到的是残破状态的战车，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战车的防御力实在强，打垮战车的难度实在太高。

绝大多数时候，遭遇战车的人，都只有可能才战车手中逃生。

倘若遇到的是完好的战车，那更不用多想的，只有尽可能争取表现分的机会。

闫明珏严阵以待。

战车来的速度不算特别快，但他同样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

当下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与战车一战！

然后，结束这个副本，重开一局。

战车向他行驶过来。

重型战车碾压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愈发沉闷有力。

闫明珏紧握着重剑，也摆好了架势。

他，同样在蓄力。